讓陳友沒想到的是,來樓梯間搜查痕迹的不止是他一人,還有燕叔。
“燕叔?你在找什麽?”陳友問道
“你呢?你不去炒糯米飯,伱在找什麽?”
兩人看着彼此,都有些恍然。
“阿鳳告訴我,她看見有人把臭嘴冬推下樓了。”燕叔面色嚴肅道,“所以我來看看。你呢?”
“我也是因爲這件事來的。”陳友道,“怎麽樣,你有沒有找到什麽啊燕叔?”
“你來看這裏。”燕叔面色凝重地帶着陳友來到了二十一樓,指着樓梯邊緣的地方給他看,“你看,這裏有噴濺出來的血迹,還有白色的幹痂。”
陳友心中凜然,蹲下仔細查看,還伸手摸了摸。
“血還沒幹透。”陳友的表情變得嚴肅至極,“看來冬叔……真的出事了啊……”
“你再看這個……”燕叔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來,把它打開,紙上沾染着血迹,裏面赫然有一顆金牙。
“這是冬叔的!”陳友驚疑道。
“臭嘴冬最得意他這顆金牙,絕不會錯的。”燕叔面色嚴肅看着陳友,“阿鳳說是個帶着很多孩子的男人殺了臭嘴冬,但咱們這棟大廈現在除了小白,哪裏還有孩子?”
“你懷疑是誰?”陳友問道。
“鍾發。”燕叔道,“這小子從小就愛走歪門邪道,前幾次隔壁屋邨孩子夭折的事情,我就覺得有些蹊跷……”
燕叔說到這裏搖了搖頭:“我打算去探探他的底,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做的。”
“報警吧!”陳友道,“讓警察去查,這件事咱們管不了的燕叔,殺人犯法,不管是誰殺了冬叔,都得官府來處理,而不是我們。”
“不要報警!”燕叔猛地提高音量,“咱們平頭老百姓,能不驚動官府,最好不要驚動官府。”
“這都什麽年代了燕叔?”陳友無語道,“你這是老黃曆了,現在是法治社會!”
“不管是什麽社會,官府一來,什麽情面都沒了。”燕叔嚴肅道,“死的人已經沒了,但是活着的人還得活下去。幾十年的老街坊,做任何事都要留餘地,不能做絕。”
“燕叔,現在是死人了!有人殺人啊燕叔!”陳友更加無語,“這還留什麽餘地?”
“起碼先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燕叔道,“咱們猜臭嘴冬死了,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怎麽确定?”
“我剛才見過梅姨。”陳友道,“她告訴我,冬叔身體不舒服,在家裏睡覺。”
“會不會是我們真的搞錯了?”燕叔也有些不确定了,“會不會臭嘴冬真的摔下樓梯,但沒有摔死……”
“是呀,如果冬叔真的死了,梅姨沒道理瞞着我們……”陳友眉頭緊皺,“而且梅姨身上一股防腐藥的味道,這味道……是早年間塗抹在屍體上用的,目的是防止屍體發臭腐敗。”
“阿友,我覺得我們起碼得先确定臭嘴冬死沒死。”燕叔道,“這樣,我去阿九那裏看看有什麽不對的,你再去找梅姨,看看臭嘴冬到底在不在家。”
“不,我去找阿九,燕叔你去找梅姨。”陳友道,“燕叔你和梅姨是同輩,有些話比我好說出口。”
其實是陳友覺得阿九很危險,不想讓燕叔發生什麽意外。
“也好。”燕叔點點頭。
兩個人離開樓梯間,分頭行動起來。
此時的蘇乙正身穿道袍,在2442超度那兩隻雙生女鬼。
蘇乙之所以這個時候做這件事,是因爲冬叔成僵屍已成定局,他趁阿九煉屍,先搞定這對雙生女鬼,省得到時候屍鬼合一,威力加倍。
他的思路是對的,起碼解除了一個隐患。
可惜的是,惡人一心作惡,處處都是隐患。
咚咚咚!
咚咚咚!
燕叔敲響了梅姨家的房門,敲了很久。
就在他懷疑梅姨家裏沒人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裏面傳來梅姨的驚呼聲。
燕叔立刻再次敲門:“梅姐,我聽到你在家了!開門!開門啊,有事找你,急事啊!”
他又使勁敲了好一會兒門,門才被打開。
隻是門隻被開了一條縫,梅姨躲在門縫後,表情淡漠看着燕叔。
一股血腥惡臭的味道撲鼻而來,氣息還帶着陰冷。
燕叔皺眉,想要透過門縫往裏面看,但梅姨立刻警惕地要關門,燕叔急忙伸出腳來擋住。
“梅姐,别關門啊!”燕叔抱怨道,“你人在家裏,爲什麽不開門?找你有事啊!”
“有什麽事,說吧。”梅姨沉默片刻,開口問道。
“難道隔着門闆說?”燕叔不滿道,“怎麽,不歡迎我啊?”
“怎麽會?”梅姨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家裏不方便。”
人卻根本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燕叔心中更加懷疑。
他沉默片刻,道:“梅姐,是這個月的水電氣費算錯了,冬哥多交錢了,我想把單子拿過來重新算算。”
“改天吧。”梅姨想也不想地道。
“不行啊,今天下午就軋賬了。”燕叔笑呵呵道。
“那就算了。”梅姨道。
“也不行啊,現在是我這邊的賬目對不上,所以才這麽着急。”燕叔道,“梅姐,還是拿一下單子吧,你拿來給我,我就走咯。”
梅姨看着燕叔,就要試着關門,但燕叔的腳死死抵住門,不讓她關住,她又盯着燕叔看了一會兒,眼神很奇怪。
燕叔笑呵呵看着梅姨,裝傻充愣。
“那你等會兒。”梅姨轉身向裏走去。
燕叔等了幾秒,就推門而入,剛好看到梅姨進了廚房,還關上了廚房的門。
他神色凝重,進了房間裏後,那種刺鼻的腥臭和血腥味道更濃了。
他警惕四下打量着,卻沒發現有什麽異常,隻是感覺這個房間格外陰冷,這才進來多大一會兒,他居然凍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直吸涼氣。
他又看了眼廚房,廚房玻璃門後明顯站着一個身影,一動不動,想來就是剛進去的梅姨。
梅姨站在廚房門後做什麽?
燕叔心念百轉,快速走到卧室門口往裏看了眼,裏面空無一人,一切正常。
隻是床鋪散亂着,上面有很多泥沙,看起來髒兮兮的。
臭嘴冬真的不在?
燕叔的目光落在了衛生間緊閉的房門上。
他又看了眼站在廚房門後一動不動的身影,放棄了說一聲的打算,直接快步走到了衛生間門口,一擰門把手,推門而入。
一股腐臭味撲面而來,讓燕叔極度不适,直接幹嘔幾下,差點吐出來。
衛生間裏更加陰冷,而且裏面很黑,窗戶被一塊黑布遮得嚴嚴實實。
燕叔伸手打開了燈。
滋滋……
燈光忽明忽暗,似乎電壓不穩的樣子。
燕叔看到一個人坐在浴缸裏,背挺得筆直。
從側面看,分明是臭嘴冬的樣子!
“冬哥!”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瞬間油然而生,燕叔隻覺渾身汗毛乍起,下意識叫了一聲。
滋滋……
燈光明暗間,燕叔發現眼前的臭嘴冬很不對勁。
他的頭發剃光了,而且頭皮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腳,皮肉翻卷着,像是泡了水的皮球。
他的額頭上貼着一張紫色的符紙,眼珠瞪得渾圓,牙齒也咬得很緊。
不對……
爲什麽從側面能看到他緊咬着的密集的牙齒?
他的嘴爲什麽會快咧到耳根上了?
爲什麽浴缸裏全是土?
爲什麽他的下半身埋在土裏?
咕咚!
燕叔使勁咽了口唾沫,顫聲再次呼喊:“冬哥?”
無人應答。
他緩緩往前挪步,渾然沒有注意到,梅姨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出了廚房,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站在衛生間門外,她雙眼布滿血絲,表情猙獰狠毒死死盯着燕叔的背影,右手緊緊攥着一把菜刀,悄聲無息從後面靠近過來。
燕叔一步步靠近冬叔。
而梅姨也在一步步靠近燕叔。
兩個人幾乎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近了。
更近了。
燕叔終于看到了冬叔的樣子。
烏青猙獰的臉,血肉翻卷的傷口,隻有眼白的雙眼瞪得渾圓!
他的臉之所以看起來這麽黑,是因爲他的皮膚中生出細細的黑色絨毛。
放在雙腿上的手佝偻着,指甲漆黑彎曲,如同十個生鏽的鐵鈎一般!
這是什麽鬼東西!
燕叔瞪大了雙眼,表情已寫滿恐懼!
這絕不是正常的人,甚至不是正常的屍體!
他下意識倒退一步,餘光正好掃到身後站了一個身影。
本就神經緊繃的燕叔瞬間心跳到了嗓子眼,吓得急忙轉過身來。
然後他就看到梅姨表情猙獰扭曲,雙手握着菜刀高高舉起,狠狠落下。
燕叔表情大變,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但他身後就是浴缸,頓時被絆了一下,向後傾倒下去。
梅姨這一刀本來要砍燕叔的脖子,結果燕叔倒下,這一刀頓時順着燕叔的肚子劃了下來。
噗嗤……
梅姨用盡力氣的一刀,直接把燕叔開腸破肚,燕叔的肚子發出漏氣一樣的聲音,緊跟着各種血污穢物嘩啦啦流淌了一地!
“啊……”
燕叔雙目猛地凸出,發出凄厲無比的慘叫聲。
但梅姨眼神狠毒,咬牙上前對着燕叔的脖子斜斜又是一刀!
噗!
刀鋒深深嵌入燕叔的脖子,讓他的叫喊戛然而止!
燕叔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梅姨的手臂,凸着眼珠死死盯着梅姨的臉。
梅姨渾身哆嗦着喘着粗氣,也死死盯着燕叔。
最終,燕叔無力地松手,半躺在浴缸之上。
梅姨呆呆地看着燕叔的屍體,眼神突然露出恐懼,淚水奪眶而出。
她猛地哭出聲來,表情寫滿後悔愧疚。
“對不起……嗚嗚,對不去……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她捂着臉痛哭着,哭着哭着突然停下,雙手放下後,布滿淚痕的臉上已再度寫滿猙獰狠毒。
她費力拔下鑲嵌在燕叔頸椎骨裏的菜刀,然後哆嗦着爬到浴缸上,騎在燕叔的屍體上,眼神可怖,握緊菜刀,咬牙狠狠往下砍去。
噗!
噗!
噗……
她一連砍了十幾下,這才扔下菜刀,費力扒開斷裂殘破的肋骨,把手伸進了進去……
“老爺,老爺啊……”滿手鮮血的梅姨癫狂的喃喃着,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淚流滿面。
殡葬館。
陳友邁入殡葬館的門檻之中,警惕四下掃視。
夜遊神的祭壇上,香燭早已熄滅,瓜果祭品看起來也幹癟幹枯了。
房間裏沒有開燈,且所有窗戶都被封死了,因此顯得非常陰暗。
陳友四下打量着,目光在西牆上的骨灰壇架上稍作停留。
但很快就移開目光。
“阿九?”他沉聲喚了一聲。
但無人應答。
突然他似有所感,猛地向一個角落看去。
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女孩正站在那裏,身上穿着白色碎花裙,頭發淩亂,皮膚慘白,雙目流下血淚,死死盯着陳友。
陳友和她對視片刻,這小鬼往後退一步,身子隐在黑暗中,緩緩消失不見。
又是一個小鬼!
陳友眼神顯出幾分厭惡和憤怒。
養小鬼這種事情,其實是分情況的,茅山祖師也有養小鬼的,但養的都是怨靈鬼嬰,養鬼的目的也不是爲了奴役它們,而是爲了化解它們身上的怨氣,渡化它們早日投胎。
但阿九養的小鬼身上怨氣十足,明顯不是爲了渡化它們才養的。
這是典型的邪道做派,這也是陳友和阿九一直不相往來的原因。
也就是陳友“無爲”,若是換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早就和阿九鬥得不可開交了。
陳友眼中含怒,從懷中掏出一枚符紙扣在掌心裏,然後邁步向後堂走去。
繞過門牆,後面還有很大空間,四面八方靠牆擺了七八口棺材,紅的、黑的都有,牆上的壁龛裏,還擺放着款式各異的骨灰盒。
陳友一邊四下打量着,一邊警惕扣着符紙往裏走。
“阿九?”
他又叫了一聲,但依然無人應答。
他穿過後堂,又到了一個屋子裏。
他沒看到的是,他剛離開,阿九就從一個棺材裏坐了起來,面無表情看着他離去的方向,眼神森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