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見鬼了,怎麽可能不嚴重?”陳友道,“你知道什麽人才能看到鬼嗎?要麽是有法力傍身的修行人,要麽是瀕死之人。普通人想見鬼,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自己僞裝成陰氣很重的瀕死之人。你覺得這三種情況,哪一種不嚴重?”
“我聽說有人生來就有陰陽眼,可以看到不幹淨的東西。”蘇乙道。
“這樣的人當然也存在,但除非他們被高人收爲徒弟,或者遁空避世,否則他們注定遲早死于非命。”陳友搖搖頭,“伱以爲見鬼就隻是看到鬼這麽簡單?”
“如果你看不到鬼,一般來說鬼是碰不到你的,當然,遮你眼睛的小鬼是特殊情況。可如果你能看到鬼,那鬼就能碰到你了,懂我的意思嗎?”
蘇乙倒吸一口涼氣道:“所以見鬼等于找死?”
照陳友這說法,他要是見到鬼,那鬼就可以對他動手,那他豈不是找死?
“那也不對啊……”蘇乙突然想起自己出門前碰到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站在自己的門口,往2442裏看了一眼,結果吓得腿都軟了,扶着牆急忙逃走。
這迹象分明是能看到鬼的樣子。
如果說見鬼就等于找死,那這女人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蘇乙把這件事跟陳友說了。
“你說的,是楊鳳吧?”陳友立刻明白蘇乙說的是誰了,“她的情況,更加特殊。而且她能看到的隻有2442裏的鬼。那兩隻鬼之所以沒害她,一來是她常吃百家飯,煙火氣太重;二來她們也出不來……”
陳友對這件事似乎不願多提,甚至連楊鳳的身份都沒向蘇乙介紹,簡單解釋了一句後立刻話鋒一轉:“總之,你是住在2442裏的,你若是看到她們……呵呵,你連跑出來的機會都不會有!”
蘇乙沉默片刻,道:“友哥,那隻遮我眼睛的小鬼厲害,還是2442裏的鬼厲害?”
“一個是白衫鬼,一個是紅厲鬼,沒有可比性。”陳友道,“不過就算是最無害的灰心鬼或者中陰身,你也惹不起,所以鬼厲不厲害,跟你也沒關系。”
這話就有點紮鐵了吧老心?
“你放心,我會和阿九好好談談的,我大概能猜到他要做什麽。”陳友面色鄭重道,“實在不行,你就換個住處!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沒必要用自己的命去賭氣。”
問題就是我不能躲……
蘇乙心裏有些無奈,這就是他和陳友本質上的矛盾。
“這些鬼既然對人的威脅這麽大,爲什麽不幹脆做場法事超度掉?”蘇乙試探問道。
“超度……”陳友嘴角勾起譏諷之色,“你知道這裏有多少鬼嗎?這裏的鬼比人還多!它們住在這裏的時間,比我們還久!你超度它們,又不能直接送它們去投胎,而是送它們去陰間受苦,那等于是在害它們。”
“這些鬼也都是街坊,而且關系都很好,你害了它們其中一個,其它地也都會恨你,到時候你還想在這裏住下去?人總有一死的,如果等你死了,你就是所有鬼的仇人,到時候隻怕你連鬼都沒得做,隻有魂飛魄散一個下場!”
“再說了,大部分鬼都是無害的,何必要強行超度他們?”陳友歎了口氣,“我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沒有多少時間好活了。我現在隻想提前跟它們打好關系,等我死了以後,至少它們不會因爲我是新來的就欺負我……”
真是好有道理……
蘇乙無言以對。
問題是他第二個任務,就是要超度十頭黑影級别以上的鬼。
這又和陳友理念相沖突了……
蘇乙甚至在考慮,要不要幹脆去找阿九合作?
至少大家理念不沖突,目的也相近。他可以圖謀此人的法術,先和此人虛以委蛇。等蘇乙達成任務條件後,大不了再和阿九翻臉……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蘇乙否決了。
他對阿九莫測的手段十分忌憚,而且這個人做事毫無底線,心腸歹毒殘暴,絕不是一個好的合作夥伴。
要學本事,還是得攻略陳友。
這些念頭在蘇乙腦海中一閃而過,表面卻不動聲色。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瓶牛眼淚,對陳友道:“這是剛才阿九給我的。”
“牛眼淚?”陳友看到這東西頓時眼睛微眯,不禁冷笑起來,“他還真是卑鄙啊……你要是用了這玩意兒,就正好着了他的道了!”
“這東西真能見鬼?”蘇乙問道。
“不但能見鬼,還能招鬼呢。”陳友冷冷道,“牛眼淚是至陰至怨之物,這是操勞了一輩子的牛對人世最大的怨氣所化,再以特殊法門煉制,若是抹在眼睛上,你這一身陽氣立馬被壓制住。這就相當于一頭老虎斷了四肢拔了牙,仍在一群狼中間,你覺得這頭老虎會有什麽下場?”
蘇乙不寒而栗,有些後怕。
他之前還想過隐瞞這瓶牛眼淚的存在,畢竟他和陳友也并非是絕對的盟友。
可若是他真的瞞着陳友用了這瓶牛眼淚,那他就慘了!
這個阿九還真是陰險毒辣啊……
蘇乙心中對此人已經泛起殺機,這個人手段層出不窮,讓人防不勝防,蘇乙也算是謹慎了,但依然差點上當。
以後日子還長,他總不能時時刻刻防着吧?
可若是殺了此人,誰去煉屍?
沒有僵屍,他還怎麽完成任務?
幹脆殺了這個人,自己學着煉屍算了……
蘇乙心中甚至冒出這樣的打算。
但最終他還是否決了這個想法。
一來煉屍這事兒太過殘忍,有傷天和,也違背他的底線;二來,他現在連走都還沒學會,就想着去飛,也太不切合實際了。
最終蘇乙按捺住心頭殺機,目光投向了陳友。
既然不能殺阿九,就隻能暫時壓制他,讓他不敢輕舉妄動,至少短期内不敢。
這事兒得靠陳友。讓陳友去警告阿九一番。
“友哥,隻能拜托你出面說服阿九,不要打我主意了。”蘇乙誠懇一抱拳道,“我和他無冤無仇,他何必這樣對我?”
“你想過換個房住嗎?”陳友問道。
蘇乙搖頭:“我暫時不能換地方住,不止是錢的問題……總之,我有我的苦衷。”
陳友微微皺眉,沉吟片刻緩緩點頭道:“好,你我也算投緣,這個忙我幫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牛眼淚:“這東西别帶在身上了,帶的時間久了對你也不好,我會把它還給阿九。”
“好,多謝友哥了!”蘇乙急忙道。
頓了頓,他半開玩笑道:“要不是壞處太大,我還真想見識見識2442裏的鬼長什麽樣呢。對了友哥,我從那張鏡子看到小鬼,算不算見鬼?”
“算,怎麽不算?”陳友回頭看了看陽台上的鏡子,“我那張鏡子是有講究的,你通過它看到鬼,等于是借了我的法。當然也和你站在門口有關。你要是進來再照鏡子,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他打量着蘇乙:“真想見鬼?”
“真想。”蘇乙道。
“那你膽子大不大?”陳友又問道。
“反正不小。”蘇乙笑道。
“好!那我就讓你見識見識!”陳友一拍巴掌,“事先說好,到時候你吓得尿褲子,可别怪我!”
“友哥,我沒那麽不堪的。”蘇乙笑呵呵道。
“那可說不定。”陳友笑呵呵道,“等我!”
他丢下兩個字,返回卧室去了,隻聽裏面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陳友拿着一個泥封的小壇子走進來了。
“你運氣不錯,這玩意兒我做了十多年了,居然還沒丢掉。”陳友笑道。
“這是什麽?”蘇乙好奇問道。
“能讓你臨時看到鬼的辦法。”陳友一邊說話一邊用一個小錘子敲碎泥封,一股腐敗發黴的味道頓時撲面而來,讓人聞之欲嘔。
“想要讓凡人見鬼,不止是牛眼淚一種辦法。其實各門各派,都有自己的辦法。”陳友一邊小心去掉破碎的泥封,一邊介紹道,“比如我們這一派,常用的辦法有兩個,第一種是取墳場出生四十九日的烏鴉眼珠十九對,泡在糯米酒中,封存至少十個月以上。”
“然後飲用這酒水,便可讓凡人看到鬼,一般情況飲一小杯,效果可持續半天。”
蘇乙聽得一陣惡寒,烏鴉眼珠子泡酒?還要喝下去?
這特麽什麽陰間辦法,聽着就惡心。
怎麽聽着不像是正派做法,反倒像是邪魔外道的手段?
“友哥,這裏面裝的該不會就是……”蘇乙強忍不适指着小壇子問道。
“不是,這第一種辦法材料收集不易,而且有個弊端,那就是會招緻烏鴉報複,所以三代前就棄之不用了。”陳友一邊說着,一邊取出一隻銅碗,把小壇裏的液體倒在了銅碗裏。
這液體呈灰黑色,粘稠拉絲,惡臭撲鼻,有些像是陳年老鼻涕。
“我這是第二種辦法。”陳友笑呵呵道,“取清明節那天荷葉上的露水,再加入楊柳葉封存三日,不得見光。三日後取出,用此水塗在雙眼上,你就可以暫時見到鬼了,不過效果隻能維持一炷香,也就是不到十分鍾時間。這個辦法沒有弊端,亦不會引起鬼物敵意。”
頓了頓,陳友端起銅碗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頓時皺眉拿遠,道:“哇,這麽臭?”
蘇乙道:“友哥,這東西你放了多久了?有沒有保質期啊?會不會放壞掉?”
“放心,時間長短不影響它的效果。”陳友道,“不過從用它到效果消失前,你不能進2442,而且一直得跟在我身後,不能輕舉妄動。”
“還有,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要慌!”
“放心吧友哥!”蘇乙看着桌上銅碗中散發着惡臭的不明液體。
雖然很膈應這玩意兒,但對于見鬼,蘇乙卻滿心期待。
恐懼源于未知,越是看不到、摸不到的東西,也是可怕。
如果讓蘇乙見到鬼物的樣子,它們在蘇乙的眼中不再那麽神秘,蘇乙反倒不會那麽怕了。
“閉眼!”陳友用食指沾了沾銅碗裏的液體。
蘇乙依言照做,很快他就覺得兩個上眼皮上被抹上了涼飕飕的東西。
“先不要急着睜開……”陳友吩咐道。
蘇乙聽到手指摩擦的聲音,以及陳友近在咫尺的呢喃:“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鬼神無藏……”
下一刻,蘇乙感覺自己的眉心被點了一指頭。
他整個人突然像是被浸到冰水裏,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渾身毛孔瞬間閉合起來,心跳也不由自主變得緩慢,直至若不可聞起來。
雖然身上穿着衣服,但他卻覺得寒冷無比。
蘇乙幾乎下意識就要運轉内力驅寒,但卻強行忍住。
“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陳友說道。
蘇乙緩緩睜開眼睛,一眼看到陳友正在用衛生紙擦手紙,衛生紙上分明有些血迹。
再看他的指尖,分明是破的。
見蘇乙注意,陳友解釋道:“修行人的血對邪祟有震懾作用,我點在你眉心一滴,就是表明态度,你是我護着的,一般的鬼看到這滴血都會給我面子,不會把你怎麽樣。”
蘇乙點點頭剛要說話,突然若有所覺,猛地回頭看去。
一雙眼睛幾乎貼着蘇乙的眼睛,沒有黑瞳隻有眼白,皮膚灰黑腐敗,面目猙獰。
它的臉和蘇乙幾乎緊挨着,蘇乙甚至感覺自己的鼻尖,從它的臉上擦過。
蘇乙的心髒猛地蹦到了嗓子眼,幾乎下意識就要驚叫出來,并且跳到一邊去。
但他什麽都沒做,強行忍住,一動不動。
隻是瞬間,他的後背就被冷汗浸透。
他不動,這雙隻有眼白的眼睛也一動不動,就這麽盯着蘇乙的眼睛看着。
一邊的陳友似笑非笑,饒有興緻看着這一幕。
豆大的汗珠從蘇乙額頭滑落。
這并非蘇乙能控制的,完全是他生理本能反應。
要說不恐懼,不慌張,那是不可能的。
最終這場大眼瞪小眼的遊戲還是蘇乙敗下陣來,他咽了口唾沫,向後退了一步。
這才看清這隻鬼的全貌。
這是一隻年輕女鬼,身上穿着很破舊的衣衫,表情麻木,披頭散發,雙腳隻有腳尖着地。
然而這個房間裏的鬼,卻不止這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