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乙失眠了。
這一晚上,隻要他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的就是血海漂橹的場景。
于是他一整晚都睜着眼睛,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直到天亮。
早晨六點半的時候蘇乙就起床了。
去衛生間的時候,他發現了胡一菲給他留下的便簽條——
“第二個抽屜裏有新牙刷和新毛巾,牙膏可以用我的。另外,你晚上睡覺前不洗臉不刷牙嗎?講究衛生啊大哥!”
叮!
蘇乙拉開洗手池下面第二個抽屜,果然看到了新毛巾和新牙刷。
簡單洗漱了一下,蘇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形容枯蒿,眼中布滿血絲。
“哈喽!”他給鏡子裏的自己打了聲招呼,自嘲笑了笑。
鏡子裏的這個人,的确像是個陌生人。
就算是武學宗師也是要吃飯睡覺拉屎撒尿的,但蘇乙現在吃飯沒胃口,睡覺失眠,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來,什麽人都懶得去見。
如果有可能,他甯願一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世界爆炸了都跟他無關。
如果在現實世界,他真的會這麽幹。
可在這裏不行,他沒錢。
他口袋裏隻有胡一菲給他的三百三十三塊錢。
身爲一個男人接受一個女人的出于同情的施舍,本就不該了。
如果不是不能拒絕,蘇乙絕不會收這筆錢的。
更何況在這個幹什麽都需要花錢的時代,三百塊錢真不經花的。
蘇乙必須在花光這三百塊錢之前,找到來錢的辦法。
不然總不能花光了錢再等着胡一菲接濟吧?
他是消沉,但還沒到自甘下賤的程度。
求問,在不違法的情況下,有什麽來錢快的工作?
想到這點,蘇乙不禁長長歎了口氣。
他所知道來錢快的工作,都寫在刑法裏。
來錢越快,刑期越高……
要想在三百多塊錢花光之前就能找到見到現錢的合法工作,他現在隻想到兩種。
第一,工地搬磚,工錢日結。
第二,街頭擺攤,手機貼膜。
其實隻要能放下身段,這兩個工作倒也沒什麽……
但人最難的不就是放下嗎?
身邊的人要麽是大學教授,要麽是電台主持,你跟人家住在一起,你手機貼膜?工地搬磚?
就算人家不歧視你,你自己都會感到害臊,哪怕隻是暫時的困境。
況且堂堂穿越者,一代武學宗師,要靠去工地搬磚才能糊口交房租養活自己,丢不丢人?
手機貼膜也不行啊!
倒不是說這兩個職業就怎麽了,丢臉主要是因爲心理落差的問題。
蘇乙決定把這兩條路當成是最後的退路,如果實在沒有辦法了——
那該搬磚搬磚,該貼膜貼膜。
生存面前,臉面算奢侈品。
“努力,奮鬥,加油!”蘇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爲自己打氣。
做好了心理建設,蘇乙就準備出門。
剛從衛生間出來他就吓了一跳,因爲胡一菲正把臉貼在衛生間門上。
胡一菲也吓了一跳,“咻”地一下閃到一邊,打着哈哈頭也不回地道:“哈哈,今天天氣不錯啊,晴空萬裏,裏應外合,合情合理,理所當然,哈哈……”
“……”蘇乙看了看窗外淅瀝瀝的小雨,幽幽道:“外面下着雨。”
“譬如我心血在滴!”胡一菲立馬接唱,眼睛一亮轉過頭來,“咦?原來你也喜歡聽這首歌啊,我也喜歡,那什麽,大清早的你怎麽占用衛生間這麽久,真是,不知道還有别人等着用嗎?”
“這房子……不是有兩個衛生間嗎?”蘇乙問道。
“是嗎?你不提醒我的話,我差點忘了!”胡一菲一臉嚴肅,“好吧,這是個大問題,以後你用這個,我用另一個,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拜拜!”
叮!
于是蘇乙眼睜睜看着胡一菲縮着脖子一陣風一樣溜走了。
男人上廁所有什麽好聽的?
搖搖頭,蘇乙不去想這些無厘頭的事情,轉身準備出門去。
不過想想,他還是給胡一菲打了個招呼。
“一菲,我要出門了,晚上見。”他站在客廳裏喊了一嗓子。
“等等!”胡一菲立馬從走廊裏閃了出來,滿臉緊張,“你、你要去幹什麽?”
“找工作啊,”蘇乙疑惑道,“當然是去找工作。”
“找工作?”胡一菲眼珠子亂轉,“哈哈,找工作好!你——真的是去找工作?”
“不然呢?”蘇乙莫名其妙,“不然我要去幹嘛?”
“呵呵,能不能——不去找工作?”胡一菲幹笑着問道。
叮!
蘇乙的表情凝固住了。
不是,爲什麽啊!
我爲什麽不能去找工作啊?
我找工作怎麽了?
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努力奮鬥的,爲什麽你胡一菲成了我最大的攔路虎?
“好呀。”他擠出一個十分猙獰的笑容,表示友好。
胡一菲驚悚倒退一步,做出跆拳道的起手動作:“你爲什麽一副要吃了我的樣子?”
“因爲我真的搞不懂,你爲什麽不讓我去找工作!”蘇乙使勁揉了揉臉,“唉,我不工作就沒錢,我沒錢,難道你養我啊?”
“我——當然不能養你了!”胡一菲眼珠轉了轉,“你出門真的是爲了找工作?”
“不然呢!”蘇乙誇張地一攤手,“大姐,我總不會是爲了下雨天出去曬太陽吧?”
胡一菲狐疑地看着蘇乙:“但是我感覺你怪怪的。”
O__O'!
我怪怪的?
你才怪怪的好嗎!
你們全家都怪怪的!
你們全小區都怪怪的!
蘇乙心裏咆哮一番,深深吐出一口氣,對胡一菲擠出一個笑容。
“沒關系了,總之,我已經答應你今天不去找工作了。”蘇乙呵呵笑道,“也好,昨晚沒睡好,白天好好補一覺。”
胡一菲眨眨眼,道:“祝你好夢。”
“謝謝!”
蘇乙又回到了卧室。
萬萬沒想到,他努力的第一天,竟然是要從補回籠覺開始。
想到兜裏僅有的三百三十三塊前,蘇乙喟然長歎。
早上起床的時候他花了很大毅力說服自己不要躺平。
但現在,他必須要說服自己先躺平再說。
不過現在他一點睡意都沒有。
想了想,蘇乙把桌子往邊上挪了挪,開始練拳。
練累了,應該就能睡着了吧?
蘇乙不知道的是,門外,胡一菲鬼鬼祟祟把耳朵貼在卧室門闆上,驚恐瞪大眼睛,捂着嘴巴。
她聽了一會兒,蹑手蹑腳退遠了一點,然後飛速跑到門外,敲響了隔壁3602的大門。
“關谷!悠悠!快!危險警報!”
一陣雞飛狗跳後,被吵醒的關谷神奇和唐悠悠打着哈欠,聽胡一菲講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兩人本來滿腹的起床氣,一腦門的瞌睡蟲,瞬間全沒了!
和胡一菲一樣,兩人的臉上寫滿驚恐,都倒吸一口涼氣。
“你真聽清楚了,蘇乙是這麽說的?”關谷神奇嚴肅問道。
“當然了!”胡一菲肯定道,“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可是,一句話短短幾個字,他爲什麽中文和英文摻着說啊,有什麽意義嗎?”唐悠悠疑惑歪着腦袋。
“那我就不知道了,現在的年輕人不都喜歡中英混搭嗎?”胡一菲道,“什麽I服了you,給你點兒colour see see,也許蘇乙就喜歡這麽說呢?”
“也對。”唐悠悠點點頭,“但是吳麗是誰?他爲什麽要……”
“不管吳麗是誰,我們都要阻止這件事情發生!”胡一菲道,“這個吳麗一定深深傷害了他,以至于我阻止他後,他回到卧室裏一個人瘋狂捶打自己。”
“好可怕!”唐悠悠腦補畫面,不寒而栗。
“不如,報警吧!”關谷神奇提議道。
“不行!”胡一菲和唐悠悠異口同聲堅定否決。
關谷神奇吓了一跳:“爲什麽?我們和蘇乙認識了才不到一天,連他是好人壞人都還不知道,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我覺得,報警才是最正确的處理方式!”
“蘇乙不是壞人!”唐悠悠道,“他這個人雖然有點怪,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人不壞的。”
“直覺?”關谷神奇一臉懵逼,“這是一種爵位嗎?”
O__O'!
二女齊齊翻了個白眼。
“我也覺得蘇乙不是壞人,但他在精神方面,肯定是有一些問題的!”胡一菲皺眉道,“而且……說不定他隻是說說,并不一定要付諸行動。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要報警這麽小題大做的話,豈不是會傷害他?”
“如果蘇乙真的精神有問題,你一個女孩子和他住在一起,你就不怕他傷害你?”關谷神奇道。
胡一菲不屑一笑,把拳頭捏得咯嘣嘣響:“誰傷害誰?”
“好吧我什麽都沒說。”關谷神奇立刻道。
唐悠悠捂嘴偷笑,轉移話題:“一菲姐,那你現在不讓他出門也不是個辦法呀,就像他說的,他不工作就沒有錢,沒有錢,難道真的要你養他?”
“其實我隻是下意識那麽一說,誰知道他真就聽我話不出門了。”胡一菲道,“說起來,他對于我們提出的要求,好像從來都不會拒絕。”
唐悠悠道:“應該是因爲感激你吧。”
胡一菲皺眉想了想,道:“懂得感激的人,就算壞也壞不到哪兒去。何況他還長得帥。”
“長得帥和壞不壞有關系嗎?”關谷神奇道。
“當然有!”胡一菲和唐悠悠異口同聲道。
“那我一定也算一個大好人了!”關谷神奇嘿嘿一笑,手托下巴。
“給你一個好人牌拿走不謝!”胡一菲不耐擺擺手,唐悠悠則嘻嘻對他笑着吐吐舌頭。
“也許我不應該攔着他不讓他出門,”胡一菲若有所思道,“堵不如疏……不如我放他出去,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麽。如果他真的隻是去找工作,那就意味着他那句話隻是說說而已,我們也不必太過緊張。”
“但如果他借找工作的名義,去做那件事呢?”關谷神奇問道。
“這一點,倒也不能不防。”胡一菲眼珠轉了轉,突然一亮,“不如,我們偷偷跟着他,如果沒事當然最好,萬一情況不對,我們立刻出面制止,這樣不就好了!”
“你剛才說,我們?”關谷神奇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當然是我們,我一個人,萬一跟丢了怎麽辦?”胡一菲理所當然道,“你們兩個,做我的助手,咱們三個輪流交替跟蹤,這樣他也不容易發現我們。唉,要不是曾小賢和呂子喬這倆貨的電話打不通,我連他們兩都想叫上。”
“爲了他,真的有這種勞民傷财的必要嗎?”關谷神奇一百個不願意。“我還要畫畫呢,沒時間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我有時間!”唐悠悠舉手,興緻盎然道,“我還從來沒跟蹤過别人呢,這事兒想想就覺得刺激,算我一個,正好我今天沒什麽事情!”
“其實這麽做也是爲了盡快确定蘇乙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胡一菲道,“畢竟他現在是我的臨時室友,我對他越早多一些了解越好。”
“好吧,你這麽說的話,那我也去!”關谷神奇立刻改口,“我是男人,萬一有什麽事情,我也可以保護你們。”
“關谷君你真好!”唐悠悠對他甜甜一笑。
“哈哈,這沒什麽!”關谷神奇不好意思地擺擺手。
“且!”胡一菲沒好氣地翻了兩人一眼,“你們換好衣服,随時準備出門,我去找蘇乙,勸他出門。”
胡一菲很快敲響了蘇乙的門。
迷迷糊糊剛要入睡的蘇乙猛地睜開眼睛。
這一刻他想拆了這個房子。
這真的是個治愈的片場嗎?
“不能打女人,不能打女人,不能打女人……”蘇乙在心裏默念了十遍,然後擠出一個笑臉,打開了門。
“有什麽事嗎一菲?”蘇乙問道。
“呃,我想了想,你還是出去找工作吧蘇乙。一個大男人大白天窩在家裏睡覺,也不是那麽回事。呵呵,現在時間還早,不如你現在就去吧。”胡一菲一副很自然的樣子,随意地說道。
叮!
蘇乙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
沉默。
沉默是他無聲的怒吼。
胡一菲伸出手在蘇乙眼前晃了晃:“蘇乙?你怎麽了?”
“沒怎麽,好的。”
蘇乙深吸一口氣,微笑看着胡一菲,心裏默念:“不能打女人,不能打女人,不能打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