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乙接觸過點穴的功夫。
當然,是正經穴。
羅玉擅長的就是這種功夫,當初在津門的擂台上,一度讓蘇乙很被動,很吃虧。
之後和羅玉成爲自己人後,蘇乙專門和羅玉探讨過這種功夫,結果他發現自己練不了。
原因無他,想要練成高深的點穴功夫實在太耗時間了。
即使是天賦出衆,也要十年起步,這種功夫怎麽練?
能夠點穴是每個男人的武俠夢,誰還沒幻想過點住一個嬌滴滴的魔女,然後伏妖杵魔?
所以蘇乙也想過能不能想出什麽取巧的辦法。
但點穴這種純手工活兒,還真沒有取巧的辦法,至少現在蘇乙還想不出,所以他隻好作罷。
盡管現實中的點穴和蘇乙幻想中的點穴不一樣,但蘇乙還是很羨慕會這種功夫的人,因爲這種功夫練好了,用處真的是非常廣泛。
而真正會點穴的高手也非常少,在今天之前,蘇乙隻見過羅玉一個。
現在他見到第二個了。
燈叔晃晃悠悠一腳向前虛點,手中拐杖向前,指向蘇乙的眉心。另一手向後呈飛燕式舉起,保持平衡。
“耿師傅,請!”燈叔笑呵呵地說道。
請什麽?
請來,請上,請不要客氣。
蘇乙當然不會客氣。
但他剛做出沉肩的動作,立刻就發現燈叔的拐杖也随之移動。
移動到他準備去的方位!
蘇乙向另一個方向輕擺,燈叔手中的拐杖頂端依然随蘇乙移動。
蘇乙面色肅然,開始圍着燈叔踱步。
但他走到哪兒,燈叔的拐杖跟到哪兒。
他轉,燈叔也跟着轉,毫無滞澀。
他突然加快,然後驟停,做戰術擺動進步,但很快飛退回來。
因爲他發現自己一系列的動作下,燈叔的拐杖尖端竟自始至終都指着自己的眉心,随着自己的動作飛舞。
如同呼吸,如影随形。
蘇乙停了下來,後退兩步,深吸一口氣做出起手式,沒有再輕舉妄動。
詠春有一門功夫叫聽橋,蘇乙還沒練成,但這門功夫的原理蘇乙是很清楚的,那就是用身體每個部位感受對手的運動,預判對手的動作,從而迅速作出相應的反應。
原版劇情中,葉問和瑞先生之間的切磋,葉問就使了詠春聽橋的功夫,閉着眼擊退了瑞先生的半步崩拳。
但如果葉問的詠春聽橋碰到燈叔,那絕對要啞火了。
因爲燈叔的功夫比詠春聽橋更高明。
這是南枝拳中最爲高深的功夫,叫“圓橋”。
這種功夫,可以通過對手身體細微的變化,提前預判出對手的動作和招式,從而占盡先機。
比如,沉肩、轉頸、提膝、擰腰等等等等。
也就是說,在你即将出招的那一瞬間,人家已經根據你身體的細微動作,預判到了你要出的招,然後迅速先發制人,在你出招的地方等着你。
聽起來是不是很厲害?
厲害就對了,練成這門功夫的除了南枝拳的祖師陳南枝,再無人習得。
一來是練這門功夫要極佳的天賦,二來這門功夫本身就極爲難練,而且需要熟悉各門各派的招式,身經百戰。
那燈叔呢?
燈叔隻學了個皮毛罷了。
若他真是把圓橋臻至大成,蘇乙直接就拱手認輸算了,因爲根本不可能打赢的。
蘇乙聽說過這門功夫,也是在來之前查到的資料,當時他嗤之以鼻,覺得世上怎麽會有這種武功?
簡直堪比殺毒軟件防火牆了。
但自從他的武功日益高深,他也開始明白,世上的确會有這種武功,就看有沒有人能練成了。
但蘇乙同樣明白,想要練成這樣的神功有多難。
他根本不信燈叔真的練成了!
如果燈叔真練成了,那就算他不去北方,他也是名滿天下的宗師,而不是窩在佛山金樓裏做掌櫃。
人的本事高到一定程度是根本藏不住的。
你想藏,别人都不會讓你藏,這是名利場的規則,誰都不能免俗。
燈叔能藏住,就說明他的本事還沒高到某種程度。
蘇乙澄明心境,放松自己的身體。
這是李書文教他的絕招,是用來練抖大杆子的。
整個身體全部處于松弛的狀态,肌肉都很放松,無一處緊繃。
心思澄明,腦子裏不想任何事情,待會兒遇到任何反應,都會是蘇乙本身的應激反應。
蘇乙就保持着這樣的狀态往前走去,燈叔果然皺起了眉頭。
蘇乙猜得沒錯,他的圓橋根本沒練到家,隻是懂點皮毛。
所以他的圓橋功夫有緻命缺陷,那就是對手一旦像是蘇乙這樣,動手前毫無預兆,他就不靈了。
能做到蘇乙這種狀态的人雖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能看出燈叔這門功夫破綻的人,也不算少。
但像是蘇乙這麽快看出來的,就一個。
燈叔不相信蘇乙的眼光這麽毒,雙方對峙了不到半分鍾就會看出他的破綻,所以他猜測,應該是有人特意跟蘇乙交代了。
真是沒有武德啊,别人的罩門,怎麽能随便到處亂講呢……
燈叔心裏嘀咕一聲,卻也不以爲意,眼看蘇乙靠近,舉杖便打!
圓橋對于燈叔的功夫來說隻是錦上添花,他真正的武功絲毫不差。
五郎八卦棍!
燈叔一出手,蘇乙便認出這是五郎八卦棍中的招式,羊撲餓虎。
燈叔真正的本事,全在棍上!
他是棍術大家,除了五郎八卦棍,他還擅長南枝拳裏的十八虎莊棍。
最擅長的便是以棍打穴,精、狠、快、準、穩!
蘇乙現在面臨的,就是徒手對器械的局面。
面對燈叔的棍打,蘇乙往後退了一步,便讓這棍落空了。
燈叔也沒有追,而是笑呵呵舉着棍子,示意蘇乙繼續來。
器械對徒手本就占盡便宜,他要是再追殺,那就不要臉了。
不過燈叔年歲已大,他想追也是有心無力。
他若是真追,反倒是會被蘇乙有機所趁。
蘇乙突然笑了,活動活動手腳腕子,猛地進步就蹿了過去。
燈叔舉棍便打,但蘇乙卻宛若遊魚泥鳅,身子不斷靈活擺動,幾乎是“纏”着棍子迅速突進到了燈叔跟前。
這是組合拳的律動,是燈叔前所未見的戰術擺動,蘇乙一施展,便讓燈叔措手不及,一手棍術沒來得及施展開,就被蘇乙近了身。
燈叔經驗老到反應極快,當下撒手一把扣向蘇乙的肩膀。
蘇乙沉肩一晃一拳打向燈叔,燈叔這一抓頓時扣了個空。
他的絕技擒拿手根本沒用武之地。
蘇乙的拳頭停在燈叔的太陽穴處,然後突然後退半步,把掉在地上的拐杖用腳挑起來,雙手捧着恭敬交給燈叔,嘴上道:“燈叔,多謝指點。”
燈叔愣了半響都沒反應過來,似乎是沒想到自己會輸得這麽慘。
他是真的想要“指點”蘇乙來着,但現在,反過來被人家給指點了。
他敗了。
既敗在武功,也敗在年齡。
如果是年輕的時候,他的反應速度必然比現在快好幾倍,他不至于被蘇乙一個急變速就搞定。
如果他對蘇乙的武功并非一無所知的話,他也不會招招落空。
“拳怕少壯,古人誠不欺我啊……”燈叔感慨地歎了口氣,接過拐杖,轉身就走。
蘇乙目送他遠去,微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這場“試探”,到此就算結束了。
宮寶森的房間裏,說是回來休息的宮寶森卻仍坐在書桌前寫寫畫畫。
他的随從敲門進來,把之前蘇乙的四場比鬥狀況,都跟宮寶森講了一遍,他講得非常詳細。
宮寶森聽完隻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随從識趣地退出去,房間裏的宮寶森卻心煩意亂,投筆躇足,喃喃歎道:“和對手你都這麽有分寸,那你到底是爲什麽呢……”
另一邊,剛才試探蘇乙的幾位師傅,以及南方的其它拳師都聚集在一起,商談之前發生的事情。
葉問也赫然在列。
大家的臉色都有些讪讪。
四位高手派出去試探人家的武功,結果屁都沒試探出來。
這事兒傳出去都丢人。
“這個耿良辰,還真是名不虛傳啊。”見沒人說話,三姐率先打破尴尬,“年紀輕輕,但一身武功卻這麽厲害,怪不得人說他是少年宗師。”
“他要真是宗師,這場架也不用打了。”勇哥道,“宗師就夠厲害了,還少年?誰上?誰上誰輸!”
“他肯定不是宗師。”瑞先生慢吞吞道,“但恕我直言,葉先生,您想赢您這位師弟,難啊……”
“何必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士氣?”勇哥不樂意道,“葉問是咱們選出來的人,耿良辰是強,但葉問也不差,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呢!”
“這話沒錯,上了擂台,誰輸誰赢都有可能。”燈叔接過話慢吞吞道,“但耿良辰的武功千變萬化,五花八門,讓人防不勝防。唉,詠春呢,就三闆斧,攤膀伏,而且人家全會,這還怎麽打?”
“就是,唉,輸定了!”
“這臉肯定是要丢了,誰讓咱們沒個佛山大俠呢?”
“反正是師兄輸給師弟,也算是塊遮羞布。”
衆人七嘴八舌談論着,幾乎各個都十分悲觀,
葉問原本笑吟吟在一邊聽着,聽到這裏,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收斂起來。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變化,燈叔問道:“葉問,你現在有什麽想法?”
場面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了葉問。
“詠春的确是三闆斧,但三闆斧也夠受的了。”葉問挑了挑眉毛道,“别跟我說你會的功夫有多少,名氣有多大,打過多少人。功夫,兩個字,一橫一豎!錯的,躺下喽,站着的才有資格說話,你們說這話對嗎?”
衆人面面相觑,鴉雀無聲。
“能不能打過,要打過了才知道,現在預言勝負,爲時過早。咱們是武師,不是卦師。”葉問接着道,“各位,未戰先言敗,可不是咱們佛山人的做派。”
“葉問說的沒錯!”勇哥大聲道,“耿良辰是厲害,但葉問也不差!葉問,你隻管安心備戰,我看好你!”
“我也看好你!”
“我們都看好你,就算輸了也沒什麽……”
從金樓出來後,葉問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他本就是聰明人,怎能看不出燈叔他們是在有意激起自己的勝負心?
他明知如此,還是受激,爲什麽?
因爲一口氣!
葉問拜師的時候,他的師父陳華順已經七十多歲了。
拜師的那天,他的師父親手給他系上一條腰帶。
師父告訴他,一條腰帶一口氣,上了這根腰帶就是練武之人,以後,你要憑這口氣做人。
這句話葉問不敢忘。
這口氣,至今也都還在。
當天晚上,萬國搏擊大賽的選拔賽規則,就貼在了金樓的外牆上。
這次的比賽規則依然是宮寶森、蘇乙以及幾位宗師一起商議草拟的,然後拿給南方的幾位德高望重之輩過目,一緻同意後,才頒布的。
這次已經确定要參賽的洋人,分别來自比國、意國、不列颠國、哲曼、燈塔、白俄、暹羅、北韓、哲彭等十三個國家,出戰人數共計一百一十七人。
這其中,僅僅哲彭武術代表團出戰人數就占了三十二人。
既然是萬國搏擊大賽,華國人的參賽人數自是不宜過多,竟多方商定後,決定将這個人數定在六十人這個數字上。
這個數字其實還是算多了,但一來華國本就是東道主,人多也無可厚非;二來,果府上層的人爲求保險,甚至要派出一百人參賽,是國術界的人集體反對,認爲這麽做是耍無賴,是群毆,勝之不武,這才讓官面上的人打消了念頭,勉強同意把人數消減到了六十人。
按照宮寶森和李書文他們原本的意思,是想和哲彭代表團一樣人數的,就隻要三十二人。
但官方死活不統一,他們才取了這個折中的人數。
六十人放在萬國搏擊大賽上來說自然算多了,可要是放在想要參賽的華國武人這個大基數中,那就太少了。
光是北方來的代表團就有三百多人,這裏是南方武人的地盤,南方武人的人數也肯定也隻多不少。
就算按六百個人來算,也是十裏挑一。競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