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福算是老拳師了,本不該急躁的,但跟蘇乙打着打着,他感覺自己跌入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裏,他看似在不斷進攻,其實是不斷掙紮,而網卻越收越緊。
所以他決定在這張網徹底束縛住他之前,破網而出。
而他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因爲蘇乙在防守穩健的同時,在不斷增強反擊的力度。朱國福久攻不下,但蘇乙的反擊卻漸漸變得頻繁,且一次比一次淩厲、危險。
這就給朱國福一個心理暗示——那就是這麽打下去他必輸無疑,必須想辦法扭轉局勢,越快越好。
于是這樣一來,朱國福就有些急躁了,他自己打亂了自己的進攻節奏,準備賣個破綻吸引蘇乙入甕,然後憋個大招出來,奠定勝局。
當他準備這麽做的時候,嘉賓席上李書文和張策齊齊搖頭一歎。
“朱國福要輸了。”張策道。
“以己之短攻彼之長,焉有不輸之理?”宮寶森淡然道,仿佛輸的不是他的師侄。
宗師們的判斷果然是沒錯的,朱國福攻擊的節奏突然放緩,同時出拳的速度變得滞澀了一些。
這樣的變化一産生,蘇乙就毫不猶豫抓住了機會。
蘇乙根本沒有考慮這是不是圈套的問題,因爲很多時候,圈套對設套的本人來說也是緻命的。
他在察覺到的第一時間反守爲攻,迅速近身以詠春手法搶占中路,原本不徐不疾防守的他突然變得如雨打芭蕉般淩厲迅猛,這急劇的變化瞬間就讓朱國福陷入絕對被動。
他根本跟不上蘇乙的節奏!
若論掌控節奏、改變節奏,蘇乙才是這方面的祖宗!
朱國福想以節奏變化設伏,真的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
他的節奏變化對蘇乙來說根本毫無難度可言,但蘇乙的節奏變化對他來說,他完全沒辦法适應。
若是朱國福一直保持之前的綿密周至的風格,蘇乙即使反擊也找不到好機會。
但現在,朱國福故意露出了破綻。
雖然朱國福原意是以小代價換取勝利。
但這就像是在一張網上撕開了一道口子,哪怕你隻撕開了一點,但這道口子最終能裂開多大,就不受你控制了。
這道口子,是朱國福自己幫蘇乙撕開的!
一番淩厲迅捷的組合拳後,朱國福很難招架,頻頻中拳,不斷踉跄後退。
某一刻,蘇乙突然氣勢淩厲,身如崩弓,雙掌交錯狠狠印在朱國福的胸膛之上。
砰!
随着一聲如中鐵石般的悶響,朱國福頓時倒飛出去,跌落在台下。
這最後一掌,蘇乙使得是宮家六十四手中的霸王送客。
這一掌若是嚴格按照招式本身的發力方式,一掌下去,非打得朱國福吐血不可。
但在這裏,蘇乙卻簡化了,隻是把朱國福打落台下,雷聲大,雨點小,算是手下留情了。
轟!
随着蘇乙取勝,現場頓時一片歡呼喧嚣,氣氛瞬間燃炸。
觀衆們甚至都不等裁判宣判蘇乙獲勝,就開始瘋狂慶祝喝彩起來。
滿場喧嚣鼎沸聲中,入目之處,全是狂亂揮舞的手臂。
蘇乙在台上緩緩收勢,對朱國福一拱手:“承讓了。”
“耿良辰勝!”裁判扯着嗓子喊,但聲音很快淹沒在更大的歡呼聲中去。
朱國福在台下早就爬起來了。
他似乎被打得有些懵,也有些不甘。
但輸了就是輸了。
最終他面色複雜對蘇乙一抱拳,轉身就走。
嘉賓席上,馬良狐疑地看着蘇乙,道:“宮家的霸王送客他都會使,還說不是你徒弟?”
“要是真有這麽個徒弟,我會藏着掖着嗎?”宮寶森笑了笑,淡淡反問。
這話讓馬良無從反駁,冷哼一聲不再說話,眼神陰晴不定看着蘇乙,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
蘇乙一戰過後,丙組又戰了一場,早上的比賽就全部結束了。
蘇乙離開的時候沒有接受采訪,記者們都撲了個空。
他們正圍在門口遺憾,便在這時馬良和他的徒弟常東升走出來了,記者們頓時眼前一亮,圍了上來。
“馬先生,請問你如何評價耿良辰在今早的表現?”
“馬先生,下午就是耿良辰和你徒弟常東升的對決了,你認爲他們誰輸誰赢?”
“馬先生,剛得到消息,佟中義的左臂得截肢,你卻力保了行兇的常東升,你對此趕到愧疚嗎?”
記者們的問題都不算友好,馬良的臉色很不好看,一邊奮力推開記者往前走,一邊冷冷道:“耿良辰不可能戰勝常東升,他還是擔心自己的傷有沒有崩裂吧,哼!”
記者們自然不肯就這麽放過馬良,尖銳的問題不斷抛出刺激他,希望能讓他忍不住說出一些争議的話來。
但馬良也是個能屈能伸的老江湖了,怎麽可能上他們的當?
完全一言不發,隻是悶頭走路。
反倒是常東升在記者們的刺激下實在沒忍住,不屑道:“耿良辰算什麽東西?浪得虛名而已,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就是笑話!”
“但他早上剛戰勝了朱國福,你卻曾經敗于朱國福之手!”有記者提醒他。
“那是兩年前的事情,現在拿來說什麽?”常東升有些羞惱,“跟你們沒什麽可說的,下午擂台上,你們會看到耿良辰原形畢露!”
師徒倆很快鑽進了小汽車,擺脫了記者們。
路上,常東升還有些忿忿不平,馬良看他一眼,淡淡道:“覺得耿良辰搶了你的風頭,心裏不舒服?”
在師父面前,常東升自不會掩飾自己的想法,面露狠戾道:“明明是我狀态最佳,且戰力更強,耿良辰卻有傷在身,但師父你也聽到了,那些人剛才說什麽?他們都說我會輸!他們眼瞎了嗎?”
馬良呵呵一笑:“也許他們是覺得就算耿良辰受傷,你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們懂個屁!”常東升咬牙道,“我會讓他們知道,耿良辰就算沒受傷,也不是我的對手!”
“有志氣是好事,但耿良辰是有真本事的,這個人對你來說,并不好對付。”馬良道,“保險起見,我覺得你最好針對他受傷這點做文章。”
常東升猙獰一笑:“我會的師父,他這麽明顯的弱點,我要是不利用,豈不是傻子?我會讓他知道,受傷了就該在家好好呆着,到處亂跑,是會死人的!”
馬良神色一閃,幽幽地道:“這是個好想法,耿良辰這個人,不該再活在世上了。”
常東升一怔,看向馬良。
馬良對他一點頭,道:“殺了他!”
“這……”常東升瞠目結舌,他沒想到馬良居然會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
愣了良久,常東升急忙搖頭拒絕。
“這不行!絕對不行!”他慌忙擺手道,“師父,耿良辰是津門腳行龍頭老大,我打敗他,都要擔心我還能不能走出津門;要是殺了他,我一定會給他陪葬!這我不敢,絕對不敢!”
馬良道:“隻要你殺了他,我立刻安排你去魯地,讓韓大帥給你安排個副旅長的位置,師父說話算話!”
常東升臉上露出意動之色,但卻仍搖頭:“師父,這是要命的事情……”
“辦成了事,我立馬送你離開津門。”馬良道,“我會親自去找于學忠,他絕不會爲了一個死掉的耿良辰爲難我,因爲他還想要韓大帥的糧食呢。”
“師父,我……”常東升依然不敢,還要拒絕。
但馬良直接打斷他,淡淡地說道:“東升啊,傷了他,和殺了他,真的有區别嗎?你要是打得他舊傷複發,他不死也得去半條命。若是死了還好,若是他不死……呵呵,姓耿的是和王雅橋一類的亡命之徒,心狠手辣,你覺得,他會善罷甘休嗎?”
常東升不說話了。
車窗上倒映着他的臉,表情時而狠戾、時而恐懼。
下午兩點,比賽繼續。
和早晨一樣,照例是九場比賽。
甲組的一場打完後,輪到乙組的太田德三郎和佟中義對決。
因爲佟中義因傷不能參加比賽,裁判直接判太田德三郎勝,太田德三郎躺赢一局。
不過如無意外,佟中義将會缺席剩下的所有比賽,所以乙組其他人也會得到這樣躺赢的待遇。
太田德三郎在裁判宣布後就匆匆離去了,似乎有什麽心事。
乙組的第二場比賽很快就開始了,這一次是早上惜敗于蘇乙之手的朱國福對陣燈塔拳擊手本尼倫納德。
因爲早上本尼倫納德對陣太田德三郎時的糟糕表現,觀衆們對這位黑人拳擊手并不看好,認爲能跟耿良辰打得有聲有色的朱國福對上這位拳手,定然能輕松将其擊敗,不在話下。
但事實卻讓所有觀衆十分驚訝。
本尼倫納德表現出了極爲強悍的實力。
他出拳極快,且左右手力量十分均衡,而且他的閃躲十分靈活。
因此雖然他對國術的招式一竅不通,但卻總能躲過朱國福的攻擊。
哪怕躲不過,他強悍的抗擊打能力也能讓他在挨打的瞬間迅速做出反擊。
本尼倫納德的拳法倒是和蘇乙的功夫有幾分相像,因爲綜合格鬥的站立技本就糅合了拳擊的搏擊技術在裏面。
但區别在于蘇乙的組合拳比本尼倫納德更富有變化,也更淩厲,而且還糅雜了很多傳統武術的招式在裏面。
不要以爲招式隻是招式,隻要做動作就行,事實上,所有傳統武術招式的施展,動作反倒是其次,其根本在于發力方式。
發力方式不同,哪怕你的動作招式做得再有闆有眼,也隻是徒有其表。就比如早上蘇乙最後施展的那招霸王送客,如果按照六十四手正确的發力方式施展出來,朱國福的這次擂台之旅基本可以宣告直接結束了。
不說别的,就隻是形意五行拳裏,劈、崩、鑽、炮、橫五種拳法,想要打好了就不簡單。
回到本尼倫納德和朱國福這場比賽,本尼倫納德的身體素質和拳擊手法讓朱國福打起來十分難受,但他很快就發現了本尼倫納德的缺點——不會腿功。
拳擊運動是禁止腿功的,所以拳擊手和不禁腿功的搏擊運動員打起來非常吃虧,除非是重拳直接命中,否則一般倒下的都是拳擊手。
朱國福在被打得鼻青臉腫後終于吸取了教訓,拉開距離用腿功和本尼倫納德對敵,果然起到了效果。
最終在即将到五分鍾時限的時候,朱國福抓住一次時機一腳将本尼倫納德踢下了台,十分驚險地赢得了這場比賽。
比賽結束,本尼倫納德看起來毫發無損,罵罵咧咧十分不甘地走了。
反觀是勝者朱國福鼻青臉腫,氣喘籲籲,十分狼狽和疲憊的樣子。
這場比賽絕對稱得上是精彩了,尤其是國人戰勝洋人,讓觀衆們的民族自尊心得到極大滿足,博得了經久不息的歡呼聲和掌聲。
接下來又兩場比賽後,裁判宣布:“下面一場,乙組,耿良辰對陣常東升!”
現場歡呼聲頓時響成一片。
蘇乙和常東升上了擂台,兩人互相抱拳,算是見過禮了。
蘇乙對此人沒什麽好感,而常東升此刻對蘇乙也暗懷殺心。
“請問二位,比拳腳,還是比器械?”
“器械!”常東升直接做出選擇。
拳腳殺人太過困難,而且會給對手留下高喊認輸的時間。
唯有比兵刃,才能在電光火石間“錯殺”對手,讓裁判都來不及喊停。
“耿大俠?”裁判看向蘇乙。
蘇乙眼神幽深看着對面的常東升,他雖感應不出常東升内心的殺機,但卻敏銳察覺到了兇險,察覺到了此人的不對勁,心中的警惕性驟然提高。
比拳腳還是兵刃?
蘇乙微微沉吟後道:“那就兵刃吧。”
嚴格說起來,比兵刃要比比拳腳更爲安全,因爲比拳腳不用穿着護具,但比兵刃,需要穿上專門的護具,以及專門用于計分的專門皮筋護甲。
這種皮筋護甲基本上把身上的要害都護住了,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比賽雙方因錯手而殺死對方的情況發生。
但護甲的作用畢竟有限,不是完全保險。如果對方真的是奔着殺人而來,手持利器,自然是更加兇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