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技算不算蘇乙的絕活兒?
其實已經不算了,因爲鄭山傲會,一線天也跟着蘇乙學了幾手。
可放在這次的比賽裏,這絕對算是蘇乙的獨門絕活兒。
蘇乙做了膝十字固,算是徹底給這場比賽畫了句号。
陳大勝抱着自己的腿凄厲叫喊着,台下的觀衆已一片嘩然。
無論是識貨還是不識貨的,剛才他們幾乎都一度認爲蘇乙要輸掉這場比鬥了。
可沒想到局勢瞬間翻轉,而且以這樣“慘痛”的方式。
蘇乙在第一時間就一骨碌爬起來,到了陳大勝的身邊。
“别動!”他一把按住陳大勝,“我最後收了手,隻是脫臼,骨頭沒斷,但你亂動的話會影響以後……”
蘇乙的話讓陳大勝果然不敢再動,隻是咬着牙苦撐,額頭冷汗淋漓。
“有麽有腳行的弟兄?”蘇乙對台下大喊。
“我!”
“有!”
“耿爺,我在!”
台下瞬間有幾十個人站出來。
“出四個人,找塊闆子,把陳師傅擡去正骨秦那裏。”蘇乙吩咐道。
力巴們轟然應諾,急忙去找闆子了。
蘇乙再次低頭對陳大勝吩咐道:“等正好了骨,三個月内不要亂動,以後就不會有什麽影響。在津門有親朋嗎?”
陳大勝搖頭:“我就是爲了給猴兒拳找一條出路,才個人跑來津門的,在這兒我辣個都認不到,倒是來了兩天,結了十幾個仇家。”
蘇乙曬然一笑,道:“不遭人妒是庸才,行吧,那你安心養傷,别的事情别操心了,我來安排。你是我打傷的,我負責治好你。”
“耿大俠,你技藝高超,做人講究,我服氣!”陳大勝感激地一抱拳,“之前多有得罪了,請你多擔待。”
“擂台上比武,本就各憑手段,沒什麽得罪不得罪的。”蘇乙道,“要不是你把我逼到了絕地,我也不會控制不住輕重傷了你。陳師傅,你的武功沒的說,是這個!”
蘇乙翹起了大拇指。
陳大勝眼眶頓時紅了。
“讓一讓讓一讓……”力巴們已經找來了一塊木闆,飛奔着上台而來。
蘇乙讓開位置,讓力巴們把陳大勝擡上木闆。
他拉過一人吩咐道:“人送去後找寬哥,讓他安排人照顧陳師傅……”
陳大勝的武功注定會遭人诟病,猴兒拳裏的東西,哪怕是蘇乙也很難接受,甚至會感到惡心、排斥甚至是厭惡,以至被激怒。
但它有沒有用呢?
當然是有用,而且非常有用。
連蘇乙都差點中了招,誰敢說猴兒拳沒用?
猴兒拳這套東西其實不适合擂台,它的戰場應該在街頭,甚至在戰場。
因爲猴兒拳的核心不是技術,而是“戰術”。
剛才這場比鬥雖然蘇乙赢了比賽,但從戰術層面來講,陳大勝其實才應該是赢家。
因爲他成功激怒了蘇乙,然後就一直牽着蘇乙的鼻子走。
隻不過陳大勝以爲牽出一個被激怒的猴兒,實際上牽出的卻是被激怒的下山虎。
蘇乙赢于絕對的實力,以力破巧,化解了陳大勝的戰術。
擂台上講究公平,當然不應該是玩兒戰術的地方,尤其是玩兒下三濫的戰術,所以不适合猴兒拳。
人們可以有一百個理由厭棄猴兒拳,但隻要有一個理由在,猴兒拳就不應該被大衆抛棄,不應該被遺忘。
這個理由就是能打!
不止是在擂台上打,而是在社會上打,在軍隊裏打,在任何需要打的地方,猴兒拳都能打。
後世同樣也有位陳姓的師傅自創“瘋狗拳”,号稱無限制格鬥,其實跟格鬥完全沒什麽關系,這玩意兒就是害人殺人的技術。
猴兒拳最起碼是有真功夫的,但瘋狗拳完全不需要,它就是純戰術。
一個學員從入門到畢業最短一天就行,你敢信這是武功嗎?
但人家就是能打,而且備受推崇,爲什麽?
因爲能打!
格鬥競技、傳統武術很講究技術,追求境界,但武功高的人就一定能打嗎?
其實真實的情況是,不光是拆招大師們不能打,很多有真功夫,在擂台上沖鋒陷陣的狠人,在現實中也不能打。
比如,六十年代哲彭最優秀的大力士、摔跤冠軍力道山,在酒吧與人争吵、結果被一個小混混刺中腹部倒地,後經醫治無效死亡。
兩千零六年,世界拳擊冠軍托馬森在一家酒吧與人鬥毆,雖然平時一秒數拳、連環攻擊,但無法适應突發而至的街鬥、打鬥過程中被刺身亡。
國外如此,國内也如此。
魯省散打冠軍孫某在街上偶遇幾名歹徒發生了争鬥、孫某原本以爲對付幾個小混混小菜一碟,于是施展散打功夫踢倒一個,但對方一擁而上、亂拳瘋打,最終無法招架而被幾個歹徒反複不停的暴打導緻身亡。
一二年,國際武術大賽中榮獲七項全能冠軍、人稱鐵筆王者的傳統武術高手梅必永與瘦小的鄰居葉老頭發生了沖突,身強力壯、棍術精熟的梅必永雖然手持棍子呼呼生風、揮棍與他格鬥,卻被瘦小的鄰居葉老頭的一陣菜刀活活砍死。
雖然有些失禮,但梅必永老爺子這名字……
還有一些女格鬥家慘遭歹徒強健的悲劇,就不一一例舉了。
武術想要破圈,想要真正發揚光大,一定要在現實裏也能打。不能内戰内行,外戰外行。
蘇乙爲什麽能打?因爲他的功夫是經過實戰檢驗的,但現實中,很多武術家們隻在擂台上跟人打過,隻能在“公平”的環境裏跟人比鬥。
一旦不公平,他們就不會打了。
這是除了拆招大師後,又一個武術界的弊病。
這種弊病即使是後世都沒能得到徹底解決。
而猴兒拳、瘋狗拳雖然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但不可否認的是,它們的存在恰好說明了普通民衆對武術的核心需求是什麽。
兩方面——好練、能打!
當然,猴兒拳并不好練,而且吃得苦比普通傳武更多。據說要練成猴兒拳,還要去深山老林裏跟猴群住一段時間才行。
就這點,就足以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望而卻步了。
所以猴兒拳最後失傳了。
但蘇乙覺得,這門武功不該失傳,而是該與時俱進。
至于瘋狗拳——這門技術真正的對手是刑法。
反倒是很多名聲極大但華而不實的無用武功,應該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裏。
目送力巴們擡着陳大勝離去後,蘇乙對裁判點點頭:“繼續。”
“是,耿大俠。”裁判對蘇乙的态度已經有些畢恭畢敬了。
強者總是會讓人敬畏,當蘇乙一呼百應的時候,裁判意識到了蘇乙不但是武術界的強者,還是生活中的強者,敬畏就自然而然産生了。
“耿良辰選擇繼續守擂,打第七場!”裁判用激情的聲音大喊着。
“耿良辰!耿良辰!耿良辰……”觀衆們呼喊着這個名字,氣氛變得再次熱絡起來。
剛才的過程,另一邊的宗師們看得頻頻點頭,覺得蘇乙這人既有武藝,也有武德,對蘇乙越來越滿意。
唯有宮寶森眼神湧出幾分悲哀之色。
同樣的膝十字固,同樣的送去正骨秦……
他的徒弟馬三已經沒了。
宗師們對寝技的看法并不統一,李書文、楊成普和尚雲翔認爲這種看似脫胎于東瀛柔術的技法豐富了國術的打法和類别,非常值得推廣;而馬應塗、馬良和孫露堂和張策四位宗師卻覺得這種倒在地上施展的技能根本不實用,也有礙觀瞻,應該予以糾正和取締。
雙方争論起來,各執一詞,不肯退步。
“羽田,你怎麽看?”張紫珉見宮寶森不說,于是便問他道。
“再看看,再看看。”宮寶森回過神來,笑了笑這樣說道。
擂台上,蘇乙的第七個對手上台了。
這位武人是硬氣功的傳人,一上來先脫了個光膀子,露出結實的肌肉,表演了一招一指鑽磚和銀槍刺喉,唬得下面的觀衆一愣一愣的,紛紛叫好。
他把銀槍和碎磚清理下擂台,自有專人爲他清理痕迹。
氣功傳人這才轉過身來對蘇乙冷冷一笑,倨傲地道:“耿大俠,我的功夫,不出手則以,出手必傷人!我有一百種辦法傷你,而你卻拿我無可奈何。因爲我刀槍不入!”
“知道我叫什麽嗎?你就跟我說這話?”蘇乙搖頭歎了口氣,“在比武場上玩兒腥活兒,你在找死啊。是你自己滾下去,還是我打你下去?”
“放肆!”這人臉色一變,“竟敢這麽跟我說話,看來不教訓你是不行了!哈!”
随着最後一聲吼的動作,這人運氣擺出類似二字鉗羊馬的架勢,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紫青。
“開始!”裁判一聲令下。
蘇乙擺身上前,而對方一動不動。
那蘇乙就不客氣了。
砰砰砰一通組合拳下去,結果對方一動不動,完全沒有反應。
“看來也不全是騙人啊……”蘇乙目露奇色,後退半步。
“哈!”
對手突然怒目圓睜,舌綻春雷,雙龍出水,痛擊蘇乙的胸口。
砰!
蘇乙後發先至,一記左勾拳打中對方的太陽穴。
噗通。
硬氣功大師哼都不哼一聲倒地暈厥。
“耿良辰勝!”裁判見狀,直接大聲宣布。
全場沸騰。
蘇乙拍拍手,忍不住搖搖頭。
如果說最不适合實戰的功夫要排名的話,這硬氣功一定榜上有名。
硬氣功其實是表演的功夫,裏面不少腥活兒,要在幾十年後,這些活兒才會被大衆熟知,被人揭穿。
所謂腥活兒,就是假的、騙人的東西,比如胸口碎大石、一指鑽磚、銀槍戳喉嚨、飛針穿玻璃,以及電鑽太陽穴。
這些活兒放在現代,稍微有些常識的人就知道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至于現在這個時代,很多武人都對那些腥活兒信以爲真。
但硬氣功也不全是假,真正的硬氣功是通過長期的呼吸法門配合逐步對自己的身體加大擊打,從而達到加強局部肌肉承受力的作用。
說白了這是門挨打的功夫。
隻是聽一聽,就知道練這門功夫有多難、有多疼了,關鍵是下了那麽多苦,到頭來卻隻能挨打,吃力不讨好,所以練硬氣功的最後都奔着表演賺錢去了。
現在的硬氣功還有幾分真,到了後世,基本全是假的了。
當然,硬氣功也不是光有挨打的功夫,也有打人的招數。
但速度太慢,很容易被人躲開或防住。
就比如剛才的打鬥,蘇乙一通組合拳下去,對手用硬氣功防住,但他發現太特麽疼了,要是蘇乙再來一波他可能會破防,于是他果斷出手反擊,然後被蘇乙一拳KO。
所以千萬不要迷信什麽“你打我一百下我都沒事,但隻要讓我打中你一下你就死定了”這種歪門邪道的理論。
你要是打别人一百下都打不中,到了一百零一下你還是不行的,所以這一定是你自己出了問題,就别覺得自己還挺牛逼了。
硬氣功下台後,蘇乙自然選擇繼續挑戰。
“耿良辰第八場,對戰濟甯查拳,張松年!”
裁判大聲宣布。
“你徒弟?”另一邊宗師們訝然看向馬良。
馬良笑呵呵捋須,這個張松年的确是他的親傳弟子,雖然不是繼承他衣缽的嫡傳,但也是他親手教導出來的。
馬良擅長查拳和摔跤,他門下的弟子也多休習這兩種武功,張松年兩者皆擅長,尤其是在查拳上,有很深的造詣。
這回馬良帶着他的弟子來,也存着推他這個弟子上位的心思。
隻是對上耿良辰……
馬良心中有些擔憂,他有種預感,自己的而得意弟子很可能不是耿良辰的對手。
但表面上他卻信心十足。
“松年可不是宮猴子你嘴裏說的那種隻會拆招的武人,”馬良笑呵呵說到道,“在魯地,松年在第三路軍中号稱第一高手,頗得韓司令看重。”
“這麽有前途的弟子,怎麽帶他來津門打擂了?”張策問道。
“宮猴子辦國術比賽,我要是随便派人參加,豈不是不給他面子?”馬良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