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蘇乙還是劉海清,做出的所有計劃都是以“趙德柱已經招供了”爲前提的。
沒人覺得趙德柱會爲蘇乙保密,會爲蘇乙忠貞不屈,因爲這根本不現實。
蘇乙和趙德柱不過是萍水相逢,兩人一無感情二無利益糾葛,甚至嚴格來說連從屬關系都算不上,趙德柱根本沒有任何理由爲蘇乙保密。
對于蘇乙來說,趙德柱不過是一個在茫茫人海擦肩而過的那種小人物,他隻是一時恻隐,不想害了這人,所以才起了保護他的心思。
那天在巴延慶家門口他拉了蘇乙,是他運氣不好,趕上了。
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明明是人平凡,事情簡單,趙德柱偏偏爲這份簡單平凡賦予了傳奇的色彩和意義。
張景山以爲手到擒來的一次審訊,愣是持續了兩個多小時,都沒有任何結果。
以至于胡夢華派人來詢問結果的時候,都懷疑張景山是不是在玩什麽貓膩。
你告訴我一個力巴甯死不屈?騙誰呢?
看着這人狐疑的眼神,張景山什麽都沒說,直接把他領進了刑訊室,指着綁在刑架上血肉模糊的趙德柱道:“來,你自己看,烙鐵也燙了,指甲也拔了,蘸了鹽水的皮鞭抽了幾百鞭子,你在他身上能找到一塊兒好肉算我手藝不精!但偏偏這小子什麽都不說!真他娘邪了門了!”
誠社的人也有些懵,道:“這沒道理啊。他是個力巴嗎?”
“力巴個屁!這特麽就不是個力巴!”張景山沒好氣道,“我就沒見過力巴有這麽硬的皮!我懷疑,我歪打正着,抓着地下黨了。除了地下黨,誰還能有這麽硬的骨頭?”
“你問他什麽了?”誠社的人問道。
“我就問他叫什麽。”張景山道,“問他去巴公館拉了誰,問他爲什麽劉海清會把他關起來。”
“這些問題跟他是不是地下黨有關系嗎?”誠社的人無語道。
便在這時,隻聽神志不清的趙德柱嘴裏喃喃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水……”
“……”張景山臉皮抽搐,深深呼吸才咽下了一口惡氣,指着趙德柱道:“我特麽聽了倆小時了,翻來覆去就是這兩句,聽得我腦袋瓜子都快炸了!”
誠社的人也挺無語,道:“胡社長在等着我回話呢,這話我怎麽回?”
張景山深吸一口氣,面露狠色道:“劉海清調了一個營的兵替耿良辰出頭,這事兒你聽說了嗎?這劉海清越是在乎耿良辰,就越說明這個人身上絕對有很大貓膩!我的意思是,直接逮捕耿良辰,我就不信這個耿良辰到了刑訊室,也特麽給我念詩!”
誠社的人道:“張局長既然有了主意,那就趕緊行動吧,被一個力巴卡了這麽長時間,雖說是事出有因,但這話不好說啊。”
“人我可以抓,”張景山看着他,“但萬一我前腳抓了人,後腳劉海清也調一個營的兵來警察局沖我要人,我怎麽辦?”
“他不敢。”誠社的人冷冷一笑,胸有成竹道,“借他劉海清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做出這種事情。”
砰!
話音剛落。
大門被一個警察用力撞開,這警察倉皇跑進來驚恐大喊着:“局長,不好啦!劉海清帶了一個營的兵,把咱們警察局給圍啦!”
張景山和誠社的人表情齊齊僵在臉上。
“局長!”手下的人焦急大喊,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發愣呢?
“你确定是劉海清?”張景山回過神來,沉聲喝問。
“哎喲我滴個親娘哎,千真萬确啊局長,您快拿主意吧!”手下警察焦急拍大腿。
“滾你碼的!”張景山一腳把他踹了出去,“皇上不急你特麽太監急,瞅你丫操行就來氣!”
“怎麽搞的?”他指着門外,問誠社的人,“你不是說他不敢嗎?我還沒怎麽着呢,人家已經來了!這是怎麽回事?”
張景山的語氣也有些氣急敗壞,他感覺全世界都仿佛在跟他作對,什麽不合理的事情都被他碰上了。
“這不合理啊……”誠社的人茫然喃喃。
正說着,隻聽門外一陣喧嚣吵鬧,很快兩排真槍荷彈的大頭兵沖了進來,大喝着不許動,齊齊把槍口對準了站在場中的張景山和誠社之人。
兩人慌亂舉起了手,張景山氣急敗壞大叫:“劉海清!叫劉海清來,我要親自跟他說話!”
“張大局長,你要跟我說什麽?”劉海清笑呵呵從門外走了進來。
“劉海清,你敢兵圍警察局,你要爲你的行爲承擔後果!”張景山色厲内荏吼叫道。
“謝謝提醒,我會的。”劉海清笑眯眯道,“不過張局長,你得先爲你的行爲承擔後果。”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調查巴延慶被殺的案子!”張景山叫道,“劉海清,你最好不要亂來!”
“我還偏要亂來!”劉海清的臉色冷了下來,一揮手,“給我铐起來!”
“你敢!劉海清,你、你怎麽敢!放開我!放開我……”張景山驚恐大叫着,掙紮着,然而根本無濟于事,兩個大頭兵一左一右押着他,不顧他掙紮,用手铐把他拷了起來。
“别動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劉海清!我是誠社的人!你敢動我試試?”誠社的人也被兩個士兵押着,見士兵連他也打算拷走,立刻掙紮大喊起來。
“停!”劉海清聞言一擡手臂,示意士兵們先暫停一下,然後指着誠社的人對士兵們道,“你們押着這個人去給胡夢華打電話,半個小時内胡夢華沒來贖他,立馬把他給斃了!”
“是!走!”
士兵們推推搡搡把這人推出去帶走了。
此時,被铐起來的張景山反而冷靜下來,他對劉海清道:“劉代表,你這麽做,想好怎麽收場了嗎?”
劉海清歎了口氣:“張局長,人爲财死,鳥爲食亡,爲了巴延慶的錢,你敢到我們力行社的安全屋裏抓我們的重要線人,現在你東窗事發,你想好怎麽收場了嗎?”
張景山聞言冷笑道:“我說了,我是爲了查明巴延慶的死因,完成上峰交代給我的任務!這個力巴,絕對跟巴延慶的死有莫大關聯,但卻被你劉代表給藏起來了,這你作何解釋?”
“他的确跟巴延慶的死有關。”劉海清笑呵呵點頭道,“巴延慶的死,也确實跟我有關。就在我來警察局之前,我已經跟金陵彙報過這件事了。張局長,這個解釋你滿意嗎?”
張景山瞠目結舌。
半響他才顫聲道:“你、你這話什麽意思?”
“想不通啊?”劉海清笑呵呵道,“想不通可以在去金陵的路上慢慢想,有的是時間。”
“帶走!”
說罷,劉海清一揮手。
“劉海清!你什麽意思?你把話說清楚!你到底什麽意思……”張景山瘋狂大叫着,被拉了出去。
劉海清的目光這才落在了趙德柱的身上。
他微微皺眉看着被打得皮開肉綻的趙德柱,表情裏有些疑惑。
“不應該啊,怎麽打的這麽狠?”他喃喃走到趙德柱跟前。
後者似乎猛然警醒,口中喃喃:“人生、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留取丹心照汗水……照汗水……”
“……”劉海清表情陡然變得無比古怪。
那個誠社的人在士兵的看押下,給胡夢華撥去了電話。
電話一接通,他就驚惶道:“胡社長,不好了,劉海清帶兵圍了警察局,強行抓了張景山,現在他連我也一塊兒抓了!”
電話那頭的胡夢華十分吃驚:“這怎麽可能?劉海清真這麽幹了?”
“真的啊社長!”誠社的人忿忿道,“他們給我上了铐子,姓劉的說,讓我給您打電話,如果半個小時内您沒來贖我,他就要槍斃我!”
“他敢?”胡夢華的聲音立刻冷了下來,“你等着,我現在就過來!”
挂了電話,胡夢華的表情卻陷入疑惑。
不對勁!
劉海清怎麽會突然兵圍警察局,抓了張景山?
他哪兒來的底氣這麽幹?
而且他還抓了誠社的人,點名要自己去贖人?
爲什麽?
雖然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但胡夢華還是迅速向外走去,打算先到警察局再随機應變。
可他剛坐車走到大院門口,他的秘書就從後面追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他道:“局長,一号專線電話!”
胡夢華表情立刻一變,對司機道:“車倒回去!”
“是!”
胡夢華的一号專線,要麽是金陵的大人物才會打來,要麽是他親自發展的,潛伏在重要位置的耳目,才知道這個号碼。
無論是哪一種,胡夢華都必須第一時間接到這個電話。
他很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接起了自己的電話。
“我是鼹鼠。”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胡夢華面色一變,低喝:“不是讓你保持靜默嗎?爲什麽又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的鼹鼠,就是誠社打入複興社内部的間諜,也就是劉海清想要挖出來的内鬼。
鼹鼠急促道:“有緊急情況!劉海清突然帶兵去了警察局……”
“這事兒我已經知道了!”胡夢華一聽臉一下子黑了,“你就是爲這個給我打的電話?”
“不是!”鼹鼠道,“就在劉海清走後不久,一輛運兵的大卡車從後門出去了,我看到耿良辰在車上。”
“誰?”胡夢華怔住了。
“耿良辰!”鼹鼠道,“他們往車上搬了很多分量很重的大箱子,然後耿良辰也上了車,車從後門出去了!”
“我感覺這裏面必有貓膩,所以就打探了一下,結果查出,這輛車會直接開往火車站!”
“耿良辰去火車站……”胡夢華眼中精光暴射!
巴延慶之死、巴延慶的财富、耿良辰和劉海清的關系、劉海清突然很魯莽地帶兵包圍警察局,還抓了他的人,指名道姓讓他去警察局贖人,現在耿良辰坐着大卡車拉着很多貨物去了火車站……
條條線索在胡夢華腦海裏不斷重組,最終排列成一個讓他渾身興奮得發顫的事實!
“好你個劉海清,這招聲東擊西,暗度陳倉差點讓我上了你的當!”胡夢華激動一拍桌子。
“社長?”電話那頭鼹鼠疑惑道。
胡夢華回過神來,迅速道:“耿良辰押送去火車站的貨物,極有可能就是巴延慶的财富!劉海清現在在警察局搞出大動作來,故意賣出破綻吸引我過去,但實際上,他是想暗地裏讓耿良辰幫他把錢運到金陵去!”
“嘶……這家夥太狡猾了!”鼹鼠倒吸一口冷氣。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胡夢華冷笑,“鼹鼠,你這次立了大功!等着嘉獎吧!”
“卑職不敢居功,都是胡社長領導有方!”鼹鼠急忙道。
胡夢華心情大好,但此刻眼看巨大财富就要到手,他也十分急切,說了聲:“你先回去,有什麽情況及時通報!”
便挂了電話。
挂掉電話後,胡夢華沒有着急走,而是迅速把整件事又在自己的腦海裏捋了一遍,然後又拿起電話,給他在火車站上的一位朋友打了電話。
略作寒暄後,他問道:“今天晚上站裏有沒有去金陵的車?”
那邊答道:“本來是沒有的,但臨時開通了一輛去金陵的專列,是以五十一軍運送軍資的名義開的,一個小時後發車。”
對上了!
一切都對上了!
胡夢華徹底放下最後一絲疑慮,挂掉電話,他立刻召集人手,匆匆趕往了火車站。
同時,爲了迷惑劉海清,他還派出他的秘書去警察局,假意和劉海清去周旋。
一路上,他都十分激動,猜測着巴延慶幾十年的積蓄将是一筆多麽巨大的财富,幻想着截取了這麽大一筆财富,自己名利雙收的大好局面。
等到了火車站,打探清楚了耿良辰專列所在,他立刻派人前往相應站台。
專列隻有三節車廂,一節車廂運貨,一節車廂乘坐貴賓,一節車廂運兵。
“上車!”到了專列前,胡夢華激動大袖一揮,“如遇反抗,格殺勿論!”
話音一落,他手下幾十号人,便齊刷刷沖進了車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