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報賣報!武功日報!皖南兩匪火拼,死傷過萬!”
第二天一早上班途中,蘇乙坐在車上經過鬧事的時候,聽到路口的報童大喊。
他心中一動,叫劉德權停下汽車,招來報童,買了一份報紙。
剛才報童所喊的話,赫然是今日報紙的頭版頭條。
看内容,寫的是果軍在皖南全殲了延城方面一支萬人部隊,果軍傷亡甚微,而延城方面軍長葉被俘,副軍長項英、參謀長周子昆、軍部主任袁國平被殺,部隊打到彈盡糧絕後,大多戰死,隻有少數突圍分散而逃。
這應該說得就是後世被稱爲“皖南事變”的那場驚天慘案了……
蘇乙心中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按道理他應該憤怒或者悲哀的,但也許是他還沒有完全融入這個時代,他總覺得報紙上的消息對他來說,還很遙遠。
到了司令部大樓,他發現這裏早就成了歡聲笑語的海洋。
一堆人聚集在一樓的樓梯口那兒閑聊,金生火、顧曉夢、吳志國還有李甯玉等幾個人都在。
每個人的臉上都挂着興奮的笑容,其中金生火的笑最大聲,他人也看起來最興奮。
“打得好!這叫狗咬狗,一嘴毛!哈哈!最好他們打個痛快,我們省事兒了,對不對?”他振奮揮舞着手臂,肥胖的身軀看起來有些滑稽。
“聽說延城那邊死了近一萬人啊……”吳志國笑着說,“你們說,姓毛的不得急紅眼,找到霧都去跟老蔣拼了?”
“去拼!去拼最好!”王田香笑眯眯道,“如果他真的肯去霧都找老蔣拼命,我一定親自去金陵說服汪主席,給他頒發一枚和平勳章!”
“哈哈哈……”
衆人爆發出哄堂大笑。
原本對皖南事變還沒什麽感觸的蘇乙,這一刻突然産生了那種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感覺。
兄弟阋于牆,日僞笑在家。
這是整個時代的悲哀,是所有國人的悲哀,他蘇乙豈能例外?
當然,他也知道,這幾個人中肯定有人在演,不可能都是由衷地高興。
那麽是誰在演呢?
他的目光從這些人臉上一一掠過,他發現所有人似乎都是演戲的高手,他沒有看出任何破綻。
“咦?小白來啦?”顧曉夢第一個發現站在門口的蘇乙,她高興地對蘇乙招招手,“快來!你說你一坐小汽車的,還沒我們走路的來得早,這不合适吧?”
她是開玩笑,蘇乙自然不會當真。
但顧曉夢話音剛落,金生火就似笑非笑眼神暧昧地接道:“人家屁股後面有人,當然要在後面來咯。”
這話一出,蘇乙腦子裏瞬息萬變,下一刻便做出勃然大怒的表情,把手裏的袋子直接甩出去砸向了金生火。
“姓金的我跟你拼啦!”蘇乙嗷一嗓子,就沖了上去,照着金生火的臉狠狠撓了一把。
“啊……”
在金生火的慘叫聲中,衆人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把蘇乙拉開。
蘇乙被顧曉夢緊緊抱住往後拉,他猶自掙紮着指着金生火大罵:“你個滿腦子龌龊的孬貨!有種你把話說明了!成天陰陽怪氣說些下三濫的,你算什麽東西!”
“姓白的,我草拟大爺!”金生火臉上被撓了一串血溜子,此刻氣得跳腳大罵。
“去呀!不去你不是人!我就不信你硬的起來!”蘇乙扯着嗓子罵道。
這麽一鬧,剛才歡樂祥和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果然快樂都是短暫的。
氣呼呼的蘇乙被顧曉夢連拉帶扯拽到了三樓他自己的秘書室。
“哎呀金處長那人嘴就那樣,你跟他計較什麽呀你?”顧曉夢把蘇乙按在座位上,沒好氣地勸道,“他說讓他說去呗,你茲當沒聽見不就完了?”
“我慣的他?”蘇乙大聲道,“大清早的,一見面就陰陽怪調直奔下三路,他侮辱誰呢?”
“好啦好啦,别生氣啦!”顧曉夢笑道,“他刺兒你,你不也撓他了嗎?你看你把人家臉給撓的,讓他怎麽見人啊?”
“本來就是見不得人的東西,還見什麽人?”蘇乙切了一聲,沒好氣地道,“我隻恨我撓的不夠狠!”
“行啦,你坐着消消氣兒吧,我下去了。”顧曉夢搖頭笑着道,“玉姐肚子疼,我給她端點兒熱水去。”
蘇乙心中一動:“肚子疼?我剛看她笑得挺開心的呀?”
“早上過了南關十字那塊兒她疼得冷汗都冒出來了呢。”顧曉夢道,“這會兒應該緩好點兒了。”
“再說了,在這兒上班,要是沒個強顔歡笑的本事,混得下去嗎?”頓了頓,顧曉夢又意味深長地來了句,然後擺擺手,出去了。
蘇乙的笑容漸漸收斂。
南關十字……
就是有報童賣報的地方?
蘇乙剛一進門就注意到李甯玉手裏拿着的報紙。
當然,除了李甯玉,金生火和吳志國手裏也拿着報紙,他不也買了一份嗎?
報紙不能說明什麽問題,問題的關鍵在于李甯玉的肚子早不疼,晚不疼,偏偏在南關十字那裏開始疼……
這是趕巧了?
還是其實她在用肚子疼的借口,掩蓋她真實的情緒?
還有這個金生火。
平日裏他雖然對白小年冷嘲熱諷的,但歸根結底這是個庸懦的人,膽小怕事。
在人多的時候,他向來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從來對白小年敬而遠之。
可今天,他居然一見蘇乙就開始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冷嘲熱諷,還影射到了張司令,這根本不符合他的人設。
是他一時口嗨?
還是對蘇乙的一種試探?
亦或是因爲皖南事變的消息,心神不甯之下犯的錯誤?
總之,今天的金生火和李甯玉都不正常。
至于蘇乙自己,他當時其實并不生氣,隻是那個時候,白小年這個一向敏感孤傲的人當衆受到這樣的侮辱,做出什麽過激的反應都是正常的。
他隻是按照白小年的個性,做出了最适合白小年做出的反應。但别人會不會過分解讀,那他就不知道了。
其實早上發生的事情,蘇乙完全可以借機對金生火和李甯玉做出進一步試探,爲此他能想出很多種不動聲色的方法來。
但蘇乙不敢貿然下套,因爲一旦别人不上套,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
就算别人上套了,一但反應過來,也會懷疑你。
試探的結果,往往可能意味着雙向暴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