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無夢,一覺睡醒,趙曉琪突感口渴。她睜開雙眼,剛想掀被下床,卻發現自己視線模糊的奇怪。
她下意識轉動腦袋去瞅外面的天色,然厚實的窗簾掩蓋陽光,導緻屋内光線黯淡,隻有左眼能瞅到些輪廓,右眼則是霧蒙蒙一片,像是有東西遮蔽視線。
心尖陡然顫抖,慌忙間,她反手去摸枕頭下的手機,等滑開屏幕看到大大的數字“五,”遂松口氣暗歎:冬天,天亮的晚。
可半晌後又覺好笑:呵,傻x!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晚不該再翻那本書。
這番折騰,意識醒來那刻的口渴感依然沒減,但身體還倦着。她裹緊被子,一邊側歪頭繼續假寐,一邊吧唧吧唧嘴準備生津止渴。
誰知,驚了神後的舌頭倒跟着了火似的,半點唾沫星子都能蒸發掉,灼的胃部都起抗議。
無奈中,她腰部使力撸直了自個兒的身體,然後重新睜開雙眼。
“……”
“咣當——”
“咣當——”
“咣當——”
三聲“咣當”全是她沉重的心髒受到驚吓墜地發出的響音。
原來不是錯覺,是真的右眼模糊。
她忙閉眼再睜開、睜開又閉上,緊張的揪着被單來回重複,可惜老天真的跟她作對,每次重新張開的瞬間,右邊的視野都像被鋪了層花玻璃。
同樣黑暗的場景,左眼看的是清晰的墨色,右眼看到的是沾了水稀釋的墨色。
哪能不恐慌?
靜谧的房間内,她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開始急促,一長一短仿佛快要死去。
她害怕的阖緊右眼,借着左眼的視力摸開手機給李家晟打微信。
這種時刻,第一反應是找男朋友傾訴。
隻見她張皇得打出:“李家晟,我看不見了,怎麽辦?”
四周黑暗籠罩,唯有方塊狀的屏幕散發光亮,仿佛它成爲救贖的光源。可二十秒後,屏幕自動關燈,刹那間趙曉琪點開。
等了一分鍾,李家晟沒回,應該還在睡,她伸出顫抖的食指長按那則消息,點擊了“撤回”鍵。
“呼,别擾他。”她告訴自己,随後把手機擱在胸口處,整個人平躺于床上,開始向家裏供奉的菩薩禱告:
“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雖然我平日唾棄媽纏着我上香,但我真的尊敬你啊。求你讓我右眼重新開亮啊。”
還算虔誠的禱告,竟使心裏踏實起來。她勇敢睜開右眼,沒想到這會兒,稍早的迷糊被清明替代,喜得她馬上開燈驗證。
于是,白色亮光閃現的那刻,頭頂的天花闆第一個映入眼簾。她還能瞧得見最邊邊那處掉了層白皮。
有種“失而複得”的喜悅感。
趙曉琪立馬掀開被子,趿拉着拖鞋去客廳接了滿滿一杯水咕噜噜喝完後,又跑回來躲被窩裏。
其實當驚吓和口渴感都過去了,不難琢磨出自己右眼暫時性模糊的真實原因。
怕是她右側身子睡覺,重力擠壓下眼球受到壓迫,導緻眼球前後方向上出現微小的形變,視網膜不能準确成像。
虛驚一場。趙曉琪慶幸自己撤回那條微信。
可是那種害怕和驚慌的心情,雖短暫足以記憶深刻。她抱着被子坐起身,翻開床頭櫃的那本《假如給我三天光明》。
什麽時候買的這本書?具體日期記不清了。隻記得買它回來時,自己的心情似做賊——偷偷摸摸的。
不敢聲張,怕知道内情的舍友長篇大論;不敢明目張膽看,怕李家晟知道後會傷心落寞;不敢細細琢磨,怕以後代入複雜情感。
好好多多的怕,直到今日,那種怕才塵埃落定。
原來,即便是短暫的失去健康的器官,都忍不住大聲嘶喊、盼人救贖、期待神明顯靈。無外乎書中寫道:
“在這個世界上,爲什麽隻有聾人才珍惜失而複得的聽覺?隻有盲人才珍惜重見天日的幸福?”
這段話趙曉琪用紅筆劃出來,每當無法理解李家晟的世界時,她總要翻出來看一看。
畢竟,海倫.凱樂的發言更具有現實意義。
已經打開書,睡意全無的她又往後翻出着重标注的那段話:
“身體上的不自由終究是一種缺憾。我不敢說從沒有怨天尤人或沮喪的時候,但我更明白這樣根本于事無補,因此我總是極力控制自己,使自己的腦子不要去鑽這種牛角尖。”
你看,偉人都這般糾結這般痛苦,何況普通人呢?
所以,在李家晟與趙曉琪關系最崩潰的那次,即使趙曉琪哭的亂七八糟,仍願意第二天找他吃午飯。
她當時想:除非他講明“李家晟不喜歡趙曉琪,”否則她不願意放棄。好在他腦袋開了竅,懂得……嗯,吻她。
好羞恥。忍不住笑眯眯的擡眼去瞅白色牆壁上,那些牢牢貼着的“李家晟喜歡趙曉琪”的信紙。
看一眼甜蜜一下,也借此提醒自己:千萬不要放棄。盡管還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她絕不會同情他、憐憫他,而是把他當成正常男人一樣愛慕。
終有天……..
“嗡嗡嗡…….”手機震動床面發出聲響,她撈回手機滑開屏幕,李家晟關心的微信内容馬上展現于視内。
他問:“怎麽撤回消息了?做噩夢了嗎?”
“沒。”趙曉琪放下書,抱着手機縮回被窩裏,“口渴想喝水來着。”
“那現在喝了嗎?”
“嗯,喝了好大杯。你睡醒了?”
“…….”
李家晟回複她一長串省略号。他這夜并沒怎麽睡好,藍舒妤重新提起“盟友”概念,該是話中有話。隻是思前想後,并未想出多少端倪,倒是半夜裏就做起了噩夢。夢裏,趙曉琪被旁人言語奚落着:
“哈哈哈,趙曉琪,你喜歡上一個啞巴,小心‘啞巴’這種病傳染給你!”
“趙曉琪,李家晟天生啞是遺傳遠親祖輩的症狀,你跟他在一起以後會生個小啞巴,哈哈哈哈。”
“以後大家叫趙曉琪啞巴的媳婦,好不好?”
“………”
越來越多的嘲笑聲使得趙曉琪神色難看,她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哭泣,他則拼命的揮退咧嘴大笑的旁人。由于着急,他幹着嗓子爆發出陣陣難聽的怪叫,更惹得旁人罵他,“傻子,瞧他傻不傻!”
“嗚嗚嗚…….”趙曉琪哭聲漸大,身影都快縮成小團子,恨不能藏于地表之下。
正絕望的他看到遠處的哥哥,馬上跑過去喚他,甚至亂七八糟的對他打手勢叫他幫忙。但是,哥哥端着冷漠的神情盯着他,說:“媽、爸、李媽都最疼你,找他們去。”
他搖搖頭,拼命的扯着哥哥的胳臂往趙曉琪那邊拽,心裏一直呐喊:“哥哥,幫趙曉琪罵他們。”
“哼。”哥哥甩開他,“我小孩子,哪能管的了他們的嘴啊。”這時,李家晟才發現偉岸的哥哥變回矮小的幼年身高,他扯住的胳臂都變成了空氣。
李家晟很想哭,濕答答的眼淚一直在眼眶中打轉,他見求救無望就跑回趙曉琪那,傷心的蹲在她旁邊。
“王八蛋,是人不講人話啊!一群嘴臭的,欺負人臉上長面子是吧?”
“哇,癱瘓的藍舒妤來喽!癱瘓的藍舒妤幫她的啞巴情人喽!”
“滾!”不知打哪出現的藍舒妤,抓着輪椅就朝那些人撞去,“想死的就來啊,撞死你們我藍家賠錢;要是撞倒我,哼,你們就等我媽告你們告到傾家蕩産吧!”
“還不滾,好。等着!”藍舒妤翻出随身攜帶的小包,包裏藏着冼立瑩給她準備的鵝卵石。“我砸死你們!砸破了你們的腦袋,找我媽賠錢!”
提到冼立瑩的名号,那些人面面懼色。因爲冼立瑩爲了維護藍舒妤,簡直是難纏的緊!她仗着藍家有錢有勢,能打的官司絕不含糊、能使得絆絕不少使,甚至嚴明拒絕私下和解,找誰都沒用。
“啞巴李家晟,啦啦啦啦……..啞巴媳婦趙曉琪………啦啦啦……..”嘴賤的他們唱着怪調跑了。
沒了吵鬧聲,李家晟擡起頭,他保護性的摟着趙曉琪感激的望着藍舒妤。
“看我幹什麽!他們罵你你不懂反抗啊,你啞巴又不是智障!”
“還有啊,都有了媳婦還這麽膽小,誰欺負你媳婦揍他呀,指望旁人不如指望自己懂不懂?”藍舒妤憤恨的捶打着自己的腿跟他怒吼,“我癱了腿、你啞了聲,可這些不是旁人看不起我們的理由,是我們楚楚可憐的卑微讓他們憐憫!李家晟,你給我勇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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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晟,你給我勇敢起來?”
“duang――duang”
微信消息聲打斷了耳邊的回聲。他低頭一看,趙曉琪探尋的内容發過來,“你睡着了?”
重溫噩夢太過糟心,昏暗裏李家晟側過身子,緩慢的回複她,“沒有,在想事情。”
“什麽事啊?”
“想你。”李家晟手指頓住,隻打出這兩個字。
情話綿綿,趙曉琪樂得都快要爆炸。她傲嬌的說,“我不想你。”
“呵。”
“我喜歡你。”
“哈。”
李家晟真心實意的笑了,他調出虛拟九格鍵盤,一字一字的打出來,“趙曉琪,我會保護你。”
“啊?”此言出處在哪?
“嗯,我會保護你。”
“?”換趙曉琪迷糊了,她沒被人欺負,保護她什麽啊?
“過幾天,介紹我的盟友給你認識。”
趙曉琪更加疑惑,又不打zhang,還盟友。“誰啊?”
“藍舒妤。”
“女的?”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