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琪喜歡上一個男人,這男人誰都沒見過,但據趙曉琪講:男人喜歡在她樓下咖啡廳的一角看書。
旁人好奇問她喜歡他什麽?趙曉琪總會很高興地說:“他很會讀書啊!”
趙曉琪不是愛讀書的人,所以從小特别崇拜會讀書的男人。她媽從小教育她:“曉琪啊,爲了改善咱們老趙家的基因,你以後可得找個書生啊。”
忘了說,在趙曉琪腦袋上邊兒的五代祖宗裏,沒一個會讀書的。她的祖宗幹過拿刀殺豬的活兒,做過投機倒把的買賣,到了她爸這一代,好不容易體面了些,也隻是鎮街口租了個店面賣五金電器,勉強算的上正兒八經的生意人。和“有文化”這三個字,那是半點都無關。
再說說趙曉琪,從小成績湊湊合合,到了高中時期,偏科卻特别嚴重,文科不行理科湊合。整體成績嘛,發揮的好點能擠進年級倒數一百名之内。
可她爸很高興:“曉琪啊,你比咱祖宗有出息!年級倒數一百名啊,幹得好!當初你爺爺挑燈夜讀也混不進去啊!”
老爺子擱旁邊一聽,一個拐棍招呼上去,罵道:“混小子!你咋不招招你的底?小學沒畢業,還不如你老子我!”
“爸,你别拆我台,曉琪在這呢!”
老爺子眼睛一瞪,拐棍再次招呼上:“我孫女在這,你拆我台!兒子拆老子的台,反了你還!”
趙曉琪她媽媽懶得理他們,抓過她的手欣慰道:“曉琪,咱們老趙家第一個文化人就是你了,加油,媽媽支持你。”
她媽嘴裏的支持就是,家裏供三尊菩薩,每天燒香拜佛,求佛祖保佑趙曉琪考上大學,搞的她家裏一股子檀香味。
要說效果吧,是有點。比如她高考後,真的勉勉強強考上個專科院校,怎麽着和大學沾了邊兒。
然而,這年頭愛賺錢的人很多,愛讀書的人忒少。她趙曉琪專科三年裏,沒遇見喜歡讀書的男人;工作後,遇見的又都是嘴上放炮、比車比房的事業男。
“唉.......”就在趙曉琪歎出第三千三百三十三萬個氣兒時,那個男人出現在她面前。
她猶記得那晚的咖啡館,燈光柔和、音樂舒緩,秦默和馬果佳也罕見的淑女,她們三人我見猶憐地撐腮望着窗外的磅礴大雨,滿腹經綸随口而出:
“窗外的雨,下的好大,好大,好大;窗内的我,長得好美,好美,好美。”
“咖啡的燙,手指的冰,三個女人不能說的哀傷。”
“大頭大頭,下雨不愁,我有雨傘,你有大頭。”
三人互相吹捧:“好棒的詩啊!”
坐她們後面的客人聽到這裏,忍不住搖頭唏噓:這種打油詩都敢自我吹捧,真當人人都能做大文豪!嘁。
自尊心極強的趙曉琪聽到後面的唏噓聲,馬上轉頭瞪他。沒文化怎麽了,沒文化就不能吟詩作對、附庸文雅裝裝樣子嗎?
她犀利的眼神裏插着刀子質問他:“喂,你是不是在說我sha?”可惜這刀子因爲她眼神不好,刀尖竟變成箭頭,穿着粉紅心射向男人。
客人男以爲是飛來的桃花,心裏一喜。不過他面裝得蠻正經,私下卻用豆丁大的眼珠子上下打量趙曉琪。
他細細看了她半天,心道:“這小娘們,雙眼皮大眼睛、鼻梁高皮膚白、胸口有弧度,算得上‘尤物’二字。既然主動給我抛媚眼,不上手可惜了。”于是嘴一咧歪心思動了,腆着臉上去問:
“小姐,留個微信不?”
秦默本來一直維持着悲傷秋月的模樣,聽到客人男的話,好奇地轉頭瞄他一眼,然後果斷代趙曉琪回複三個字母:“g...u....n。”
“什麽意思?”
馬果佳替他解圍:“三個英文字母。”
“槍?”
“滾。”趙曉琪正确翻譯,客人男聽聞僵住,她又補刀,“你頭頂的三根毛發被風吹偏了。”結果客人男捂着頭羞憤而逃。
“不到五十就秃頂,不是縱欲過度就是太笨了。”
“就是,最重要的文化程度不高,gun什麽意思都不懂,還‘槍’?哈,讀書少真可怕。”
“沒錯。”
她們仨滿意自己的聰明,得意的碰杯顯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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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磅礴大雨逐漸轉爲淅淅瀝瀝的小雨,原本進咖啡廳躲雨的客人見狀走了大半。
秦默是典型的喝咖啡會犯困的人,她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語氣倦怠:“我們走吧,回去睡覺。”
馬果佳聞言收起裝x的憂傷,動靜頗大的起身拉開椅子,沖趙曉琪大喊:“曉琪,走!”
“注意形象,叫喚什麽。”
她被秦默這麽一瞪,小媳婦地裹着包小聲道:“哦。”然後小小聲重問,“曉琪,走不走?”
“你們先走吧,我等會走。”
趙曉琪答話的時候,兩隻眼珠子還黏在杯底,一副摳門不撒眼的小樣。
秦默鄙夷道:“趙曉琪,你剩半杯咖啡都得喝到不見底兒?文化人都喜歡留底兒,你學着點。”
“誰說文化人就可以浪費了,那一箪食一瓢飲說的是誰?”
“人家那是誇贊顔回雖處困境,但仍不改志向,和你能一樣嗎得,你不走,我們可走了。”
“嗯嗯,你們先走吧。”
趙曉琪不耐煩地沖他們擺擺手,像是趕人。然而馬果佳雞賊得很,她彎腰在她周圍亂嗅:“我怎麽聞到思春的味道?”
“滾!要走趕緊走,瞎說什麽大話!”
“.......”
趙曉琪一瞅到她們離開,也不裝摳門了,推開隻剩底兒的杯子就沖後頭第三個位子,使勁的望。
其實,那位子沒什麽稀奇,不過坐着位垂頭讀書的男人?
不過是垂頭讀書的男人?錯!對趙曉琪而言,這簡直是上天的垂青!隻見她扶着椅背,伸長脖子梗着勁兒去瞧。
但她不先瞧人,而是先瞧書,她深以爲什麽人讀什麽書,書好人肯定好!
所以,在她快把眼珠子眯沒了的努力下,她真的瞅準了書的名字:《時間簡史》。
這絕對高智商才能看得懂!
喜上眉梢的她再眯眯眼瞅男人長相,可垂着頭的男人,再用力也隻能看到他發旋兒,不過還好,他腦袋頂兒的頭發茂密的很。
這樣的結果更令趙曉琪眼睛裏冒出“希望”的星星。
她扶着僵硬的脖子扭回來,快速從包裏掏出粉盒補妝,她尋思着:這老趙家第一個文化人,是有着落了!
待補完妝後,她扭捏起身,學古代大家閨秀雙手交疊放置小腹下方的模樣,然後小步慢走、眼神低垂,嘴裏卻不斷咕哝:
“看我,看我,看我。”
十足一副傻姑樣。
男人安靜的垂頭讀書,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倒是兩邊的顧客瞧見了她的作樣,被驚的差點噴出嘴裏的咖啡。
請問見過東施效颦沒?其可怕程度,無以言表。
趙曉琪卻自以爲很美的走到男人桌前,紅唇輕起:“請問,我.......”
“.......”
她走到跟前才知緊張,出口的話像蚊子嗡嗡聲,一點兒都聽不清。所以,待她說完男人竟無任何反應,依舊專心看書。
趙曉琪爲自己的洩氣感到失望。回想她往前數的二十五年裏,每回遇到這種男人,她不是說不出完整的話,就是犯傻氣!一點都沒有平時的豪氣。她不願意重蹈覆轍,就給自己打氣:
加油,就算男人隻露出個腦袋旋對自己,自己也不能氣餒!萬事開頭難!
于是她重新揚着笑臉湊男人邊兒上,粗聲粗氣問:“請問我可以坐這邊嗎?”
這回聲音大了些,而她垂下的身、落下的黑色陰影也擋住了男人的視線,男人終于擡起頭來,他微皺眉望着她,那神情仿佛在說:
“不好意思,你打擾到我看書了。”
以前,她最怕和資優生講話,因爲他們總會用譴責的眼神盯着你,責怪你打擾到他們讀書,如今他的眼神和他們的重疊,讓她頓感局促不安。
她尴尬的搓弄雙手,“額......那個......”她悄悄咽口吐沫,說,“請問........請問.......”
吞吞吐吐作甚!不就幾個字而已,竟然抱團堵在她嘴邊上,弄得她整個人慌慌張張、傻傻忽忽,一點都不潇灑。她要正常些!
于是她擡手撸了下劉海,裝作嗓子不好咳嗽兩聲,準備再接再厲。
男人在邊上兒靜等她片刻,見她還是磕磕巴巴說不成話,反倒覺得有趣,竟雙唇輕揚,嘴邊劃出一抹微笑。
他這一笑,趙曉琪仿若被雷劈到,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正巧,店内音響放着飛兒樂團的《你的微笑》,歌詞很應景:
一百種言語知道/愛有一個聲道/才明了/是你眼神傳來的暗号/太多的幸福報到/拼湊愛的美妙/笑一笑/投入你懷裏然後撒嬌.......
他的眼神愛的暗号;他的微笑撲入他懷裏........
有人的心髒被一把大錘子狠狠敲擊,擾亂了正常跳動頻率。
男人見她神态不妥,眉峰漸漸蹙起,眼神流露出關心;他蠕動了幾下嘴唇,想要張口詢問卻最終未發聲,隻無辜的撓撓他的下巴,眨巴着雙眼望着她。
他這一瞧,于趙曉琪而言,仿佛時間都靜止不前。
怎麽會有人不被那張面如冠玉的臉所吸引,又怎麽會有人不沉浸在他那瞥清澈無辜的眼神裏?
他隻是安靜的坐在那裏盯着她看,她的心髒就開始蜷縮成塊,仿佛要集中力量沖破心腔跳到男人的面前。
明明周身氣息安靜甯和、整個人也甯靜如水,卻偏有掀起波濤壯闊的魅力。
禍害啊,實屬藍顔禍水啊!
她呼出一聲疼,伸手捂住右心房,企圖按壓住那瘋狂的跳動。
“喂喂,擡腳讓讓啊,看帥哥坐下來看,别老站着,耽誤我拖地!”
拿着拖把立在一旁許久的清潔阿姨,終于忍不住出聲。她等了好久,這個客人都隻是呆呆站在原地,她急着幹完好下班呢。
趙曉琪被掃地阿姨的一席話燥的面紅耳赤,她捂着發燙的臉,跳到一邊等她拖完。
清潔阿姨瞅瞅淡定看書的男人,又瞅瞅紅臉的趙曉琪,莫名其妙說:“又一個傻姑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