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覺得孟憲從大門口回來以後就有些不對勁,不,确切地說從她見到那個男人開始。剛來文工團的時候,她也聽别人私下說過孟憲的那些事兒,什麽狐媚子啊紅顔禍水之類的,一開始也有些怵她。後來接觸了,才發現孟憲跟那些個說嘴的人說的完全不一樣,她看着文靜柔弱,但每回受到欺負的時候,總能感覺到一股韌勁。就像她跳芭蕾的時候,腰壓得越低,拱起的脊背就越有力量,姿态也就越美。她知道,孟憲肯定有自己的小秘密,但其他誰又能沒有呢?
孟憲看到小喬閃爍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問什麽。然而這事兒讓她太難以啓齒了,所以隻能看着小喬,抱歉地笑。她想,或許是這段時間周明明不在,使她能将那些事暫且忘記。可那終究是她人生的污點,周明明的存在就是時時刻刻提醒她不要想擺脫那些污點。想到這些,孟憲就氣的發狂,胸前劇烈起伏着。她不是讨厭周明明,她是恨他。
往後兩天,孟憲都沒有睡好。所幸這幾天也沒安排什麽演出任務,她正計劃着是否要請個假回家待幾天的時候,上面突然來了一個通知。說是有個全軍級别的會議要在京郊賓館舉行,招待人手不夠,要向文工團借幾個人。要說文工團裏漂亮又能幹的人着實不少,但每回一有這樣的任務,準落在孟憲頭上。孟憲不是很想去,但既然挂上了“任務”的名義,那就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距離會議開始還有不到三天,來了一輛依維柯,将文工團裏的幾個姑娘全拉走了。名其名曰培訓,用小喬的話講,實際就是教她們怎麽伺候人。
孟憲主要負責的是端茶倒水的工,雖沒多少技術含量,但也挺考驗人的。尤其是面對那麽多軍内的大領導,如果心裏素質不過硬,怕是連茶壺都端不穩。三天練了下來,文工團的姑娘們皆是身心俱疲,都盼着這會趕緊開。
會議開幕當天,孟憲因爲連日來的勞累起晚了,趕到分會場的時候會議已經開始了。跟她同組的其他人都沒給她什麽好臉色,見她來了,直接讓她把一壺沏好的茶水送進去。孟憲沒有言語,端起一個茶壺,推開了會議廳的大門。
孟憲負責的是第二會議廳,坐在這裏面的軍銜基本都是大校及以上的,兩毛三的都很少見。然而孟憲不經意的一瞥,卻是瞥見了一個。那人坐在第二排圓桌最末尾的位置,肩上兩杠三星的肩章在這些人裏也是墊底的。隻是瞧他從容的氣度,閑适的姿态,哪裏看得出來墊底的樣子?
孟憲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周幼棠,愣怔了一小會兒。那人同樣也看見了她,兩人對視了幾秒,他便轉移了視線。孟憲隻覺得端着壺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她輕輕咬了咬牙,跟另外一個女兵從坐在主席台上的領導開始,依次爲這些首長們端茶倒水。
越往後走,越是緊張。要不是壺裏的水已經倒去一大半,此刻估計都要被她灑出來了。孟憲痛恨自己的不争氣,她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走到周幼棠的椅背後,例行公事地柔聲對他說:“首長,我給您倒水。”
那人的反應也算正常,把茶杯往外面挪了挪,做了個請的姿勢。孟憲便彎腰上前,舉起茶壺,緩緩往杯子裏傾注熱茶。不一會兒杯子就要倒滿了,一切都很順利,孟憲正要松口氣,忽聽身旁的男人低聲問她:“用香水了?”
孟憲一驚,手一抖,差點兒将茶杯掀倒。幸好周幼棠眼疾手快,給扶住了。
她迅速地擡眼看了一圈兒,見沒有人注意,才稍稍安心。低下頭用手絹将桌面上的水擦淨,她又把他的茶杯蓄滿了。做完這一切,她看也不看那人一眼,端着茶壺就出去了。
回到工間裏,孟憲長出了一口氣。借着牆上的鏡子,她發現自己臉紅了。
别人都隻當她是緊張的,隻有她自己知道是因爲什麽。擡起胳膊湊近聞了聞,确實有淡淡的香味兒,那是她早上出門前同屋的小喬往她身上噴的,她當時一點也沒在意,卻不想被他給逮個正着。怎麽辦,她有點不想進去了。
孟憲正絞着手指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她。回頭一看,居然是周幼棠的司機小何。有片刻的慌亂,孟憲很快又鎮定下來,走過去,問他:“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小何打量了下房間裏其他的人,點點頭:“有事兒,出來說。”
孟憲隻好跟小組長請了個假,經她同意,才跟着小何走了出去。
關上門,孟憲壓低聲音問小何:“什麽事?”
小何說:“主任讓我帶您去他休息室。”
“去他的休息室幹什麽?”
小何搖搖頭:“主任沒說。”
孟憲也知道問小何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撩了撩碎發,思忖了片刻,對他說:“走吧。”
小何把孟憲送到了休息室,臨走前又傳達了周幼棠的另一個意思:“主任說讓您就在這兒等着他,剩下一切等他散會後再做安排。”
孟憲微微睜大了眼:“那我的接待工誰來做?”
小何笑了笑:“這您就放心好了。”說完,就帶上門離開了,剩下孟憲一個人與這扇緊閉的門面面相觑。
孟憲覺得這樣做不妥,畢竟她身上還有任務,隻是聽小何的意思,好像是另有安排?搞不太懂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糾結了片刻,孟憲還是留了下來。
她輕輕呼出口氣,放緩腳步在房間裏走動着。這個休息室是賓館的房間改造而成的,布置低調嚴肅,幹淨整潔。孟憲之前從未有機會進過京郊賓館的房間,她四處參觀了一番,才來到床邊坐下,低着頭,晃悠着雙腿,想着自己的心事。不一會兒,就笑了出來。又似是被自己的笑聲驚到,她再一次看了下四周,确定沒有人,才真的放松下來。
整個房間裏,屬于周幼棠的痕迹隻有一個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杯。孟憲靠在床頭,把玩着那個水杯,一會兒就覺得疲了。昏昏沉沉間她看了眼腕表,還不到十一點。還有一個小時會議才結束。孟憲一邊無聊地玩着手指,一邊等着,不一會兒,就打起了瞌睡。然而她并不敢睡沉,潛意識裏一直警醒着,是以聽到啪嗒一聲響的時候,腦子裏的弦兒振了一下,她立馬醒了過來,睜開了雙眼,看到了推門而入的周幼棠。
周幼棠原本正在跟司機小何說着什麽,見狀停了下來,示意他出去。小何眼睛根本就不敢往床那邊瞟,後退了幾步,帶上了房門。
周幼棠看着呆愣地坐在床邊的孟憲。她的神情還有些怔忪,右側臉頰有壓出來的印子,幾縷發絲散落在頸邊。他看着她,眉峰微動:“睡着了?”
孟憲懵懂地嗯了一聲,就算是應答了。
周幼棠看她的眼神仍有點渙散,就說:“沒睡醒就再睡會兒。”
孟憲即刻就清醒了過來,說了句不用。意識到自己還在他的床上坐着,她馬上彈了起來,不忘用手順着床面上被自己睡出來的褶皺。
“不用麻煩,這兒有人收拾。”看她一通忙亂,周幼棠說。
孟憲頓了下,想了想還是把床面鋪平了。
周幼棠見狀也懶得再說什麽,轉過身,邊摘帽子邊問:“這幾天在這兒累不累?”
“不累,爲首長服務。”孟憲心不在焉地低頭答着,心裏卻在懊悔自己怎麽睡着了,一不小心又在他面前出醜了。
爲首長服務?周幼棠扯動了下唇角,說:“你倒是有覺悟。”他說着,透過穿衣鏡打量着站在他後面的孟憲。視線掃過她的唇角,眉頭微微皺了下,他停下摘領帶的動,幾步過去,捏起她的下巴,問:“這兒怎麽弄的?”
孟憲愣了下,才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破掉的嘴角,臉頓時紅到了耳朵根兒。橫了他一眼,她撇過了臉,掙脫了他的手。
周幼棠立時也明白過來了,眼神随之變的玩味。目光遊移在她白淨的脖頸和粉嫩的嘴唇,他聲音微啞地說:“這麽久了,還沒長好?“
孟憲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又怕他不放過自己,不情不願地答:”我怎麽知道。“
周幼棠輕笑:“跟塊嫩豆腐似的。”
孟憲又橫他一眼。像是被他的話刺激到了,對視的瞬間,薄瘦的身軀竟微微顫抖。
這種小可憐樣很難不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周幼棠斂了笑意,扳過她的下巴就要吻下來。孟憲掙紮着,她的嘴角還沒好呢,可不能再雪上加霜了。可她的力氣終究抵不過一個男人,最後還是被得逞了。一時間房間靜的隻能聽見親吻聲,還有孟憲細細的喘氣聲。
一吻結束,孟憲身體軟的都快要站不起來,額頭輕輕靠在周幼棠的肩膀處,原本圈住他脖頸的手也擡不起來了,松松地搭在腰間,姿态溫順無比。周幼棠随意撥弄着她的頭發,将她挽起的長發解開了,說:“以後把頭發散下來。”
孟憲知道他喜歡自己松散着頭發時的樣子,卻還是說:“穿着軍裝不方便。”
“那就不穿軍裝的時候。”隔着頭發輕輕揉捏她的脖子,揉着捏着就又來了興緻,低頭咬住了她柔軟的唇,親着吻着。饒是她哼哼着拒絕,也沒松手。
幾天不見,兩人溫存了好一會兒。之後,周幼棠打電話給下屬小程,問他下午的會議安排。又将小何叫她了進來,讓他把車開過來,送孟憲回文工團。等小何離開了,他對孟憲說:“等會兒我還有别的事,先讓小何送你回去。”
孟憲還沉浸在剛剛的親昵之中,腦子有些慢,此刻聽他這麽說,脫口而出道:“可我下午還有接待任務,不能走呀。”
“這裏這麽多人,不缺你一個。”他不容她拒絕,“往後幾天也不要來了。”
剛剛他跟她還那麽親密,結果一分開他就要讓司機送她走,孟憲一時有點難受不了,她沉默着,沒說話。周幼棠也察覺到她抵觸的情緒,走過去撫上她細長的脖頸,慢慢摩挲着說:“聽我的話孟憲,開完會我們再見面。”
孟憲擡起頭,忽然想到什麽,她說:“你是不是——”說到一半,她頓住了。
“什麽?”他問。
孟憲原本想問他是不是知道周明明回來了,但話未說出口,她就改了主意。她現在,不想在他面前提到這個名字。
“沒事。”她搖搖頭,說,“我還有東西落在會務組,要回去拿,先走了。”說完她也不看周幼棠,先行一步離開了。
突然間如此果斷決絕,倒是讓周幼棠怔了一下,繼而失笑。這小姑娘,還真是有點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