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雲層覆蓋的雷瀑,在深重的夜空之上湧現一道道的亮芒。
在宇宙中看到這一幕,讓人不由得猜測,那片塵埃雲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來自内部的訊号因爲塵埃雲漂浮着的大量宇宙介質的幹擾,而無法完全傳達到塞琉西的指揮台前,但是通過一些斷斷續續的訊号和戰争記錄儀的畫面,整個塞琉西艦隊的心髒都被一種莫名的憂慮給抓住。
那些雲層中隆隆的閃光并不是清障炮的無意義射擊,那内裏的每一個節奏都是戰争爆發的标識。也許有的人還能夠設想一千艘魯熱率領的蘇薩艦船追擊不過兩百艘的盟軍母艦編組,結果怎麽都是顯而易見。
但是無形中的憂慮,卻重重籠罩了塞琉西和他手裏的艦隊。
他分出了一大半兵力送出的中軍,就這麽有去無回。那裏的閃光,每一刻都讓人有窒息的感覺。而派遣出去的探測器爲了不被亂石撞毀,隻能小心翼翼的前進,對于各種障礙物緩慢繞行,如同正在深不可測海底探路的探測器,每近一寸都是那樣的艱難,更遑論要抵達交戰的中心。
但是塞琉西隻能依靠這樣的方式來攫取到内部的情報,他有直覺,沒有掌握内部情報的情況下,率領剩餘的艦隊繼續深入塵埃雲探查盟軍母艦編組無疑是有些冒險的。
盡管他不知道所謂的險從何來,區區兩百艘艦的盟軍母艦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但他始終不願冒險,性格中大膽心細而謹慎的這一面,恰到好處的暫時挽救了塞琉西一時半刻的安全。
更讓塞琉西感到不安的是那支正和先鋒軍交戰的格蘭美三星艦隊,此刻的那支艦隊已經展現出了頑強和英勇的作風,渾然不似之前那樣的搖搖欲墜和單薄可摧,反倒是和先鋒軍打得異常激烈,雙方的艦群都出現了不小的傷亡,前一次的格鬥戰中,就有四十艘蘇薩戰艦被丢下,而一貫折損率在蘇薩艦船之上的那支艦隊,也同樣隻丢下了三十多艘艦船的殘骸,雙方持平,甚至己方虧損還多一些,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塞琉西留給先鋒軍的部隊本隻有五百艘,也是三星級艦隊的規模,并沒有打算和對方僵持,隻是起到牽制或者在對方潰敗時的捕殺作用,沒有想到,先鋒軍對陣對方,竟然出現了劣勢。
而塞琉西自己親率的四百艘戰艦本部,此時則顯得有些進退不得。退過去幫助先鋒軍殲敵吧,又怕放跑了盟軍母艦。要是不顧先鋒軍繼續前進,一方面先鋒軍或許會傷亡慘重,甚至率先崩潰。而自己這邊又不知道塵埃雲之中的戰況究竟何如,隻能艱難的等待着探測器向内部的深入,簡直進退維谷。
塞琉西沒有想到,自己作戰生涯中首次這麽猶豫不決的時刻,竟然會發生在這裏。
但很快他就不需要猶豫不決了。那令整個艦隊都挂心不已,心髒怦怦随之跳躍的被塵埃雲過濾了不知多少重的亮斑,終于沉寂。
但這種沉寂卻又有一種讓人難以言喻的窒悶。
每個人都不知道那裏面發生了什麽,但正是這種未知讓他們感覺不祥。
接二連三的異常讓塞琉西下令原地待命,同時分出一百艘戰艦前去支援先鋒軍的戰場。這個決定不可謂不聰明,如果塵埃雲裏面是自己方面得勝,那麽大可不必這麽嚴陣以待,富餘的兵力去解決先鋒軍對敵的那支艦隊就夠了。
但唯獨塞琉西沒有想過塵埃雲内如果是另一種情況該如何辦。
似乎也沒有人朝另一個極端方面去想,裏面可是有一千艘中軍艦船呢。
然而決定性的一幕卻終究還是出現了。面對塵埃雲通道内到處都閃爍着火光的蘇薩戰艦,世界方舟号仍然繼續前進,而在方舟号的四面八方,除去本來的編組外,風暴渡鴉編隊大部分主力加入到編組之中,隻有二十艘驅逐艦在到處尋找殘餘的敵軍進行殲滅。
面對着這火光和戰艦碎片構成的通道,世界方舟号的将領們此時情緒之複雜,即帶着震驚,又帶着激動,振奮,以及被這血火的場面調起來的亢奮戰意。
塵埃雲通道處一片狼藉,大量的殘敗蘇薩中軍戰艦沖退了出來,像是闖進了一個兇獸的巢穴,而被人連骨帶肉嚼碎了吐出來。
看到那片潰敗額中軍戰艦,塞琉西本陣拼命和對方取得聯系,很快,通過那些潰敗有幸退出通道撿回一船船人性命的戰艦内軍人們混亂的叙述,塞琉西本陣逐漸拼湊起了塵埃雲内部發生的事情。
得知魯熱已經喪命,中軍艦隊大部分覆滅之後,塞琉西隻從座位上站起,伫立在艦橋上,用平生最大的力氣狂呼下達命令,“準備戰鬥!!”
***
很快,通道那裏就出現端倪,以世界方舟号爲首,一支太空母艦編組豁然出現,隻是此刻的這艘盟軍世界最受人矚目的母艦,不再是這支蘇薩艦隊眼中的獵物和肥肉,它轉變身份成爲了一個捕食者狩獵者。
由此,一場毫無花俏的艦鬥戰就這麽擺開在眼前。
“世界方舟号萬歲!林海将軍萬歲!”布魯澤在自己的戰艦内奮力高呼,由此同時,看到這幕的布魯澤原本抱定以必死之态掩護母艦撤退的艦群的戰艦之中,無論是炮位上的炮手,還是飛行的戰鬥機飛行員,亦或者甲闆上的參謀,輪機室的後勤和維修艦員,都激動的放聲高呼,狠狠跺腳握拳,甚至和旁邊的戰友重重摟抱互拍背脊。
布魯澤激動的摁開通訊,将自己的聲音下放道數百艘下屬戰艦之中,“打!給我狠狠打!接應母艦編隊!”
***
一場至關重要的決戰開始了。
塞琉西一聲令下,本陣的三百艘戰艦開始前進,同時艦身上的自動炮塔朝向了那支逼過來的母艦編隊,而後在射程之中,迅猛開火!
從塵埃雲從脫出的太空母艦編組,從維持着初速度開始不停加速馳騁,不光進入了塞琉西編隊射程,更是直接前沖,如有神助,仿佛那些蘇薩人的炮火根本不值一提。
有部分的戰艦中彈,偏轉。世界方舟号将能量護罩集中在艦首,形成一片擋彈牆,向前沖刺。
這個時候,格蘭美以強大國力打造的這艘超級太空母艦,終于在正面戰場上,顯出她的皮糙肉厚和威能。
因爲剛到飽和射程就開炮的塞琉西本陣艦隊的炮火在末端發生了威力消減,甚至大失準頭。而已經拉近了更大一片距離的盟軍母艦編組,此時無論在炮彈準頭和威力上,都達到了最佳的巅峰。
林海轉身面對指揮大廳的衆多盟軍将領們,沉聲道,“我之前說,這艘母艦,并不是花架子,這就是一座太空堡壘,它的戰鬥力,是無窮的!因爲系統故障,火控系統目前無法轉成自動響應,所以我需要足夠的人手上炮位,進行手動作戰!”
世界方舟号擁有上百炮位,上千防禦炮位。而現在想要開動炮位,就必須有專門的炮手,但這艘母艦在戰争中的位置本就不是爲了讓她進入炮戰,二來也沒有料到系統被敵人病毒入侵,導緻火控系統離線。因此如果要發揮其戰鬥力,就必須要有足夠的炮手。但現在炮手根本沒有那麽多。擁有專業維修技能的艦員不一定就經過炮術的操作訓練。
但是,眼前的這些盟軍軍官們卻不一樣。
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在軍事學院受過系統訓練,或者是在前線一步步打上來的人物,操縱艦炮,是每一個人都會的技能!
林海現在的目光,鎖定住了這些軍官,這些軍官之中,光是鷹國方面,就有四五十人,還遑論更加龐大的格蘭美本土軍官團,以及各個同盟國的軍事将領!沒有一千,大幾百人是有的,再加上原本的艦船裏能開炮的兵,足以填補炮位的數目。
格蘭美上将烏冬挽起了袖子,“老子以前最早當的兵就是艦炮兵,我上主炮!”
他年近六十的體魄此時湧現出無窮無盡的精力,這個剛才還和林海吵得不可開交,幾乎要指着他鼻子怒罵的格蘭美上将,第一個就沖着主炮位置去了!
一時間,盟軍軍官們才哄然反應過來!
“那我負責上翼A1炮位!”
“我A2!”……“我C3!”……“DF6!”米瑪國的女元帥費雪道,“這樣挨着安排混亂不說,更容易出現沖突,我建議,各國尋找自己最高的指揮官,然後分别負責一個炮位區,具體各個炮位由指揮官們負責安排!我們米瑪國,就承包左翼S10到S34編号的艦炮區好了!”
費雪一席話,衆人紛紛響應。
這些指揮官們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可以指揮成千上萬的戰艦作戰,對于手下這些軍事素養同樣不俗的将領們,掌控力和效率都是非比尋常。
眼下立即庫布國波旁元帥,丹達國波爾司令,卡加指揮官多瑪……各盟國指揮官迅速聚攏手上将領軍官,在方舟号迎着炮火的颠簸中迅速高效的抵達各自炮位!
來到一尊主炮手控室面前的烏冬雙目泛出一陣軍人的振奮和熱血,他雙手抓住平行的主炮轉向推杆,眼前的光幕立即現出主炮的射擊視野,他罩住了那些蘇薩戰艦。
烏冬大喊,“來啊,你們這些兔崽子們!”
然後在林海一聲“放開了打!自由射擊!”的令下。
世界方舟号搭載在中央圓盤上下兩側共計四門主炮率先開火,拉開了炮擊的序幕,四道粗壯的光束直接掃向了塞琉西本陣,有六艘戰艦在光束中被蒸發,顯現出駭人的威能。
暴雨一般的編組炮彈進攻之下,這一波無論威力還是準頭,都遠超剛才塞琉西本陣的射擊。頓時有衆多蘇薩戰艦着火,失去戰鬥力,陣型開始有些搖搖欲墜。
在你來我往的炮擊之間,世界方舟号首當其沖,撞進了塞琉西的戰艦群。
此時此刻,那些在各個炮位上的盟軍将領,此時他們沒有手下的軍隊,甚至看上去孤家寡人,但他們手上握着的,是一尊尊世界方舟号艦炮的操縱杆。
他們持握着杆體,當年身爲一個士兵的感覺重新湧上心頭,他們的專業素養随着熱血灌入身體每一個部位,記起了當年炮術教程上面反複練習過的肌肉記憶,他們框選着敵艦,狠狠摁下按鈕,然後切換退膛艦,用手控機械臂重新裝填電容,周而複始。
而世界方舟号,那可真叫一個斑斓璀璨。全艦一百多門中型炮,一千多門防禦炮,齊齊在蘇薩人的艦群中開火,那就是一片火樹銀花的屠殺!
“狠狠打,不要停!讓其他盟軍看看,我們卡加國軍官的戰鬥素質!”多瑪在炮位上督戰,不停用他寶貝至極的馬刀頓地。
“我聽說有其他的指揮官宣揚不要被其他國家給超越了!”艾瑞司令面對蓋倫特的一幹軍官,“我們蓋倫特什麽時候甘居人下?讓我們用戰績告訴他們,我們蓋倫特人是天生的射手!”
“你不是号稱‘重加農炮’的蘇薩名将塞琉西嗎?娘希匹!就讓你嘗嘗我們的加農炮!”
“打死你們這幫蘇薩賊!”
無數這些盟軍高級軍官,現在就待在炮位上,聽着耳朵裏的通訊内一片不甘示弱的吼叫和口号,此時此刻,才清楚的感受到,他們已經剝離了這身高高在上的軍官身份,回歸到一名随着統帥作戰的士兵的酣暢淋漓。沒想到,原本一路驟轉直下,原本要在敵人追殺中逃命的盟軍指揮艦,竟然也有這麽一刻,直接撞進了塞琉西的艦群,勢若奔馬,殺得敵人魂飛魄散。
大片警報在蘇薩戰艦中拉響,這個時候光學探測儀才捕捉到在對方炮擊的掩護下,那成片湧出的殲轟機。
百來架戰機投放的導彈成爲了壓垮塞琉西本陣的最後一根稻草。
看到自己上下左右那一艘又一艘蘇薩戰艦的折戟沉沙,然後艦隊無法制止的分崩離析四下潰逃,塞琉西眼睛一黑,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