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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雪号的甲闆,每個人都穿着太空服,陸陸續續大概有數百人,站滿了太空中的甲闆。
事實上仔細看,除了擔任外圍警戒的複仇号,米蘭星号等幾艘在編隊外巡弋的戰艦,漢佛雷幾乎所有的編隊艦船,此刻都保持着彼此間最小安全距離,每一艘船上,都站着密密麻麻的船員。
不時有些星體反射附近恒星的光芒照耀在他們的身上,大片大片的人影,在戰艦的甲闆上因爲前進而偏斜,拖曳得扉長而隽永。
在空賊和星際遊俠圈内,也有相關的儀式,爲死去的同伴送行,期望他們早日魂歸天國。
這也是鷹國太空軍的儀式。
一般而言是将裝在棺木中的死者,目送向永恒的太空,而辛德西,呂毅這些将領軍官,他們的肉身已經随着戰艦一并歸爲塵土,于是衆人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紀念哀悼。
“呂毅,當年皇家星艦學院機動部的苗子,我作爲主考,其實他算不得傑出,偏偏把他招攬進了我的艦隊,知道爲什麽嗎?”漢佛雷站着,他的話語,通過通訊器,在每一個軍官士兵的頭盔裏響起。
他們猶記得當年身爲導師的漢佛雷,受了女王和國防調令,要在太空軍學院裏拉起一批班子,組建一支艦隊的時候,漢佛雷在星艦學院教授之前,可是立下過赫赫戰功,因此一開始搭班子,那可就是一大新聞,不光是星艦學院炸開了鍋,每一個人都期望着被他看重,外部軍政新聞更是大肆報道。那個時候,能夠成爲漢佛雷組建的新艦隊一員,可是讓一位學員的老家居住地都可能挂上慶祝橫幅人人臉上有光的事。
當時的這場主考,也是讓一些輿論大跌眼鏡,因爲漢佛雷招入的卻并不是星艦學院裏面成績最突出,最有天分,還有背景最深厚不停找他拉關系的那批人,而反是一群看上去并無傑出之處的青年将官。
在場的很多人,也是當年入選的一員。這些年經曆了南征北戰,他們已經成爲了漢佛雷手下的著名軍官,成爲了民間很多人耳熟能詳的人物。有時候面對當年軍校同學的羨慕,他們偶爾也會産生疑惑,爲什麽當初明明優秀者那麽多,偏偏漢佛雷将軍不是矮子裏挑高個子,而是就選擇了綜合能力并不出色的他們,當中籍籍無名的平凡之輩。
漢佛雷似乎在回憶,“在我于學院裏做教授的時候,我就喜歡觀察你們這些年輕人,呂毅,家境普通,父親是雅安星區青雲星銅鹿鎮的一名普通事務員,就這個小子是他最大的驕傲。小夥子人長得帥,也挺實在,所以有個很漂亮的女朋友,隻是這女孩家庭優越,從家庭教育背景而言,其實兩人南轅北轍的多,但那個時候這小子一直在維持,整個暑假都在學院裏打工,幹一些電焊維修的重活,就是爲了開學給她一份她曾經看上的奢侈品水晶挂件作爲禮物……他總是默默付出得多,求取回報的少,實際上這個傻小子,還時常因爲這種一根筋的性格弄得自己疲憊不堪,但他往往自己并不在乎,就連當時做事暈倒,也不希望通知那個時候告訴他在進行一場關鍵考試的女孩分心。但事實上,女孩并沒有參加考試,而是在出席家庭爲她準備的有聯姻性質的社交宴會。那個時候,回到學校的女孩聽到了這個小子給人打工暈倒的傳聞,面對自己身邊的流言蜚語指指點點,可想而知心高氣傲的她如何忍受得了,自然而然對他冷淡疏遠,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完美的故事結局,或許有的人會說這樣的男孩,女孩應該更珍惜才是。但事實上,女孩也未必不是看到了雙方的差距,想要用這樣的方法,徹底了斷,總歸不至于讓他未來遍體鱗傷。”
“事實上這就是現實,總會因爲一方的過于理智而結束,最不巧那個時候女孩一般都比同齡男孩成熟太多,所以她最終還是要和他分手。那天正好我在車裏,看到他們在街上,下着雨,就看到呂毅傻傻的笑着,臉上也不知道洶湧着的是雨還是淚水,女孩裝作極緻的冷漠,也許在那一刻也有所心軟觸動,甚至在最後呂毅上前掰過她的肩膀,她也有所豫動,然而等來的并不是他的擁抱,而是半跪下去,爲她系上散開的鞋帶,擔心她在雨天回寝室的路上滑倒……爲她系上了鞋帶,他就忍着痛苦決然轉身,隻剩下女孩淚流滿面呆若木雞。”
“這樣一個男孩,我很難說什麽,但當時卻無比堅定的萌生了一個決定,哪怕就是他的各項技能平平,我也不能錯過這樣一個青年。”
“我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變得不畏任何階級的落差而強大,我相信他的品質,會讓他在未來,成爲一個響當當的人物!”
冬雪号打出了氫爆彈,在宇宙的深處綻放出一圈一圈類似焰火的光芒。
“沒想到,”在光芒映照下,玻璃頭盔裏的漢佛雷熱淚盈眶,“我會白發人送黑發人,在這裏和他永别!”
“辛德西!曾經開玩笑說張樹人是我的帶刀護衛,他辛德西就是我漢佛雷旁邊持盾拿大戟的武士。事實上我們都知道,彼此都視對方爲可以托付家人的知己。這家夥時常把他的那個混不吝小子挂在嘴邊,嚷嚷着要讓那小子未來認我做嶽父,弄得我每次見到那鼻涕蟲一樣的小子就想狠狠揍他!這小兔崽子還敢觊觎我女兒?現在,他也走了,這是讓我連個否決的機會都不給我啊……”
一枚一枚的爆彈升起在艦群上空,綻放出一個又一個的花團。
并不如何密集炫目,相反還有些單調。但在每一個人的眼裏,卻又是那樣的明媚,壯闊。
林海擡起頭來,道,“勇士們魂歸星海!”
所有人知道他的這句話引用來自何處,那是《古阿彌詩》,是描述英雄的史詩。上面有一句是,“先驅乘船而來,勇士們魂歸星海!風鈴兒在吹蕩,千萬朵繁花盛開。”
此時此刻,無數人在頭盔裏,和應着林海的這句話。
“勇士們魂歸星海,千萬朵繁花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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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監測站,一切寂靜得極爲反常。
在星門監測站的鷹國軍人大多都感覺到了異常,因爲顯示在他們面前的波紋曲線太過平靜了,就像是一片雪山下亘古的靜湖。
但事實上,這樣的平靜是不存在的,即便星門附近沒有飛船跳躍,星門本身就會散發出陣陣固定輻射波,絕不會像是眼前這樣的死寂。
“我們的儀器可能出現故障了,備用系統無效,啓用光學偵測,看看發生了什麽?”監測站裏有指揮者沉着應對。
“我們的電子攝像機都出現了問題,現在隻有一具物理目鏡可用!”
“難道是電磁幹擾?”監測站的軍官摸了摸下巴,這還真是罕見的電子故障,宇宙輻射能夠強到威脅到軍事設施的地步,還真是不多見,“将目鏡的信息轉移到大屏幕上來。”
随着那具監測站唯一可用的老式物理望遠鏡的工作,星門附近的圖像,傳送到了監測站的屏幕之上。
當看到屏幕上出現的一切的時候,這個監測站所有人的目光,瞬間睜大睜圓。
因爲他們這裏是鷹國屬于較爲內腹地帶的監測站,是很偏僻的星門航道,每年固定通過的都是那麽幾家公司的貨運船隻,或者一些軍事艦隊,但往往也因爲身處內腹而不是邊界,所以根本沒有布置任何重兵,整個監測站除了兩艘快退役的戰艦之外,就是一些檢測船。
而現在,他們的眼睛裏,那片星門的圖像上,出現了一條長龍!
那是戰艦構成的長龍。
巡洋艦,驅逐艦,突擊艦……像是一條河流,正在從星門中心穿過,似乎還沒有盡頭一樣,不停的流淌。
“上帝啊……那是什麽!?”
“我的天!”
所有人的眼睑随着那一條條從星門出現的流線型和鷹國死闆造型截然不同的戰艦樣式,不斷贲長,像是要把眼角都瞪得撕裂了!
“是敵軍入侵嗎……這支艦隊是從東南星域過來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敵人?”
正在監測站所有人如夢初醒,準備立即發送警報信号之時,他們發現,警報信号也失靈了,整個監測站,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幽靈入侵了一樣。
而這個時候,監測站核心控制室的鋼鐵滑門突然朝一旁打開,進入衆多荷槍實彈的軍人。
面對這幫倉惶的監測站官兵,進入的軍人對他們安撫道,“我們是林字軍,很抱歉,要征用你們的星門!而且因爲目前鷹國國内的情勢變動,我們有女王密令,正在執行特殊任務,必須沉默行軍!接下來,就要勞煩貴監測站的人員配合我們,禁止和外界發生任何聯系,其中可能會對你們的人身自由有一定程度的限制,得罪之處,先說一聲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