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會場位于千葉原城的最中心,而其旋轉舞台也是科技含量最高的設施,就像是一朵蓮花在千葉原城升起,外殼的屏障打開,就露出了其中的舞台。
以往的每一場演出在這裏進行的時候,絢麗的舞台和燈光效果,會照亮整個千葉原城。就像是夜裏湖水中間的一盞蓮燈。
今天,晦暗的風雨中,羅蘭會場的舞台的底部中央立柱,在巨大的機械聲中上升,達到了上百米的高度。讓這裏看上去就像是升向天空的橢圓盤。
雨水淅淅瀝瀝的拍打着舞台,舞台的燈光仍然絢麗,但卻當然和以往的熱鬧不一樣——沒有一個觀衆。以至于這種想營造某種輝煌的燈光效果沒有任何的意義,反而分外死寂。
在高聳入天的圓盤舞台四周,飛舞着一圈又一圈的武裝旋翼機。
這些名爲“蜂刺”的武裝旋翼機,搭載有高速旋轉機槍和對機甲火箭彈,正在四周密密麻麻的盤旋,用前端殷紅色的探照燈,監控着舞台上的一切。
此時舞台之上,有許多人散落其間。
機甲站立在兩邊,被機甲圍在的中央處,是羅蘭會場的幾個熟悉的人,老闆黑原,小夥計藍特,還有“魅影舞者”奧黛麗。
在羅蘭會場那個原經理魏索的告密陳述中,這三個人是和機械師林達關系最密切的人。
将三人押解在這裏的藍禮,正負手而立,打量着三人。他的身後,告密的魏索正顫顫巍巍的站着,哪裏見過兩旁有着世家紋章的機甲矗立,四周武裝旋翼機耀武揚威的這種場面,吓得雙腳在情不自禁的打顫。哪怕他是告密者,但看着七世家的首席世家家主藍禮這種大人物,他也生出自己身不由己,自己如同一根稻草般渺小的恐懼感。
周圍的旋翼機中,有的正負責拍攝此刻舞台上發生的一切,然後這一切,将同步直播在千葉原城的每一塊光幕上。
黑原戴着他最喜愛的棕皮帽子,他被抓捕的時候,從容拿着自己的煙鬥,寬檐紳士帽,然後在這些世家的士兵槍口前,大搖大擺的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
此刻他站在這裏面對藍禮的審視,也毫不露怯,他在輕輕的咂着煙鬥,泰然自若,甚至讓藍禮都對他頗有些佩服,這卻是一個經曆過大風大浪的男人。
藍特神情蒼白,嘴唇在細微的發抖,他隻是一個普通的青年,卻經常愛做白日夢,理想是掙很多很多錢,或許還能撈着點名聲,在某個海灘度假的時候,會有旁邊認出他的女孩上前來搭讪。偶爾會有電視節目邀請他去做嘉賓,他會用一種經曆過很多的語氣,來爲熒幕那頭的觀衆們,訴說當年自己的生猛事迹。但是現在……誰他麽預料得到自己小命就要玩完了!?
奧黛麗隻穿着一件單薄的,被雨淋濕的衣裳。衣裳緊貼着她散發着溫熱抵禦寒冷的軀體,讓她前後有緻的身體弧線突顯無疑,這是富含青春活力的,柔美的,美麗的軀體。然而這個軀殼的主人,她此時的眼神,卻是空白,茫然無神的。
就在之前,她赤裸裸的體會到了這個世界最不可逾越的力量規則。在她看來原本可以保護她,能夠給予她前半生苦苦尋覓安全感的男人文萊爵士,在這顆行星最上層的世家人物藍禮面前,也不過就像是一根随時可以被收割的柴禾。那個身負機甲絕學的文萊,那個擁有家将,在星域很多地方都有宅邸的文萊,被藍禮留了一條性命的原因,僅僅是“你的父輩算是一個有名望的人,因此,我不殺你。”
隻是因爲藍禮有些看得起他的父親。隻是因爲,他個人的好惡喜厭而已。
藍禮身邊的親衛,他們都死在她奧黛麗面前,僅僅是因爲藍禮想要保護她的一個念頭,他們就都死了……是她害死了他們。
奧黛麗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天真。就在之前,艾琪絲詢問過她,是否要和林達私奔。她腦海裏隻是浮現出她那一對平凡的恩愛的卻始終處于底層,無法改變自己人生也不可能改變後代命運的悲哀的父母的樣子。
自己已經無所謂了,這副美麗健康的身子,給誰都可以……但是,她要的,是後代美好的生活。能夠有一個平台去接近自己的理想而不是像她一樣怨恨自己的那無能的父母。
“所以……還是太天真了啊……”
奧黛麗那空洞的眼睛溢出的熱淚,一滴滴滾燙的打在她攥緊的手背上。這一刻,她不怪任何人,她想到了當年的唐璜,那是何等偉大的胸襟和氣魄,要改天換地出一個嶄新的時代……隻可惜天妒英偉,這個星域無數人的命運,都随着他的死亡而枯萎翻覆……
“我隻恨……”奧黛麗流着淚,望着漫天降落的雨線和深鉛色的蒼穹。
千葉原城的人們,都擯住呼吸,聽到她的聲音,“我奧黛麗沒有能力,去撕開這片天空……”
“無能……爲力呢。”
***
城市裏,時不時有火光在其中閃亮。
那是爆炸,是交火,是戰鬥。
和千葉原城世家和翎衛部隊交火的,正是先前隐蔽入城的琉璃王騎的那一千特種部隊。
此時的目的,正在于制造混亂,擾亂世家和翎衛的視聽。
此時的一棟大樓裏,一杆長槍正在窗戶内露出黑洞洞的槍口,還有槍口上端瞄望裝置綠色的反射膜。
林海用從城中安排好的特種部隊那裏,得到了這把雷明頓狙擊槍,狙擊鏡将羅蘭會場方向那處舞台上的一切都看的一清二楚。而狙擊槍的十字準心,正停留在藍禮的額頭處。
隻要他願意,依靠着他曾經被那個大衛魔鬼訓練出的射擊技巧,以及這把雷明頓步槍良好的性能,他随時可以在這三公裏之外,結果對方的性命。
然而他知道,扣下扳機,舞台上的黑原,奧黛麗,還有藍特,都将一并給藍禮陪葬。
阿裏的聲音,出現在耳機裏,“你冒着生命危險潛進城來,又有琉璃的特種部隊配合行動,目的是爲了找出天網中樞所在,抓捕賀蘭……而不是救人……他們此舉,分明就是想把你引出去,林海少校……請千萬分清楚孰輕孰重!”
林海知道阿裏說的不錯,現在,王騎軍的艦隊,還有冬雪号,都處在極爲不利的戰争情況下。對方的天網,是首要打擊掉的目标,賀蘭這個狡詐的幕後指揮官,隻要有天網和他的坐鎮,這場戰争他們想要勝利的機會就微乎其微。
現在,他和那些特種部隊們已經散開行動,在四處尋摸着翎衛的天網指揮中心的位置和賀蘭的所在。那是他們能夠赢得這場戰争的機會。然而,這樣的搜尋,卻是無時無刻不以他們的生命和鮮血爲代價的。
天網中樞畢竟是要害,賀蘭一生謹慎,習慣了在幕後安排指揮一切,狡兔尚有三窟,要尋找到賀蘭,确實是異常困難的事情。
林海并不想被這種挫敗的情緒給感染,他就這麽靜靜的蹲在窗邊,透過狙擊槍裏的視野,觀察着羅蘭會場發生的一切,而耳機和手上的電子表,正顯示着外間阿裏和特種兵們的奮戰。
從此往後的每一分鍾裏,千葉原城的防禦都會不斷增強,他知道自己入城很難逃過天網監控下賀蘭的眼睛,而現在翎衛也已經發現了遺棄的大黃蜂機甲,更可能已經通過對其拆解的技術性分析,而得出了他的真正身份。
越來越多的機甲開始進城,封鎖将越來越嚴密,琉璃手下的那些特種兵們,現在還能通過制造混亂來轉移試探城内防禦分析要害之地,随着時間的流逝,這些身經百戰的特種兵們,也最終會陷入千軍萬甲的圍困中,被俘或者被屠殺……
林海感覺到自己握槍的手,滿是汗漬,他的呼吸和心跳,正在急促升高。
狙擊鏡裏外間的世界,風雨傾注飄搖。
一根直角形的支架立在了羅蘭會場舞台中間。
支架由垂直的支柱和水平支柱構成,水平支柱的頂端平行的挂着一個套索,套索下方是支架的底部平台,隻要有人站在那裏,将頭置入套索中,地步平台的閘門打開,就能讓人吊死在上面。
這代表着人類古老處決工具,在四周的機甲和荷槍實彈的士兵中間,顯露出了一種古老的森寒殺氣。
所有通過直播看到這件事物的人們,都感覺到頭皮發麻背心寒悸。
藍禮一隻手拍在了絞刑架的木柱上面,“我這個人很喜歡收藏刑具,這是一種藝術品,這是我的收藏,複古的殺人刑具,我很高興,今天它或許能夠再收割幾條生命。”
伴随着藍禮的聲音,看到絞架的奧黛麗和藍特,眼睛裏充滿了驚恐的血絲,身子透出不可抑制的恐懼的顫抖。
藍禮還在兀自道,“它的原理很簡單,一根繩子套住脖子,讓受刑人脖子承受自身的重量,通過繩子産生一種相當大的牽引力,從而阻止人體的某些主要功能,如頸動脈受壓迫阻止了血液循環,引起腦部缺血缺氧……當然也有意外發生,如果你脖子沒能承受住自身重量,就會出現頸椎斷裂,從而損壞脊髓,導緻心跳呼吸驟停。但無論是那一種,你們大概距離真正的腦死亡還有一段時間,會仔細品嘗這樣的痛苦!”
藍禮說完,他四周的軍士和随從,大概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古老的行刑工具,而想到接下來的場面,他們眼睛裏甚至透露出一種異樣殘忍的神光,甚至那個原會場經理魏索,眼神都在極度恐懼中閃過興奮。
藍禮望向黑原,“黑原先生,不如從你先說說看對林達的評價怎麽樣……讓我看看你是否掌握了些我們都不知道的内容。”
黑原含着的煙鬥取了下來,看了一眼絞架,道,“我所認識的,隻是那個黑钛區走出來的青年,性子又臭又硬,還不活潑……我就是黑钛區走出來的孤兒,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我黑原殺過人,有過過去,但從來就沒對這輩子後悔,當然,無論他是不是真的從黑钛區裏走出,那也不重要了,他一定來自于類似的地方,因爲從那個小子的身上,我看到了和我相似的東西……聽說他殺了你們很多人……******,真是個****的好家夥!”
周圍衆世家軍士高官臉色瞬變。藍特和奧黛麗扭頭看着黑原,那先前惶然恐懼的眼神裏,突然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欽佩。
藍禮鼓起掌來,“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勇氣在臨死之前這樣慷慨激昂,有的人另有目的,有的人是給自己壯膽,到最後一刻還不是屎尿一起淌……你現在很是尊嚴,但人死了以後,會是另外一番難看的樣子,那是沒有半點尊嚴可言的!到時候……”
藍禮抽出一把激光匕首,紅色的等離子束吱吱的将飄落其周圈的雨滴蒸發成青煙,“我會把你的四肢就切掉,讓你在這裏你吊三天三夜。看看到時候會是什麽樣子……”
藍禮頓變猙獰,“絞死他!”
幾個軍士立即上前押解黑原。
“琉璃王騎的支援到了!”耳機裏,傳來阿裏的聲音。
突然嗡嗡嗡巨大的嗡鳴響起。
一架旋翼機從林海所在大廈的水平線上升起,前端的紅色掃描器定格在了他的身上,白亮而刺目的探照燈光将他所在的這個狹窄樓道照的宛如白晝。
林海從狙擊鏡裏看到的是發現了人形熱源操控飛機飛上來看到他黑洞洞槍口同樣震驚愕然的飛行員。
林海摳下了扳機,一發紅色能量子彈倏忽劃過空間,在那飛行員的眉心穿過,甚至直接穿透了飛行器,消失在夜空裏。
旋翼機失控前的瞬間,林海抛下槍,就那麽猛地發力爆發,蓬!一聲整個人從樓道彈出,靴子在窗台前一蹬,人如炮彈般,橫掠了七八米有餘的空間,從十多層五十米高的大廈半空,直接撞入了那架沒有駕駛艙門的旋翼機駕駛室之中。
林海單手格住副駕駛拔出刺來的傘兵刀,此人臂力極大,險些就将傘兵刀那特殊合金的刀尖,沒入了他的肩胛,此時傘兵刀已經刺破了他的後背,那裏傳來鑽心的劇痛。林海左臂抵住副駕駛死死握住傘兵刀的手腕不讓他繼續往下,右手在已經失去生命的正駕駛的腰兜裏抽出同一支型号的制式傘兵刀,直接紮入了副駕駛的脖頸。
鮮血飙濺,那副駕駛脖頸歪向一邊,握刀的左臂力量逐漸衰竭,最終萎頓下去。
林海翻身解開駕駛員的安全帶将其抛下了飛機,自己代替其位,握住了操縱杆。
旋翼機在空旋了兩周半之後,重新被掌舵,載着林海朝着羅蘭會場的舞台上飛去。
耳機裏還傳來阿裏不斷重複“林海少校,不要做無謂的傻事!”魂飛魄散的勸告。
對于阿裏而言,他的任務是協助鷹國軍情部,将林海安然無恙的帶回國内,接受英雄回歸的加冕。此時羅蘭會場舞台上将死的那些人,對他而言都是卡奇諾行星的無辜者,和每一場戰争都會有的無辜者一樣,同情惋惜,而他們卻無能爲力。如果他們最終未能抓到賀蘭,外部戰場又失利,他們會毫不猶豫利用殘存戰力,不顧犧牲在太空打開一條通道撤離,能走多少人走多少人,離開這片星域,返回鷹國家園去。
但是對于林海來說,那些是在這裏爲他提供過幫助的人們,是他的友人。他依然記得黑原看他像撿到寶藏般的眼神,依然記得藍特的唠叨和依賴,依然記得他曾因爲奧黛麗而夢遺。
這些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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