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此時穿着的演出服,卻不是前幾天那般性感的那一套,而是類似軍艦艦長似的紅藍制服。伴着她的出現,讓廂車停放的此處突然生動不少。
奧黛麗上前,和他錯身而過,來到廂車下方,仰起頭,專注的看着靜穆在紅色光影裏的鋼鐵坐騎。
“這架機甲……還是挺,嗯,不錯的。就是暫時并不完美,它有名字嗎?”轉過頭來,奧黛麗對面前這個機修青年問道,她頭發梳起的左右兩條馬尾揚起兩道輕弧。
她此刻的說話,是刻意忽略了雙方的介紹,其實那也沒必要,這樣更容易在交流時拉近距離。
“沒有名字。還沒來得及取。”
奧黛麗微微笑了笑,她清楚他此刻的讷言是什麽原因。旁邊的貨車側面制熱裝置,還殘留着他簡陋的晚餐,也許這個青年唯一沒來得及出于自尊将那些壓縮餅幹包裝和煮豆小鍋隐藏起來,隻是因爲自己突然的到訪吧。
奧黛麗覺得自己有時候是孤獨的,但此刻看眼前的青年,外面還有很多人都過着和他一般無二的生活,這樣的生活枯燥,乏味,大量的重複勞動,生存的壓迫,足以摧毀任何人對藝術感性的感知,喪失追求更美好生活的勇氣。可以讓哪怕一位本可能在某個層面的佼佼者憑空夭折。
這不由得讓奧黛麗想到自己,雖然她已經在羅蘭會場站穩了腳跟,也遠近聞名,每次演出都會有爆滿的人群來喝彩,她也喜歡這樣的境況……但實際,人們喜愛的是她青春靓麗的外形,以及那些豐富多彩眼花缭亂的演出……隻是這樣的重複讓她覺得卻少了點什麽,如果她可以在卡奇諾行星最高殿堂裏起舞,就算沒有一個觀衆,那也是她存在心底最美的願望吧。
隻可惜,她是絕不可能登上那樣大雅之堂的。
令人敬畏的生活啊。
“那麽,要不我給它取個名字吧。就叫“虹光”怎麽樣?”奧黛麗背着手轉過身來,笑道。
林海點點頭,道,“好。就叫這個名字。”
“你很厲害?能修好它嗎?”
“盡力而爲。”
“我很想知道虹光動起來是什麽樣子?”
“它很威風凜凜的。”林海笑了笑。
奧黛麗回以的笑容勉強,因爲大緻一架斷臂報廢機甲,就算能重新動起來,大概也“威風凜凜”得有限得緊吧。
“你也很喜歡機甲騎士?”奧黛麗歪了歪腦袋,這幅樣子拿會場那些評論來說,很有些魅惑衆生。
男人們很難不對機甲騎士生出仰慕,馬關星域那些有名有号的機甲騎士,都是極受執政府重視的精英,他們是這片星域裏強大的戰士,同時也是彬彬有禮的紳士,有的德高望重,有的正是風頭正顯的上升期,聲名鵲起。總之任何一個單拿出來,都不簡單。
奧黛麗想起不久前和她一起吃過飯的自治區文萊爵士,便是西大陸排的上百強的機甲騎士,自治區還有一個别稱,叫“翎衛自治區”,是當年唐璜劃給拓跋圭用作培植翎衛勢力的基石。秋葉原城便是自治區的大城市,這座城市所繳納的稅收都源源不斷供給翎衛,不經執政府之手。
而那位文萊爵士的府邸就在自治區的邊界,擁有不納稅的優待,據說府邸占地達兩千畝,那文萊爵士更是特意邀請她有機會前往觀看他的鐵甲坐騎,他精緻打理的草坪,還有他的馬場,品嘗他窖藏的通過渠道從外星域渡來珍藏的來自勃艮第地區的品鑒級美酒“女神的眼淚”,這種酒并非宇宙最頂尖的紅酒,隻是對于大部分人甚至中品者來說能飲到這個層次的酒,女神的眼淚已經是最頂尖的了。其餘的更高層次的紅酒若非酒中老饕,喝了就是浪費,就是宇宙的尺度,頂級紅酒産量也有限,等閑人也喝不出什麽别樣滋味來。“女神眼淚”對達到這種層次的人也就是打打牙祭,但對初品或者中品者這個層面的人來說就是難得極品了。
奧黛麗偶爾也會憧憬一番文萊爵士承諾的“女神的眼淚”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面前叫林達的年輕男子想了想,然後點點頭,“機甲賜予人對抗自然的能力……誰都希望駕馭這種能力吧。”
奧黛麗心底輕輕歎了一口氣,終究隻是單純的大男孩,看到的隻是這些浮光掠影的表面,一個機甲騎士,就是一種威懾,更是大勢力争先恐後拉攏的對象,或者幹脆可以自立門戶,達到文萊爵士的程度,可以在翎衛的自治區獨辟一隅,輝煌可以傳三代人。
或許那十萬之一能拔尖六王騎的高度,可以自統一洋,手裏握着重兵艦隊……足以決定這片星域的衆多緊要大事。
而達到天王拓跋圭的高度,那就是成爲一杆宇宙裏立起的标杆了。足以左右這片星域的命運,甚至他伸出手去,還可以左右到鷹國人的命運,那場對鷹國人的戰争翎衛若是運氣再好一點,隻怕現在鷹帝國也是搖搖欲墜了。這一切,僅是天王拓跋圭一個人的意志使然。
當然,這同樣要擔起巨大風險,比如最近傳來的翎衛勢力大敗日落峽!但說到底,能夠撬動這個宇宙,或多或少影響着星空下的格局,終究是沒在這個世界白活一趟!
奧黛麗即便是女子,但這片星域下哪個女子不是同樣爲那些機甲騎士的事迹心馳神往呢?
否則聯姻一個機甲騎士又怎麽會被那麽多名門大家族熱衷。而那些名媛貴女們要是面對一個多金英俊的新晉機甲騎士,可以讓積累十來年的矜持和褪下的内衣一樣幹脆利索。
當然由此讓這個世界上恨不得自己擁有一台強力機甲就能縱橫四方的青年比比皆是。卡奇諾行星的機甲學院從來就是如過江之鲫般有錢有閑的年輕人最熱門的逐浪地。
很明白自己在會場的地位和身份會給眼前機械師帶來什麽樣壓力的奧黛麗大方一笑,但回想到幾天前無意間瞥到這個叫林達的男子暗中看自己的眼神,和此時他的模樣,沒有帶給她當初感受到的那股氣質,兩下相較,竟微微有些失望。
原來當時隻是她一時的錯覺而已。
但這似乎沒有因爲超出她意料之外而意興闌珊,反倒是她柔和道,“不管怎麽說,有夢想,是一件好事。你叫林達……那麽後台機器上面的事情,你就多用點心了。”
“好的,奧黛麗……小姐。”林海很符合這個會場底層機械師身份的點頭。
隻是這番對話有些好笑,因爲畢竟論年齡來算,此刻十九歲的奧黛麗比林海還要年輕個兩歲,她故意做出一副叮咛的樣子,很有些老氣橫秋。
奧黛麗對這個青年俊朗的誠懇的面容惹得臉頰有些紅暈,眼睛眨巴眨巴,唇角揚起一道弧線,不失老成道,“我看你做事其實很認真很用心,你這樣的人假以時日,會是很好的人才……那麽,以後你跟我混吧。”
末了,她又補充道,“如果有什麽人想動你,就讓他們來找我。如果生活上……有什麽困難,也同樣可以找我。”
“早點讓你的機甲動起來,我很想看到,它“威風凜凜”的樣子。”
林海愣了愣,看到這個女孩說完這番話,起身,背着他揮了揮手,走向從這裏過去幾個巷口兩旁種滿桐榉的屬于她的會場高級住宅樓。
她修長的身影在漸落的夕陽裏,看上去很有些擔當的樣子。
而她這副纖弱的身體,其實是真的撐起了羅蘭會場的生意……更是受會場上下從管理層到各類型演員再到底層技術工人加起來的數百人,傾慕敬畏的“皇後”。亦是千葉原城無人不曉的“精靈女神”。
她恐怕也是聽到了幾天前那個經理魏索對他的刁難,又看他做工做事很到位,所以今天這才過來的吧。
想到這個女孩的心思,林海搖了搖頭,旋兒嘴角揚起了弧線。
那是發自内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