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站在和安娜蘇一個同等的高度,誰都知道安娜蘇推崇的是誰。林海正是要在軍演對抗率領黎明營的江上哲,此時對身是士兵有非分之想的林海,他們已目前的身份,開口訓一訓林海,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換成其他普通人,隻怕此時早就已經低頭唯唯諾諾,尊卑有别起來。
但是,他居然會還口。
伊索家三小姐脖頸高仰如驕傲的天鵝,斜睨着林海,眼神變得寒意十足。
不待她開口,旁邊自然有兩名男子微微一笑,其中之一挑了挑眉,看向林海,“搞清楚,你隻是名“準士官”,而非士官。這場仗你赢不了的……事後不會被淘汰,又能正式入役,對你而言結果已經非常不錯。”
或許是不希望伊索三小姐伊靜雅動氣,或者是沒必要以及不值得的原因,總之這名男子話說得非常明确。
林海輕輕揚起了眉頭,他沒想到,對方竟然會知道條頓派通過林威給他開出的條件,這麽說來,在此刻帝都的最高層,已經普遍形成了這樣的共識——他輸給聶鋒,而以這場軍演表現作爲試煉的話,他林海最終也可以被獲準入役的機會,這是給他的補償。算是他們“妥善”對林海的照顧。
沒有人會在乎他怎麽選,他們隻是這樣安排了。
而林海必須接受這樣的安排。
伊索家的三小姐不是軍方人士,所以她對林海的居高臨下,的确是很不妥當的,但是說話的這名男子,輕輕解開了大衣的領口,那裏露出裏面穿着的一件白色作訓輕衫,衫領處的領章花,顯示他是一名上尉級尉官。
這就是很明顯的軍銜對比了,林海隻是準士官,他卻是一位上尉,如果說伊索三小姐對林海擺出态度,還算逾矩,但作爲同時軍人的尉官對準士官林海表明身份,林海敬個禮都是輕的。
于是他們看着林海,等待着他的敬禮。
林海看着他的衣領,道,“很漂亮的領花。長官。”
“請稱呼我上尉,準士官。”男子淡淡道,似乎對林海沒有馬上行禮而開始有怪責之意,“帝國軍銜章設計得的确精緻漂亮大氣,如果你這次能有機會正式入役騎士團,十年後,或許也能有同樣的領花。”
這是提醒林海不要自毀前程。
伊靜雅鼻腔對着林海,她很漂亮,但隻是這個姿态,顯得很不美型,爲了對林海表現出不滿,她似乎此時根本不在乎美不美型,甚至她還有不介意對他表現出猙獰面目,隻要讓這個可惡的小兵意識到什麽是他不可擔待之怒火。
那名評議員自然态度閑逸,以他的身份,當然沒把眼前的沖突放在眼裏,充其量和夏天的蟬鳴,冬日的潺水過溪不無二緻。
其餘諸人,無不神态輕松,他們并不把林海看在眼裏,差不多也就是他們以自己的身份,對林海造成壓力而已,其實真正的壓力,更是來自他們背後所代表的帝都上層意志。隻希望眼前這個小準士官能夠聰明點感覺得到吧。
弗蘭克不發一語,看着林海,似乎也在等他低頭的一刻。
林薇至此悔不當初,心裏面已經無數次怨憤自己不該帶林海來,如今對方發難,林海勢成騎虎,她知道林威和林海見面時談過使命軍演,那定然不會是什麽好内容。林海已經處于非常大的壓力下,此時面對這群人到來的強勢身份,她不想林海受此辱,于是開口,“抱歉,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伊靜雅卻已經先喊了出來,“閉嘴!這裏什麽時候輪到你說話,你是哪個?”
林薇看着眼前的伊靜雅,面前這個無論身份地位來曆都比她更要優越不下十倍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氣,挺了挺胸脯,道,“我是河畔星伯爵之女,林薇……小姐你記住了。”
伊靜雅發怒的最後一句話,顯然不是真正的要問林薇是誰,無論她是誰,這番話的潛在含義都是“你是哪個,這裏哪裏有你說話的資格?”,隻是林薇故作不知,反而回答得不卑不亢。
伊靜雅真正笑了起來,卻是帶着盛淩的怒意,“小小伯爵的女兒,你們能不能離開不是你說了算……”此時已經有巴結者湊近低聲對她說些什麽。
她睨着林薇冷笑,“還是個養女!……你們兩個真是恬不知恥!”
她淩厲掃向林海,“你這小準士官還沒有回答我,知不知道你到時候應該做什麽?”
她之前責林海是逾矩,林海大可不給她面子。但此時她身後有尉官在場,完全就形成軍銜的壓迫。是要林海當衆低頭。
但衆人中的安娜蘇卻是唯一在誓師宴見過當時林海的人,見到此時林海的樣子,就感覺不妥。不過伊索家三小姐和她身旁的人一開始就先聲奪人,讓她想提醒也辦不到。
林薇呼吸微促,胸口起伏不定,顯然已經極大得克制着此時心中之憤辱。
也就在這時,林海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再擡起頭來時,他的手中已經多出了那枚巴斯勳章,佩在胸前,目光絲毫不理從剛才一直不依不撓盯着他此時卻啞然注視他胸口勳章的伊索家三小姐,而是看向剛才那個對他展露肩章的上尉軍官。
“我十年後可能有一枚你的領花……但你這輩子,能不能有一枚巴斯勳章?”
實際上在看到林海拿出巴斯勳章的時候,那個上尉的臉色就變了。他的确有聽到騎士團誓師宴上的傳聞。但一來因爲相去甚遠,又畢竟沒有親眼目睹,威懾度有限,再者他不相信林海會随身帶着并拿出巴斯勳章,勳章不是這樣用的!
但他們還是猜錯了。
林海真的随身帶着,并無恥得拿出了勳章!
那就是帶着一副随時用勳章壓人的态勢!這哪裏像是一個巴斯勳章的獲得者,更像是一個暴發戶。沒有人猜到他如此粗暴的運用勳章,粗暴得不顧現實橫亘的雙方背景地位實力之差距,粗暴到不怕得罪對方,甚至對方後台背景的亮章。
他的确就這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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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尉官臉色變得青白不定,權衡利弊片刻,終于是對林海胸前勳章的那枚皇冠标志低下了頭,“我不知道!……閣下!”
他是要用敬稱的,但面對林海淩厲而毫不客氣的問話,他心中此時隻怕深刻的感覺到了誓師宴時所有受巴斯勳章所懾者的心中妒忌至狂的感駭。
他當然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不能得到一枚巴斯勳章,因爲盡管知道勳章的意義和獲得的困難,但任何人都會設想對自己有利的方向,沒準他或許有朝一日可以得到女王授予,于是今日就不會受到林海之辱。不會前倨後恭,先前還居高臨下,如今就隻能稱呼眼前人爲“閣下!”
憋屈……但這就是現實。這是這片星河宇宙不可逾越之皇權,任何人輕視,都要付出代價!
他當然不敢,哪怕佩戴勳章的隻是一名“準士官”林海。
弗蘭克斜眼掃過巴斯勳章,眼睛裏流露出驚異而貪婪的光芒。宴席以伊索家三小姐,泰格家族泰魏因等人臉色的驟變爲中心,波浪朝四周的宴席蕩開去。很多人都是首次見到巴斯勳章。對這個久有耳聞的林海看來的目光,帶着不小的敬畏。
而林薇卻是真實的感受到了巴斯勳章對眼前這幫屬于宴席“頂格身份”的人物帶來的震顫。
這種震撼或許伯爵林威可以感同身受,但在她身上卻并不明顯。隻有越處于高位的人,越是見慣了大世面大眼界,越能了解其威能。隻是林薇此時看到弗蘭克,看到伊索家三小姐失了言語,看到那名上尉軍官和他身邊先前倨傲的男子此時面容努力克制。她能夠感受到林海手中這把“劍”的鋒利。
那名上院評議員這次終是對林海打量起來,又和安娜蘇看了一眼,兩人顯然都十分意外。
意外林海會拿出勳章。
因爲這幾乎是他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不會受帝都這些大人物們的壓迫,他不會刻意輸給聶鋒,以爲使命軍演黎明營方面添加獲勝砝碼!
“你不要以爲有枚巴斯勳章如何了不起!”伊索家三小姐胸口急促起伏說,顯然她壓制了心底的震怒,“我家族裏現在就可以找出幾枚和你一模一樣的勳章……甚至我祖父更高貴的薊花勳章保管你見都沒見過!?”
“我的确沒見過……”林海看着她,“但你沒有!”
伊靜雅一時語塞,臉燙如炭燒,怒及攻心,偏發作不得。
“你知道江上哲是你們團長吧,你知道此時西龐和帝國之戰,需要他力挽狂瀾嗎?”伊靜雅冷愠十足得挑眉道。
“我不知道這些和一場公平的使命軍事演習有什麽聯系……既然是用于練兵的軍演,那麽就請不要事先導演勝負……因爲真正你死我活的戰場,容不得半點虛假……或許真正有實力的人,不需要别人從旁搖旗呐喊,也能以力扛鼎,最怕就是從旁畫蛇添足,自以爲是的旁觀者罷了!”
然後林海轉過頭看向弗蘭克,直接一語道破,“請轉告聶鋒,我會在戰場,和他分出勝負!”
又對安娜蘇點頭,“安娜蘇小姐不必多慮,江上哲将軍用兵如神,我們未必是其對手,我認爲,如果江上哲将軍若知道他的對手未盡全力,畏首畏尾,作爲一個優秀指揮官來說,哪怕是一場軍演,也不會盡興吧!”
然後林海不待安娜蘇從後的喚聲。攜林薇頭也不回的離開餐廳。
進入外面少昊等人早嚴陣以待候着的車内。林薇突然扭過頭,憂慮無比得看着他,“你真的受傷了?”
林海正打算給她解釋真相,突然心頭一動,搖了搖頭。
林薇神色一慌,不由分說對前排駕車的莎莉道,“立即去韋恩公司,我要用醫療艙全面檢查……你若傷勢嚴峻,還怎麽能參加無限趨近實戰的使命軍演?你難道是想在聶鋒手上把命丢掉!?這不是逞能的時候!”
林海不發言,任由得林薇安排。等車衆走遠後。林海突然捂住林薇嘴巴,不待她有所激烈反應,轉過她的身子,從她的禮服之後,取出一枚極爲微小的顆粒狀裝置。順手交給了自會處理這一切的希羅。
林薇瞪大眼掩嘴驚疑不定的盯着他。
林海歎了一口氣,初見時他就覺得奇怪,弗蘭克怎會明目張膽挑惹自己,原來是刻意借位給林薇安裝微型竊聽器。這種裝置在韋恩公司和家族古堡是無效的,那裏有反竊聽的技術。而且竊聽器是自分解生物裝置,在設置數小時後,會自我分解,到時候根本不會落人把柄。但是在此時,相信如果林海不那麽警覺,他已經暴露了僞裝起來受傷的假象,或許還可能透露使命行動上的更多自家布置。自然起不到讓聶鋒估摸不到自己實力的效果,還會更加壞事。
見識到這群人爲了确保他不能戰,甚至做到竊聽地步的手腕。林海生出強烈要打破這重重壓迫封鎖的意念。若是到時他親手将聶鋒擊敗,他大可能夠想象到那些人臉上的表情。
一定非常精彩。非常讓人想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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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林海的車駕離開遠去。
伊索家三小姐面如寒霜,安娜蘇歎了一口氣,還在對她怪責,“我跟你說過了……他不是那般普通人……你這性子,或許會導緻他的反彈……這下反而把事情弄糟糕了。”
伊靜雅狠狠攥着拳頭咒罵。
也就是此時,有人在弗蘭克耳邊低聲說了什麽,弗蘭克臉色一喜,上前幾步,來到伊靜雅面前,笑容舒展開來,“林海可以确認是真受傷了。這下不怕他耍花招,可以确定聶鋒穩赢這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