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帥室内,林薇掩面而泣,這是林薇在她二十出頭的生命中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的一幕,按理說帶給韋恩公司,以及家族衆人們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然而在此時這種緊迫的情形下,家族已經顧不得去沉陷在林薇的情緒失控帶來的震撼中了。
一個從來沒有哭過的人也許有一天情緒爆發起來會更難以抑制,所以這個一直以來承擔了巨大壓力的女孩,她知道自己哭起來的聲音異常難聽,也異常丢臉,但淚水,似乎怎麽也止之不住,就像是一個人平時流血,可以捂住傷口,然後結痂結繭,哪怕造成難以消除的傷痕,也最終會愈合。
但現在,就像是心口處動脈開了一個洞,她不斷提醒自己有很多人看着,包括家族曾經因血統排擠提防她的長老,那些她必須要樹立威望的員工下屬。
她捂着面容,就像是用手去捧去捂胸口的洞,但胸口噴出的血,似乎怎麽止,也止不住。悲傷成河,怎麽堵,都能從她的指縫間,冰冷溢出洶湧肆虐過去!
在初入莊園的暖陽中,剛回家的她把自己摔進椅子裏,帶着捉促笑容打量的那個略帶拘謹家族新成員的青年。
在修身館裏,對自己而言是惡作劇,但對他而言就造成極大困難的下絆子。然後将他半途趕出車去,讓他跑數十公裏返回莊園的落井下石。而對這一切極不公平都平和以對承受的那個青年。
在韋恩公司年會,被忽略被田納西家毀約,但最終獲取清遠學院錄取書的那個青年。
在前往新南星前夕,在莊園湖邊,警告他不要有任何非分心思的那個青年。
在初抵米蘭星,能沒有任何怨怼,和自己在那間即将因家族困境出售的私密小院,聽着自己傾訴,星光照射在他側臉的那個青年。
在清遠學院,站在五大侯爵集團面前的青年。
以及在調查局圍攻下,奪門而出的那個挺拔背影。
也許她欠他一個溫和的相處方式,也許她欠他一個道歉。
但已經沒有道歉了。
那個永遠把自己僞裝在平靜中,對抗這個對他不公世界的青年,就快再也看不到了……
來不及了……
伯爵林威越過泫然而泣的林薇,來到台前,面對那邊的蓮花九号連線,沉聲道,“我是林威,方程式機師威爾,請執行更改的目标計劃!你要放棄這場無謂的戰鬥,前去救援家族的成員!”
“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嘟。
什麽!
林威目光一凜。
伴随着最後一個回答,“威爾”将他們的聲音訊号也切斷了。
而直播圖像上,蓮花九号已經沖撞向風騎士三号了!
……
王國立很不服氣,憑什麽眼前此人,就能接連擊垮了他們三個隊友。泰武和邢彬他很清楚,兩人最擅長的就是配合,配合起來,當真等閑難擋。但是一旦配合不成,兩人的實力立即比起合作銳減數成。
所以這個威爾,定然是打破了兩人的配合,然後逐一擊破,隻有這樣才說得過去。
而至于潘鳳爲什麽會落敗,定然是他輕敵所緻。任何時候,方程式賽場輕敵,都會造成毀滅性後果。
王國立知道這些理由其實都不太能說得過去,但此時此刻,他必須強制性的讓自己接受這種說服,然後面對“威爾”。
長矛洞出,戳向已經近身的蓮花九号。
這一矛算是王國立的巅峰,無論是角度還是速度都十分利索,這一擊完全利用長矛的長度優勢,壓制了蓮花機甲動能沖鋒,也封死了他任何可以趁隙突進的空間。
威爾如果繼續突進,那麽隻有被一矛洞穿機甲的後果。
“既然你如此厲害,那麽就讓我看看你到底如何化解我這一矛!”王國立的心底,一觸即發的閃過這個念頭。
然後他就看到,威爾操作蓮花機甲,提起闊劍,橫擋在側胸口。
碰!
矛尖和闊劍的劍身,接下了兩台機甲沖撞的動能。
劇烈的炸響帶着萬千火花,猛得爆開。
矛劍相擊,這是精彩之極的交手,因爲就算是兩個格鬥大師,都不太可能做到可以以矛尖和劍身相觸。而機甲即便有各種電子輔助,但能辦到這一點,也是非常困難的。
王國立機甲長矛,頓時灑出萬千銀光,朝蓮花機甲覆蓋過去。同時他心頭一喜:“不過如此!”
在他看來,對方是要突破自己,如果他真的那麽厲害,那麽就應該破解他這一矛,在隊長亞瑟趕來之前及時脫離,因爲一旦被自己纏上,代表着他将陷入兩台機甲圍攻,回天乏力。
而現在,自己一矛湊效,蓮花九号被擋住。未能突破他的防禦,表面上不落下風,但實際上,已經落入下乘了。
粗大如風車發電翼般的長矛在風騎士機甲手上化成銀影,蓮花九号的闊劍随即在半空揮舞,雙方連續交擊數十記。
王國立更是欣喜,因爲他已經看出,對方的蓮花機甲,已經在激烈的戰鬥中,進入疲态。
機甲疲态,這是一種籠統的說法,方程式機甲是模塊化組裝,方便在激烈的戰鬥中,部件磨損後進行替換維修,一般設計得極爲皮實耐用。但是,任何材料都會有疲損的臨界點,這種臨界點在機甲全功率運作的時候,更加的明顯,所以任何機甲全功率運作都會有一個設定值,不能超越一定尺度,但剛才威爾駕駛機甲全功率甚至超功率運作時間太長,以至于機體已經出現疲損。
這種疲損直接顯示在動力的衰減,行動的遲緩上面,甚至整個機體的剛性,都會受到影響。
王國立長矛連續擊打,蓮花九号機體甲身出現曠量極大的顫動。這顯示出整個機體的剛性都出現問題。超功率奔馳近一百多公裏,速度比一台陸航跑車還快,極高的動能再加上峽谷地帶多變的地形,甚至一個跳躍對機甲都不亞于一次勢大力沉的撞擊,不出現問題才是怪事。
蓬!
長矛将王國立看來已經是強弩之末的蓮花九号蕩開,而這個時候,原本應該搖搖晃晃站立不穩的蓮花九号,突然機械腿在地上一蹬再借一把力,機體迅猛加速,裹挾着塵土,像是一枚灰球撞向那頭沖赴而至的亞瑟。
“什麽!剛才和我纏鬥隻是虛晃!他的終極目标是隊長麽?”王國立心頭閃電般閃過這個念頭,長矛如影随形緊追而去,“瘋狂!找死!”
……
“情勢出現逆轉,和王國立纏鬥的威爾突然借力變道,這是一場困獸之鬥,但是威爾沒有選擇,我能體會到他的心态,此時不搏更待何時?以一己之身換風騎士隊長亞瑟一個返場機會,就算威爾退場,也值了,至少能夠讓局勢出現緩和,蓮花一号的哈曼德馬上就要完成維修返廠,這個時候威爾能拖一個下水算一個,當然如果能讓亞瑟負傷,這将給韋恩戰隊一個機會!這個機會能有嗎,威爾以兩敗俱傷的打法,真能拖亞瑟下水嗎?……”這頭的馬特甯連珠炮的解說着。
方程式賽場觀看席,千萬人屏息。
亞瑟看到“威爾”變道撞了過來,背後就是緊追其後的王國立,以亞瑟的經驗本事,自然一眼看出這個“威爾”想要同歸于盡,當下冷冷一笑,“天真!”
他在高速趕來的時候,并沒有呈現亂象,其實已經早早減速,高速沖鋒乍一看很帥氣,很符合方程式大賽觀衆們的口味,但事實上在高速下面機甲是處于一個失控的狀态,很多操作都會出現問題,譬如不能及時轉向,對方隻需要一個避讓,你就沖過頭了。
早期時候機甲高速沖鋒在緊急時刻還需要打開背負的減速傘用來減速,隻是現在機甲發展到如今的水平才不需要這種外部助力,但是在高速下,仍然會有很多不可解決的問題,而級别越高的機師,越能完美處理,所以機師的等級,在這種時候,就能體現出價值和高下之分。
亞瑟當然不會迎合外部觀衆們的口味,豐富的老牌強隊經驗讓他謹打慎行,提前減速,将機甲的沖鋒速度剛好維持在一個他可以進行操控的合理狀态。這是最佳的狀态,少一分速度,機甲的動能不夠,殺傷力不夠,切入戰場的時機也不夠。多一分速度,機甲就會失去他目前的可控範疇,無法遊刃有餘戰鬥。
總而言之,亞瑟将一切都設計得很完美。
但是,那個沖撞過來的灰球,可沒有配合他的這種完美,臨到瞬間,蓮花九号機械腿再朝地上一锉,這一锉正好是重心三十度角位置,一锉之下,蓮花九号速度陡提一截。
亞瑟的機甲行動方案計算是通過剛才“威爾”的位置來判斷的,之間進行過調整,将自己的狀态達到完美,然而正是因爲這種增減任何一分都不美的狀态,恰恰是最怕幹擾。
陡然提速的蓮花九号,讓亞瑟頓時出現錯估,然而這個撞過來的蓮花九号灰球中,探出一抹雪白的劍鋒。
亞瑟的劍緊急遞出,但卻發現自己錯估了對方的速度,以及出手。蓮花九号的長劍就像是知道他的劍會遞出一樣,早早的刺向胸前的方位,于是看上去就像是亞瑟自己提劍去和對方長劍一交,然後再被那股巨大動能蕩開空門大露。
“噗嗤!”亞瑟機甲手中的長劍被生生蕩開的瞬間,蓮花九号一劍透入,尖銳的金屬切割聲利落響徹峽谷,這一劍直接穿透進動力爐,亞瑟的機甲小腹噗噗的朝外噴發着明火。
然後拔劍。
威爾的蓮花九号就像是背後生眼,返身劍脊拍開後方目呲欲裂,方寸大亂刺來的王國立長矛。
一劍遞出。
王國立的機甲就像是自己撞上了劍尖,噗得穿了個透。
同樣是動力爐被刺穿,機甲後方噴出大量流淌如岩漿的明火。
兩劍遞出,雙甲跪地。
風騎士三号機甲,風騎士一号機甲。埋首半跪。應急滅火裝置啓動,撲滅了火焰。
方程式賽場之外,百萬人寂靜。
終于疲損到了極緻的蓮花九号機甲,握着風騎士三号機甲小腹闊劍,同樣蹲了下去,也一動不動了。
三台機甲,就這麽靜伫在斷頭谷賽場,像是永恒銘記這一幕的雕塑。
但是外部,卻就在這麽壓抑而靜寂的一瞬間後,所有的目光,都鎖定到了三甲居中的那台寂靜的蓮花機甲之上。
如水入沸油,轟然爆發。
以一敵二,一擊必殺!
米蘭星區方程式,一個屬于韋恩戰隊的新時代就這麽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