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療床上蘇醒過來,林威睜開眼,第一時間看到了林薇和林昊,夫人甯清,然後再看到林海,想說什麽,卻終究沒說出口,隻是朝他點點頭。
在這個醫療室周圍,則布滿了林家的這些董事會元老,叔長。然後聽到的是醫務人員的囑咐聲,“心髒泛輻射損傷……你需要更多的靜養休息。”
林海抿着嘴,不發一語。
他不知道這個名詞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這個看似養尊處優的河畔星伯爵父親大人,是怎麽會受了這樣的傷。但這個人不應該死在這樣的傷勢上,如果要他來構想,那麽他至少應該在年老的床上,帶着對過去無法排解的悔恨死去。
可是,現在這種懲罰又是怎麽回事,如果冥冥中有命運這種東西……你他媽有問過我的意見嗎?
林海很憤怒,卻不知道爲何憤怒。
大概是想到如果林威突然就這麽死去,而沒能承受他心中一直蘊着的怒火,從而憤怒。
這間開辟出來的豪華醫務間,電視光屏的内容還在播放,是新聞内容,星區議會大樓之下,那名令人耳熟能詳,頭發撇梳,雙目如鷹厲,這個星圈最有權力的男人,正面對無數媒體詢問,短促而有力道,“……我們正在清查一些危害公共利益的行爲……即便這之中可能涉及一些特權階級,貴族勢力……但請相信,特權階級應該帶來的是相應的責任,而不應該成爲吸附在普通民衆身上的寄蟲!”
“作爲民衆口中“米蘭之鷹”的議長,請問加納森大人,這次反腐倡廉行動的展開,有人說是鷹之鐵錘行動,讓很多人措手不及,我們才剛剛知曉,議會批準的行動中,星圈竟然已經有些大人物被調查局逮捕了……方程式大賽如火如荼,但星圈議會這次的行動如此措手不及,初聞很讓人震驚啊!爲何事先沒有一點風聲?”
“我們得到了一些有力證據,”加納森凝目道,“事實上,相關證據的收集,早在兩年前就開始了。我們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候發動,便是因爲,伴随着方程式聯賽的進行,這個星圈裏的很多蛀蟲,也在肆無忌憚的進行着行使他們權勢,從中謀取巨大利益的工作。根據政府的機密報告,這些人在星區方程式聯賽裏的利益交易,将足夠一個有十億人口的星系,富足的生活十年!所以你們該知道,這次議會的行動爲什麽會如此淩厲!因爲我們不能讓他們繼續下去!”
方程式大賽,是人類進入星際時代最火熱的比賽,不光是因爲他的熱度,還有伴随着這種宛如熾熱恒星的光芒下面,存在的陰影,那些名正言順商業活動下面,巨大的利益交換。這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因爲就連帝國境外,每屆方程式大賽伴生的地下賭場,資金規模都可能達到萬億流量。
有光明的地方,自然伴随着黑暗。
而這種替天行道的事情,往往最受歡迎。
“聽說這裏面甚至牽扯有一些方程式戰隊背後的貴族和特權勢力,議會也會徹查到底嗎?”
鏡頭下,加納森的神态愈加嚴峻懇切,那雙肩頭,仿佛擔負着巨大的壓力,但也絕不退縮的硬朗,他側身,伸出一隻手指頭,指向鏡頭,“查!一查到底!甚至連我本人,都要接受徹查!我不介意成爲得罪人的那個人,侵犯一些人的利益,阻攔了他們功名利祿的前景!如果我因此死了,就把我裹在帝國旗下!永遠長眠!”
“方程式大賽即将進入決賽,女王到時候也會到來封爵授勳,議會的此舉,會不會讓女王的顔面受損呢?”
加納森面對鏡頭,以一個議長,面對整個米蘭星圈的态度,淡淡道,“這将是獻禮!給女王的獻禮!相信女王到來,面對議會的調查,也會堅定的支持我們,清除貴族和特權階級敗類的行爲!”
“無論這背後,有什麽人,或者說,對方是不是牽連方程式戰隊,或者在聯賽名次上有多高?隻要損害了米蘭星區一百億民衆的利益,我,我們……都會一查到底!”
面對着電視光幕,林薇冷哼道,“把這個關了!”
“無妨!”
林威擺擺手,然後要起身。醫務人員前來阻攔,他手一揮斥退,“人活着就要站着,老子什麽時候需要像個病老頭子那樣無用的躺着!如果到了那時候,我也已經死了,但我隻要還呼吸着,河畔星伯爵家,就要站着活。”
然後他在林薇的攙扶下站起來,扭頭看着那幾個長老,“你們的父輩當年就是不願窩狗洞子裏享福,才選擇要站着把尊嚴掙回來!你們現在卻一個個争先恐後的躲洞子裏享受?哪裏還記得河畔星伯爵家族曾經是何等的驕傲和尊嚴?”
那幾名長老,慚愧的低下了頭去。
宕宕宕!夜空裏,突然從窗外毫不客氣沒有半分尊重的射入刺得人眼睛發痛的白光!然後是無數紅藍色的警示燈。通話器的警告聲,響徹韋恩公司的總部。
有安全顧問的電話響起,裏面傳來緊張的彙報,“星區調查局已經把我們包圍了……要求我們交出名單上的人……伯爵大人?”
“扶我出去!”
在韋恩公司的樓外,半空飛舞的兩台調查局特警旋翼機,正将柱狀白光,投射在走出樓外的伯爵林威等人的身上。而在林家衆人的四周,家族的保衛們正将手緊張的搭在腰間的手槍柄上,面對這些包圍了韋恩企業米蘭星總部的人,若是以往,恐怕早已經槍出鞘,子彈上膛。
然而他們遲疑沒有拔出槍來。
因爲在他們的前方,數十輛錄屬議會調查局的特警肌肉車,那些車輛邊手持沖鋒槍械,以及警用裝甲車上重型機炮,還有遠處的暗影裏,防備韋恩企業機甲暴動的泛着微弱紅藍冷光,全裝甲戰備的警用機甲,早已嚴陣以待。
哪怕是再悍不畏死的保衛,面對這樣來自米蘭星區最高議會的特警武力火力,也仍然會忌憚。
槍杆子就是力量,機甲就是力量。現在掌握着整個星區最強大武力的核心機構壓來,他們又怎麽可以反抗?或許對方,正等着他們拔槍反抗。
一名調查局的官員破衆而出,來到林威面前,無視他身後的那些家族叔長溢于言表的憤怒,在伯爵面前皮笑肉不笑道,“抱歉,伯爵大人,我們是聽從議會指令行事,請伯爵大人交出名單上的人,讓你們家族的這些人,和我們走一趟吧。”
那幾位長老,面對調查局,已經是臉色瞬變。
“我就是議會議員,這樣的行動,爲什麽我不知道?”
那名官員面露一絲嘲諷,“或許是因爲這涉及你的家族,所以爲了避嫌,這場行動,沒有讓您參加,自然也不必通過您的審批。”
“如果我不交人,那又怎麽樣?”林威站在這樣的夜裏,披着的風衣,正随風蕩滌。
那名官員不知是否想到了些什麽,或許是面前這個蒼老的伯爵年輕時候的故事,然後臉色微變道,“伯爵大人,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你不要讓我們難做。”
“我就要你們難做,那又如何?如此沒有尊卑,不知道貴族領地不可侵犯?除非你們有全議會三分之二人數通過的逮捕令,否則你們的旋翼機,怎麽可以進入我們韋恩公司的範圍,進行那樣隐私的窺探?”随後林威擡起頭來,看着那些密密麻麻如臨大敵的調查局特警,還有遠方黑暗裏的機甲。嘲諷笑道,“爲了針對一些手無寸鐵的公民,哪怕這些公民是貴族,竟然在星區首府,出動特警隊的機甲……不知道事後民衆們知道你們如此武力鎮壓,會不會笑掉大牙?”
而後林威勃然一怒一吼,“你們在懼怕什麽!?”
林海發誓從未見過這樣的林威,那甚至讓他身後的長老,以及林江林遠山看到,臉色都浮現出劇烈變化。這個家主哪裏還有半點佝偻老去的樣子,仿佛曾經那副不作爲的姿态,都像是等待大魚上鈎的釣翁。
那名官員連退了三步,被林威所懾驚惶的看往他身後,仿佛那裏有什麽猛獸,與此同時,特警用機甲已經從黑暗陰影處現出了原形。機械和電機的嗡鳴聲,在這樣的夜裏,有一種靜谧而肅殺的美。
“我們自願……和調查局走一趟。”不知是否看到那頭的特警機甲已經有了随時出手的準備,在林威背後的那幾名長老,集體開口了。
林威沒有說話。
幾個長老摘下了剛才出門時戴上要維持貴族尊嚴的帽子,然後走出來,面對林威鞠了一躬,“伯爵,家主……我們做過的錯事,就由我們來彌補,沒必要讓家族跟着受牽累。”
林海認出這幾個長老,有一個叫林嶽,他的兒子林磊,不久前在ET會所裏,才被他督導下給劉易斯毆打了一頓。是挺混賬的,後來他們一聲不吭的接走了林磊,據說那小子回家遭遇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暴揍,比劉易斯打得還慘,幾天沒能下床。
而這個林嶽,也因爲有些非法交易而給人盯上。真是從老子到小子,沒一個讓人省心踏實。
隻是這幾個普遍年過四十的長老,注視着眼前的家主林威和其他的家族叔長兄弟,眼睛裏有一種面臨大勢下,人要保護整個集體的笃然自知。
他們知道如果這樣任由得沖突下去,隻怕會給家族,帶來滅頂之災。
片刻後,林威終于緩緩開口,“你們的妻兒,會好好照顧。”
那名調查局官員笑了笑,“放心,不過是普通的經濟問題,我們處理過很多這種情況……最多不過幾年的刑期而已。”
然後他朝後擺了擺頭,一隊特警湧上前來,近乎于粗暴的把這幾個家族長老給押走,臨上車前,他們還想整一整自己的儀容,就被摁着頭塞食用豬一樣摁進了狹窄的車特制合金籠後座。
整個車隊,呼嘯離去。
頭打光柱的旋翼機,扭頭撤離。
留下韋恩企業大樓下的伯爵一幹衆人,久立寒風。
林薇耳機裏似乎又接收到了什麽,臉色如月下清霜,道,“跟我們原本達成贊助協議的幾家公司負責人,都迎來了調查局的人,既定協議的人被直接抓走,正在洽淡的被威脅,所以取消了合作……他們,正式對我們動手了。”
現場更是死寂。家族受方程式的突圍,帶來的好處不言而喻,聲望,财富,甚至議會上的支持。隻要再通過半決賽,方程式帶來的可怕聲威,将令家族不在受制于人。
至少不少的議會議員,都在持币觀望,準備借此良機對韋恩企業河畔星林家建立合作關系……女王的到來,方程式的授勳,河畔星林家又将持續百年的興盛。林威被一舉推舉爲議會議長,,徹底對百合花大貴族說不,下一代獲世襲制伯爵稱号,指日可待。
那時的河畔星林家,甚至将不受任何制約,沿着趙靖這一條線路,再次重啓調查,就能把趙靖的合夥人,那有所嫌疑的巴拿馬議員等人,連根拔起!
但在此之前,對方先動手了!
林威扭過頭來,面容有說不出的肅然寒沉,“家族不強大,我們就永遠擡不起頭來,任人像現在這樣宰割。”
“所以方程式,一定要突圍。他們會爲我們争取時間,但這個時間,不會太久。”
林海一直不明白,隻是幾個長老被抓走調查,爲什麽林威的表情,會是這樣的黯然,說出那樣的一番話。
但幾天後,面對那幾個當着他的面被帶走,形象還無比鮮活的家族長老的訊息,他們存留下來的家眷在韋恩企業大樓撕心裂肺的震耳哭聲。
林海才明白,他們面臨的敵人,沒有仁慈的底線,隻有徹頭徹尾的……要将他們趕盡殺絕的,冷血和兇殘。
幾個頂着貴族頭銜有非法交易經濟問題的長老,總體而言罪不至死。
但他們還是死了。
死在冰冷的監牢裏,将他們虐待緻死的同獄室罪犯也因爲罪大惡極被槍決。
據說死的時候放言享受了最後的一頓美餐,這個買賣劃算不冤。
米蘭星區盛世掩蓋下的黑色恐怖時期,就這麽以這樣的事件,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