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的人見他站着不動,便斥道:“幹什麽的!這裏是陶府,不是什麽人都可以随便停留的!趕緊走開,别擋了道!”
這話說得十分無禮,這麽一大塊地方,哪裏就擋了道了,分明就是狗仗人勢。
朱元玉今天穿的衣服很素淨,一件青色的道袍,也難怪看門的狗眼看人低。
其實真要識貨的,就會知道朱元玉身上的道袍料子是純棉布的,不是有權有勢的富貴人家是穿不上的,現在一般的老百姓穿的還是麻布短褐。
比起绫羅綢緞,朱元玉更喜歡棉布,這也是上一世帶來的習慣了。
知道他習性的王春梅便讓府裏的秀娘給他做了許多棉布道袍,一般都是沒有刺繡的;不過畢竟他的出身到底是有權有勢的富貴人家,所以绫羅綢緞也是少不了的,他出門會友、正式場合都會穿上代表自己身份的衣服。
這次出門也是有帶上了的,隻是他不常穿而已。
于是身穿青色道袍的他就被陶宅看門的下人當成了無權無勢的一介白身,或許是正在寒窗苦讀的書生也說不定,畢竟他的樣子看着文質彬彬的。
朱元玉沒有在意這等小人物,施了個定身法簡簡單單就解決了他們,然後光明正大地走進了陶宅。
老塔前腳回來,他後腳就到了,收到消息的老塔硬撐着無力的身子帶着人攔住了他。
朱元玉輕輕一笑道:“把你們的主人叫出來吧。”
有人嘲弄道:“呵!口氣真大!你以爲你是誰?竟敢——”
老塔扯住了那人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他知道對面的人不好惹,如果不是職責所在,還有擔心陶老爺的懲罰,他早就撂挑子不幹了。
回想起那次看到的詭異場景,老塔打了個抖。
拱了拱手,老塔對朱元玉說道:“還請閣下稍等片刻,讓我等去請示一下主子可好?”說到最後語氣不知不覺帶上了懇求。
老塔本以爲自己這麽說了,對方怎麽也不會爲難自己,誰知道——
“這可不行,再耽誤下去對大家都不好。”
朱元玉搖了搖頭,往前踏上一步。
老塔臉色頓時不好看了,不等他說話,朱元玉就又給他們施了定身術。
瞧着他們一臉僵着、驚恐地瞪着自己,朱元玉摸摸鼻子,聳了聳肩越過他們,輕飄飄的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都快成了人家幼蟲的養分了,還幫着人家助纣爲虐,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蛋……”
别人不懂,老塔卻聽得心驚膽戰,他隐隐覺得或許那次看到的景象不是假的……
想到自己親手埋下的屍骨,他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深想了。
朱元玉很順利地走到了正堂,在他眼裏,整個陶宅就眼前這個正堂的妖氣最重,如果不是他有靈氣護體,恐怕在面對如此充滿惡意的妖氣裏也是寸步難行的。
大概人家主人也早有發現了他這麽一個不速之客,或許在踏入陶宅時就知道了,現在人家主人毫不保留地釋放了前所未有的惡意,濃濃的妖氣形成一把利刃,朝着他猛地攻了過來。
朱元玉聞着撲鼻的腥臭,皺了皺眉。
和狐妖的狐臊不同的是,這股妖氣更像是一塊腐爛了很久的臭肉發出的腥臭,聞了直犯惡心。
朱元玉沒辦法,隻好屏住呼吸,盡量不讓自己去注意這股臭味。
然後感覺好多了,他就朝着正堂大門走去。
門是大開着的,裏面看起來很昏暗,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可饒是如此還是被他瞧見了兩個人影。
看起來像是一男一女。
如果沒有猜錯,應該就是陶宅的主人家了。
朱元玉靜靜地站着不作聲,眼角餘光觀察起周圍的事物。
等了半晌,對面有人說話了,是個輕柔的女聲,朦朦胧胧不是很真切,她說道:“這位公子好生面熟,莫不是在哪見過不曾?”
說話間,聲音就到了耳旁,然後就感覺有人在耳邊輕輕地吹了口冷氣,傳來一縷幽香。
朱元玉不爲所動,轉身,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
那是一個長相十分嬌豔的女子,身材嬌小,卻玲珑有緻;此時她衣裳半解,做出一副我見猶憐的姿态,一舉一動都帶着誘惑。
朱元玉嗤笑一聲:“你不知道你很臭嗎?靠這麽近是想臭死我好不戰而勝?想的也太美了吧你!我和你說了吧,即使你搽再多的香粉,也遮蓋不了你身上那股濃濃的腐臭!”
女子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面無表情地看着朱元玉。
“這麽看着我做什麽,難道我說錯了?”朱元玉斜斜的睨了她一眼,一隻手在鼻子前面揮了揮,一臉的嫌棄。
“給臉不要臉!”女子冷冷說道。
話音剛落,女子的身影消失了,砰的一下後背的大門關上了。
“這是打算來個甕中捉鼈麽?”
朱元玉淡定道。
嗡嗡嗡——
翅膀震動的聲音從各個角落傳來。
朱元玉掏了掏耳朵,頓了頓,慢慢把視線移到一根房梁上。
那根房梁乍看沒什麽特别之處,可是仔細一看,就可以發現房梁表面冒出了一個個小小的疙瘩,就像是人的皮膚長出了許多個水痘一樣,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
然後這些疙瘩裂開了,從裏面鑽出了一隻隻小小的蛆蟲,蛆蟲像下雨一般紛紛落了下來,掉在了地上迅速蠕動起來。
所有的蛆蟲朝着朱元玉包圍過來。
朱元玉在發現異樣的時候就啓動了結界,他頭頂上的蛆蟲在還沒有碰到他的時候就被無形的結界給消滅了,噗嗤一聲,化成一縷黑煙消散。
像是知道他的厲害,那些蛆蟲停止了前進的步伐,然後開始聚集起來,疊成一個人那麽高,開始化蛹。
一個一人高的圍蛹,顔色由淡變深,最終變爲栗褐色。
朱元玉清楚地看到,桶狀的蛹内,一隻巨大的蛆蟲在不斷進行變态,逐漸向成蟲也就是蒼蠅靠攏。
雖然有點恐怖和惡心,但是不知道爲什麽朱元玉堅持看了下去,明知道對方可能給自己帶來威脅,他還是沒有趁着對方還沒成型的時候選擇消滅它。
基因真是個神奇的存在,雖然眼前這個詭異了點——朱元玉默默想到。
就當作是長見識了。
如果不是時候,朱元玉還真想坐下來慢慢喝着茶欣賞眼前難得一見的景觀。
很快,蛹内停止了變态。
一人高的巨蛹顫動了一下。
蛹殼頭端鼓了鼓,倏地燈籠大的複眼鑽了出來,灰黑色的觸角動了動,然後開始擠開蛹殼頭端想爬出來。
等到完全出來的時候,立在朱元玉面前的就是一隻巨大的蒼蠅。
渾身漆黑的軀體,背腹兩面是羽狀的毛,不過在朱元玉看來那不是毛,而是尖刺;兩對透明的翅膀微微顫動,翅脈是棕黃色的;六條相對于身軀來說比較纖細的腿長滿了尖利的倒鈎刺;不過看起來最具威脅的還是頭部尖利粗壯的舐吸式口器——一個發達粗長的喙,由三部分組成,基喙呈倒錐狀,中喙粗短呈筒狀,端喙發達分成兩瓣。
巨蠅飛了起來,懸浮在半空。
嗖——
朱元玉躲了一下,避開了巨蠅的攻勢。
看着笨重的巨蠅,沒想到飛得挺快的,可惜沖過頭刹不住車,砰的一下撞破大門飛了出去好一會兒才停住。
暈頭轉向的巨蠅轉了幾圈才找準方向重新朝着正堂沖了回來。
朱元玉手裏凝聚起一條雷鞭,雷鞭打到巨蠅的背部,瞬間雷光滋啦作響,電光四濺。
巨蠅的翅膀裂開分成兩半,斷掉的一半掉在了地上,其背部沒有受到多少傷害。
嗡——
巨蠅發出一聲低鳴,房梁上的蛆蟲撲簌簌地落下,爬上受傷的翅膀聚在一起,融化長成了新的翅膀。
“沒用的,我的小寶貝不是你一道區區雷鞭就可以打傷的。”
一道輕柔的女聲回蕩在四周,嘲諷意味十足。
朱元玉冷靜的思考了一下,既然雷鞭對巨蠅沒多大作用,他幹脆的就收回了雷鞭,把符箓拿了出來。
那道女聲又響起了,“怎麽?見雷鞭沒用就打算用符箓了?可惜呀……我一早就摸清了你的底細,符箓——一樣沒用!”
果然,符箓隻能把巨蠅定住一瞬,然後就被它掙紮開,一股腦地沖向朱元玉。
朱元玉又躲了一下,卻沒想到這次巨蠅長記性了,居然學會了耍心機,靠近他一邊的三條腿伸了出來。
雖然他很快就覺察到了,但避開時還是被巨蠅腿部的尖刺帶了一下,劃破的皮膚迅速流出了鮮紅的血液。
“天呐……這是什麽味道?好香……你的血好香啊……”
女子突然出現在朱元玉的面前,一臉迷戀地嗅着空氣中的香甜氣氛,眼珠一轉,貪婪地盯着他手臂……上的血液。
朱元玉用沒有受傷的另一隻手捂住了正在流血的傷口,血汩汩淌着,順着他的指縫滲了出來,瞬間染滿了他的手背,滴落在地闆上。
女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闆上的血液,一臉心疼惋惜,“寶貝,地上的就賞給你了。”
巨蠅嗡了一下,發達粗長的喙戳了過去,對準地闆上的血液吸了起來,絲毫沒有理會旁邊的朱元玉。
朱元玉怔了怔,躲避的動作停下,見女子一副貪婪的樣子,暗自戒備起來。
女子咯咯的笑了起來,突然臉色一變,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肚子,那裏破了一個大洞,卻沒有一絲鮮血流出來。
“你以爲我的雷鞭是擺來看的?”
朱元玉甩了甩雷鞭,輕輕一笑,“你的寵物或許皮糙肉厚不怕打,但是你呢?”說着又一道雷鞭甩了過去。
那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驚住了,連躲都不會了,被雷鞭由上而下狠狠地打了一下,瞬間裂成了兩半,化成一堆米黃色的蛆蟲。
就這麽簡單?
朱元玉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堆蛆蟲,完全反應不過來。
嘩啦——
他一驚,側頭一看,巨蠅居然也不知在何時化作了一堆蛆蟲。
這是打回原形了?
不!還沒完!
朱元玉記起剛才的化蛹成蟲,恐怕這些蛆蟲一旦有機會還會卷土重來,得消滅幹淨才行。
手中燃起雷火,打向那兩堆蛆蟲。
雷火正是世間一切邪物的克星,蛆蟲在雷火的燃燒下很快化成煙灰。
朱元玉望了望房梁,恐怕那些蛆蟲已經在陶宅生根了,如果要徹底鏟除必須把陶宅一把火燒了。
他對這座充滿妖氣的陶宅沒多少好感,燒了就燒了,反正不是他的東西,況且他這樣做對幽溪城的百姓也好。
不過燒之前,還要先疏散陶宅的人。
他正想轉身,卻聽到一絲奇怪的聲音,就好像有受傷的野獸在喘氣,苟延殘喘。
朱元玉想起剛進來時模模糊糊看到的一男一女,循着聲音走了過去,果然看見了一個男人端坐着。
男人四十歲上下,身穿刺繡的錦緞,兩隻眼空洞洞的,膚色不像其他人是蠟黃的,而是一種像是死人的灰白。
朱元玉沒有在這人的身上看出有任何生氣,這人已經死了,而且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可是爲什麽會有喘氣聲傳出來?
他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這人的魂魄在肉身死了之後并沒有離開,而像是被束縛在了死去的肉身上。
他聽到的就是這人魂魄發出的聲。
招了招手,他很容易就勾出了這人的魂魄,然後走出了正堂。
之後他經過老塔那裏,就讓他們趕緊離開,說等下陶宅就會燒了起來。
見老塔他們一臉的不信,他也沒勸,徑自走出了陶宅。
他走了之後,老塔他們就可以動了。
老塔還在回神中,就聽見有人喊“着火了”,頓時回頭一看,原來是正堂那裏起火了。
起火了,那趕緊救火呀!
可是那火哪有那麽容易滅……
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奇怪的是,火隻在陶宅燒,火勢沒有蔓延到周圍,這讓周圍的住戶都松了口氣。
大火過後,有陶宅的下人回來,卻發現原來正堂的所在地出現了一大塊黑漆漆的石頭,布滿了針眼大小的窟窿。
這些都是之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