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頭悄無聲息地走到了邊,的高度剛剛好,它把下巴擱在了上,兩隻黑黝黝的眼睛瞅着它的主人。
它似乎不太明白它的主人爲什麽現在還沒有起,平時這個時候它都已經吃得飽飽的了。
毛頭用大舌頭舔了一下鼻頭,蓬松的大尾巴甩了甩,試圖引起主人的注意力。
可惜它的主人完全不在狀态中。
看着朝自己走來的戚翺,朱元玉的心跳不受控制的開始加快。他不自在的把視線移開,掩飾般的伸手揉了揉毛頭蓬松的腦袋。
毛頭快活的搖了搖尾巴。
“少爺昨晚睡得可好?”
戚翺把手上提着的茶壺放在了桌子上,另一隻手拿着一個茶杯,倒了一杯茶端過去。
朱元玉接過茶杯,是溫熱的,湊到嘴唇邊小小的呷了一口。
正當兩人沒話說的時候,翠兒走了進來,恰好打破了這尴尬的氣氛。
“少爺,奴婢給您打了水來了。”翠兒雙手捧着一個木盆,一臉八卦的樣子說道:“這個客棧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樓下圍了一圈的人,吵吵鬧鬧的,都嚷着要告官去呢!”
放下木盆,她擰了擰面巾,走過來遞給了朱元玉。
朱元玉接過來擦了下臉和手,還給她,雙腳移到下,頓住。
毛頭見此乖乖的挪了一下屁股,露出下面被壓扁的鞋子。
“哎呀!”
翠兒眼尖,扔下面巾連忙走了過來,蹲下拿起鞋子整了整,直到鞋子恢複原狀才松了口氣。
“少爺,奴婢服侍您穿鞋吧。”她仰着頭說道。
誰知道一隻粗壯的手忽然從旁邊伸了過來。
“我來吧。”
戚翺快速的說道,然後沒有留一絲機會給她反對,粗魯的抓起朱元玉的腳套了進去。完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冒犯了,心下暗暗後悔。
可朱元玉卻沒有說什麽,等鞋子穿好了,就站了起來,“翠兒,毛頭的肉幹你放哪了?”
聽着頭頂響起的聲音,戚翺心裏一松,但是又莫名的有些不開心。
“是毛頭餓了麽?奴婢這就去拿來,裝肉幹的行囊放在奴婢的那個房間裏呢!”
翠兒一邊說,一邊又捧着木盆出去了。
與此同時,幽溪城中某一處的奢華大宅。
“老、老爺,少爺他、他不見了!”
下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跪下說道。他不敢擡頭看前面的人,額頭上的汗珠不斷滾落。
等了半晌,頭上那人的聲音才響起,陰森森道:“還不快去找——”
下人擦了一下汗珠,連連點頭,“是、是!奴才這就去!”起身倒退出去的時候,餘光不小心瞄到了一角,頓時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下人不敢多看,很快退了出去。
待到了外面的遊廊,立刻有幾個同樣是下人打扮的男子圍了上來,他們身上的衣服隻比他差了一等,幾人紛紛追問道:“怎麽樣?老爺生氣了嗎?”
那個下人搖搖頭,繼續擦着汗。
“趕緊去找吧!要是少爺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你我都逃不了的……即使人回來了,說不定還要受一頓皮肉之苦。”
其中有一個比較年輕的奇怪道:“少爺說不定是去了哪裏歡快呢,爲何老大你這麽緊張?我看老爺人挺和氣的,不像是那種不講理的人。”
那個下人歎氣,“你沒來多久,當然不知道……”
年輕的下人看其他人都是一副知情的樣子,更是勾起了好奇心,追問了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快和我說說呗!”
其他人相互看了一眼,還是之前的那個下人說道:“事情說來話長,我們一邊去找少爺,我一邊慢慢和你說。不過說好了,這事我說你聽就可以了,不可外傳知道嗎?其實這些也不過是府裏的一些傳言,當不得真……”
這座奢華大宅是一位富商的宅子,主人姓陶,人都叫他陶老爺。
陶老爺有一妻一子,夫妻倆相敬如賓,對唯一的兒子十分溺愛。
數月前,陶夫人病逝,沒過多久陶老爺就又迎娶了一位比他小了三十歲的填房。
那可真是一位美嬌娘,雖然才十三歲,可是本事大,把陶老爺的心給抓得牢牢的,讓後院的那些通房小妾恨得咬牙切齒。
隻不過這位填房,陶老爺寶貴得很,幾乎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十分神秘。
至于爲什麽說她是一位美嬌娘,那是因爲如果她不美,像陶老爺這樣遇見過無數不同類别女人的男人又怎麽會迷戀成這個樣子?
說來也怪,一般原配的兒子如果不敵視填房也會保持适當的距離,但是陶老爺和原配所生的兒子卻和這個美嬌娘相處的十分融洽,如果不是美嬌娘比他還小幾歲,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們才是親母子呢。
陶老爺以前對待下人的态度是很溫和的,但是自從娶了美嬌娘,他的脾氣日漸增長,動不動就會責罰犯了錯的下人,所以府裏有經驗的下人每次有事要禀告的時候都會小心翼翼地斟酌語氣。
像這次“少爺疑似失蹤”的大事件,彙報的下人都是抱着忐忑的心去的,一個不好說不定小命就沒了。
卻沒想到陶老爺沒有責罰,或許是因爲美嬌娘在一旁也說不準。
“這麽說老大你見到了新夫人?”
年輕的下人臉上洋溢着激動的神情,雙手緊緊地扒住他口中的老大的手臂追問道。
那個下人臉色一變,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搖搖頭不吭聲了。
“老塔,你是不是瞧見了什麽?給我們說說吧!美嬌娘到底有多美?難不成是個仙女?”旁邊有人嬉笑道。
老塔見對方一臉下流,哪裏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呸了一口笑罵道:“滾你娘的!要是被老爺聽見了,到時有你受的!”
他說得是事實,之前就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厮背着陶老爺和其他幾個同夥暗地裏說着不幹不淨的話,也不知道陶老爺怎麽得知了,然後發了好大的火,最後那幾個小厮就不在府裏了。
大家都說那幾個小厮是被趕出府了,老塔卻不這麽認爲。
在陶宅裏,陶老爺的書房是個禁地。
老塔有幸進去過一次,也就是那一次讓他對這個陶宅的危險性有了一次新的認識。
他是親眼看見那幾個小厮被押進了書房,然後就沒有看到過有人出來,那幾個小厮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再之後府裏就傳出了那幾個小厮被趕出府的流言。
起先老塔還不覺得害怕,他又不是負責書房那一塊的,說不定人家幾個小厮是在他沒留意的時候走了呢?
可是後來,他親眼看到的場景徹底打消了他樂觀的想法。
他那一次進到書房,出來時拿了一個包裹。
包裹裏面的是什麽,陶老爺沒有告訴他,但是他隐隐覺得那包裹裏面的東西摸着像是骨頭,沉甸甸的。
陶老爺讓他找個隐秘的地方埋了,不準打開偷看。
老塔照做了,可是在最後一刻他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把包裹打開了。
裏面是雪白的顱骨、軀幹骨和四肢骨,顱骨的兩個黑洞洞的窟窿陰森森的瞪着他。
老塔當時就吓了一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居然還數了一下。
四個顱骨。
那幾個小厮恰好是四人。
老塔不敢再往下想,顫抖着手把土掩上了。
這事他沒有和誰說過,就連他自己的婆娘都沒有透露,就怕給自己和家人招來禍。
把包裹埋了之後,老塔又回到了書房,當時是夜晚,本該在寝室歇息的陶老爺卻和着他的美嬌娘待在了書房。
沒有得到命令的老塔不敢随意離開,于是就在書房門外守夜。
陶老爺正值壯年,如龍似虎,動作有些大。
老塔在門外聽得心慌意亂、口幹舌燥,也不知道怎麽的,鬼迷心竅地走到窗戶邊戳了個洞偷看。
當時門外隻有他一個守夜,所以也不擔心被人知道。
他把眼睛往洞口一探,蓦地瞪大了眼,心跳加速了起來,下半身隐隐有些漲疼。
原來陶老爺正把美嬌娘駕在書桌上埋頭苦幹,書桌上的紙墨筆硯零散開來,有的已經掉在了地上。
因爲書房點了燈,從老塔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陶老爺一半的屁股,陶老爺沒有把衣服脫下,隻是除了褲子,美嬌娘的兩條雪白纖細的美腿高高的架在了陶老爺的肩膀上,随着陶老爺的力動作,兩條美腿顫悠悠的晃動搖曳着。
正看得熱血沸騰,美嬌娘的美眸若有若無地掃了過來。
被發現了!
老塔一個激靈,頓時清醒過來。
可是美嬌娘的兩隻眼睛黑漆漆的讓人看不透底,老塔驚恐的發現自己動不了了,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美嬌娘對他詭異的笑着。
然後更讓他膽子都要吓裂的事發生了。
一群不知從何飛來的蠅蟲布滿了整個書房,陶老爺無知無覺的動作着,讓那些蠅蟲在他的頭發上、脖子上、肩膀上産下一隻隻蠕動着的蛆蟲。
老塔一個反胃,登時發現自己身子可以動了,立馬離開了窗戶。
到底是忠仆,老塔腦子一熱就冒着生命危險沖了進去,卻發現書房空無一人,隻有一盞點燃的燭台孤單的放在書桌上。
老塔徹底糊塗了,但也不敢多想,連忙退出了書房。
當時他沒有注意到,他的耳邊沾上了兩三隻極小的蛆蟲。
“我并沒有見到夫人,當時隻顧着回禀少爺的事,命都差點沒了,哪裏還有心思張望其他有的沒的!好了好了!趕緊幹活去,都散了吧!我還要找少爺去呢!”
老塔沒好氣地驅趕着衆人,腦海裏卻不斷想起剛才無意瞥見的情景。
陶老爺端坐在堂上,旁邊的美嬌娘卻帶着黑面紗,一雙幽深的眼睛無神的看着前方,就好像一個栩栩如生的精緻木偶一樣,了無生氣,給老塔的感覺怪異極了。
他不舒服的晃了晃頭,努力把方才見到的情景抛開,去召集人手找少爺了。
……
悅來客棧。
朱元玉笑眯眯的看着一臉羞窘的小書生說道:“需不需要負責?”
“什、什麽?!”小書生漲紅着臉,“才、才不需要!你别胡說!”
今早起來,小書生發現自己整個人趴在了李壯壯的懷裏,衣衫有些不整,還以爲自己遭受了什麽不可描述的事情,抓着一臉懵逼的李壯壯讨要說法。
正好朱元玉進來了,小書生小身闆抖了抖就立馬離開了李壯壯,可還是遲了,朱元玉已經聽到了也看到了。
于是就有了以上的對話。
朱元玉也不過是開玩笑,見小書生一臉緊張忍不住逗弄一下他而已。
“好了,我過來不過是想邀請你一起去吃個早飯,你不用這麽——”朱元玉上下打量了一下,“如臨大敵。”
小書生松了口氣,然後不由爲自己的行爲感到苦惱。
朱元玉可不管他這麽多,通知到了,他就走了,毛頭屁颠屁颠地跟上,臨出門前不忘回頭高深莫測的瞅了一眼小書生。
小書生覺得自己好像受到了極大的暴擊,整個人頓時陷入了低落狀态。
他、他不應該這麽和救命恩人說話的。
小書生苦巴着臉,垂頭喪氣地走到了邊,他還要照顧同窗呢,不能随意離開去吃早飯的——
咕噜噜……
可是肚子好餓啊,昨晚吃得馄饨經過一晚的時間已經完全消化掉了,他摸着肚皮皺了皺鼻子。
朱元玉下了樓,看到悅來客棧的掌櫃被一群人包圍着,面對來勢洶洶的衆人,他臉上還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暮氣沉沉。
似乎覺察到朱元玉的目光,他慢吞吞的轉過頭,瞥了一眼。
朱元玉對他笑笑,徑自穿過人群,走出了悅來客棧。
背後傳來了掌櫃有氣無力的聲音——
“蛆蟲的事,本店會給各位一個解釋的……可如果有人要借此鬧事,那就别怪我不講情面了……各位都是熟客了,應該清楚本店背後的陶家可不是好惹的……勸各位先回去思考思考,掂量掂量一下自身的分量……”
朱元玉挑挑眉,腳步不停,走了。
悅來客棧的掌櫃面無表情的掃了門外一眼,收回眼神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