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繼位後,隆安君爲了避免猜忌,主動流放河西,不再與大臣将士來往,一心就守着他那點田産,做一個地主翁,但即使如此,當年上黨秦軍大敗,隆安君幾乎傾家蕩産資助秦軍。
朕一統天下,隆安君沒有要求一官半職,沒有要求爵位,沒有要求封地,沒有與任何大臣将領來往,隻求了朕一件事,就是将當年捐出去的田産還給他。
這麽多年相安無事,他不過就是因爲自己的孩子看中一塊田産,韓非竟然就要殺了他?韓非他将朕置于何地?他可曾知道,隆安君适當放縱,是朕默許的?這是全朝廷都知道的事,就他韓非不知道,是嗎?”
秦始皇說到最後,已經有些怒了,這位動辄流血漂橹的君王,實際上很少真正發怒,他發怒大多時候,是做給文臣武将和百姓士卒看的,但是此刻,他好像是宣洩了很久以來累積的憤怒一般,粗糙的臉龐上漲起了紫紅色。
“陛下說的,臣女皆知。”紫女低着頭道。
“那你爲什麽還來?爲什麽你們都要逼朕?朕不想殺朕不想殺的人,你們爲何苦苦相逼?”秦始皇轉身,怒氣勃發地盯着紫女。
紫女看着秦始皇眼眸,正聲道:“陛下,可是你也同樣知道,韓非他爲什麽要這樣做,陛下當初用韓非,就應該知道面對隆安君這種情況,韓非他隻有一種選擇,既然陛下當初就清楚,爲何今日卻要殺他?”
“那是因爲韓非他根本沒有給朕第二種選擇。”
大雨嘩啦啦地落下,在黃白色的燈籠光線照射下,如天網一般覆蓋大地。秦始皇和紫女對視着,手中的天子劍不斷抖動。
“陛下,求你給臣女一次機會,臣女願放棄一切,帶韓非離開皇宮,遠離鹹陽,從此避居于野,永不回歸朝堂。”淚水滑下紫女面頰。
“哈哈哈哈。”秦始皇大笑了起來。
“紫萱,若你能勸得韓非歸隐,從此不再問政,朕豈止赦免他,朕還要感謝紫萱姑娘,爲朕解決了一大難題,可是,紫萱姑娘,你自問,你辦得到嗎?”
最後五個字,秦始皇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紫女愣怔地看着秦始皇,她從未面對任何人有過膽怯,但是此時,她心中恐懼,毫無信心,她和秦始皇都清楚,隻要韓非不死,他就一定會對任何違法之事,追究到底。
紫女絕望了,她知道,韓非之事再也沒有了轉圜的餘地。可是,自己和秦始皇一樣,又有什麽其他選擇?韓非若死,自己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這時,紫女看到了衛莊。
“衛莊,你快求求陛下,讓他放過韓非。”紫女哭着對衛莊道。
這是第一次看到衛莊哭。以前的紫女,作爲天工一族的傳承人,流沙的主人之一,軒轅劍林的長老,永遠是那樣的意氣風發,英姿飒爽,似乎在她眼前,從不會有任何艱難。
但是此刻的紫女,看上去是那樣的無助,好像一灘雪,在衛莊心中融化,又疼又冷。
“紫萱,已經沒機會了,不是嗎?剛才我去看過韓非了,他……還是那樣頑固。”衛莊道。
“可是……那我們該怎麽辦?”
淚水好像決堤一般,不斷溢出紫女眼眸,雨水已經不能淹沒淚水,衛莊看着悲痛欲絕的紫女,心好像在這一瞬間被什麽刺穿了一般。
很久以前,衛莊就已經知道韓非喜歡紫女,也知道他們關系很好,但衛莊總是在幻想,自己或許還有機會,畢竟,自己任何一方面,也不見得比韓非差。
但是此刻,衛莊終于知道了,自己早就已經沒有機會了。紫女的淚水告訴他,紫女心中隻有一個人,那個人不是自己。
“紫萱姑娘,韓非死後,朕會厚葬,他所有功勳,史官不會埋沒。朕今日袒護皇親,冤殺功臣,也會全部記入史冊,這……是朕唯一能爲韓非做的了,請姑娘諒解。”
始皇帝擺駕回了寝宮,他的奏折并沒有批完,但是現在他也心亂如麻,再也沒有心思去看那些奏折。
章台宮的大半燈火湮滅,昏暗的光線中,隻有瓢潑大雨嘩啦啦的聲音,和陰暗角落裏一個個沒有表情的衛兵。
衛莊看着紫女倒在雨水中,裙擺被彙聚的溪水侵泡着,臉色蒼白,心中一陣陣疼。
“紫萱,我們回去吧,韓非的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衛莊伸手想去拉起紫女,但是手伸到紫女肩膀上方,最終還是收了回來。
紫女埋頭看着地面,沉默很久,突然擡起頭,看向衛莊:“不,還有希望,我可以……賭一次。”
“賭什麽?”衛莊凝眉看着紫女。
“賭我自己。”紫女道。
沒等衛莊明白過來,紫女已經起身,不顧形象地跑出章台宮。
奕劍閣前,紫女将兩封剛剛寫好的信封好,把其中一封信交給衛莊。
“梁大人,這是你想要碧玉蓮花落棋局,現在紫萱将它送給你。”紫女和衛莊找到一位朝中高官。
紫女的奕劍閣藏寶無數,這名高官觊觎紫女擁有的“碧玉蓮花落棋局”已久,但是因爲他屬于李斯陣營,爲官更毫無德行,除了鍾,紫女怎麽可能送他任何東西?但是現在,紫女将“碧玉蓮花落”恭恭敬敬地遞給了這位梁大人。
梁大人看到“碧玉蓮花落”,眼中立刻一喜,伸出手要接,卻立刻又收了回來,冷笑一聲道:“我明白了,紫萱姑娘是想救韓非吧?恕本官直言,韓非現在的情況,本官可毫無辦法,陛下和李大人都不可能放過他。而且就算本官可以爲韓非說得上話,本官也不會說,别說一副蓮花落棋局,就算姑娘将你的奕劍閣送給本官,也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