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練凝眉看向衛莊。
“第一,張良說得沒錯,秦帝國太強大,墨家覆滅,秦帝國肯定會對我們流沙動手,那時候我們獨木難支,恐怕也會步墨家後塵。
而且如果韓非的死,的确是帝國的人所爲,我定與秦帝國不死不休,可是單靠我們流沙,又何以對抗整個帝國?如今墨家結連反秦聯盟,正好引爲我們的助力。
更何況,我發現了楊東在附近,這個人修爲并不算高,但是每次面對強大對手,總是立于不敗之地,而且能同時重傷星魂大司命與少司命三人,太過可怕。
那時重傷的我再對墨家動手,隻會自取滅亡而已。
說起來,還是你給了我一個台階,讓我能夠體面的結束比試。”
衛莊很少說這種自承其短的話,赤練知道此時衛莊說的都是真心話。
“原來如此。”赤練笑了一下,心中五味雜陳,衛莊連唯一證明自己在他心中有地位的機會,也不給自己嗎?
“迷夢幻境,情夢幻心。”衛莊忽然沉吟出聲,對赤練道:“這句話應該是楊東給燕丹說的吧?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指你在鹹陽,救我的前一夜,對嗎?”
“對。”赤練點頭。
衛莊接着道:“難怪,楊東親自開口爲墨家人求情,你當然得報恩。
其實那天醒來,我檢查過自己體内的内氣,那些内氣不是一般的内氣,什麽性質,你應該清楚,那一夜發生了什麽,我能猜到。”
“大人,你别誤會,我和他……”赤練一聽衛莊的話,立即慌了,那些内氣的性質,是女子在發情時,以陰陽和合術催生的特殊内力,擁有萬物逢春的治愈效果,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那方面。
也因爲難以啓齒,所以從鹹陽到桑海,赤練一直沒提過那一夜發生的事,心裏想着,自己不說,或許沒人知道那些内力的來源。
現在才發現,衛莊早就知道。
換其他人誤會,赤練根本不會在意,可是衛莊卻是赤練唯一在乎的那個人。
“大人,那一夜隻是楊東制造的幻境,我們并沒有……”
赤練想要解釋,卻被衛莊打斷,衛莊笑笑:“赤練,我相信你,你跟了我這麽多年,是什麽樣的人我清楚。
我提這些,也不是要說你什麽,也沒資格說你什麽。隻是不想讓你錯過自己的幸福。”
“我的幸福?”赤練怔住。
衛莊點點頭:“我在林中沒有再與蓋聶交手,還有第三個原因,當我聽到‘迷夢幻境,情夢幻心’這句話,的确不再想要你爲難,更覺得,是該讓你有自己的生活的時候了。
那一夜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相信你和楊東彼此沒有什麽,但我覺得,上天既然這樣安排,肯定有它的用意。
楊東此人,并不适合做墨家巨子,但是我和燕丹一樣看好他,至少這個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并且在想盡一切辦法實現自己心中的目标。
這種特質,很像我們縱橫家的宗旨,無論師兄還是我,都在爲自己的夢奮鬥,我瞧不起的,僅僅是師兄那可笑而無法實現的目标本身而已。但是歸根到底,我和他還是同樣的人。
楊東也是如此,可是他又與我不同,他足夠在乎他身邊的人,并不會爲了目标不擇手段,放棄自己的原則,是值得一個女人托付終生的人。
或許他這樣的行事原則,可能讓他吃大虧,甚至喪命在一些無聊的事情上,可是我相信你不會在乎。
我們都不是追求長生不死的人,找到一個對的人,與他走到生命的盡頭,哪怕一天,一個時辰,也沒有遺憾,不是嗎?”
衛莊怅惘地看着窗外的遠方,在遙遠的遠方,有一個人,曾經衛莊想要與她共度一生,哪怕一天,一個時辰,也無怨無悔,可是,她卻沒有給自己這個機會。
衛莊心裏想的是赤練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轍,可是卻沒看到赤練在他的背後流淚。
這好像是這麽多年,衛莊第一次爲自己考慮,第一次真正關心自己,可是關心自己的方式,竟然是要把自己送出去。赤練心中仿佛在滴血。
“衛莊大人,那一夜我真的沒和楊東發生任何事。我跟着你這麽多年,從沒要求過什麽,難道僅僅是待在你的身邊,也不可以嗎?”赤練咬着唇道,心頭的悲傷難以壓抑,說出這句話,好像耗盡了赤練所有的力氣。
衛莊長出一口氣:“赤練,你知道當年我遇見你,爲何會把你帶在身邊嗎?還将鏈蛇軟劍送給你嗎?”
赤練呆呆地望着他,衛莊艱難轉身,視線落在赤練腰上的鏈蛇軟劍上,将鏈蛇軟劍拔了出來。
輕輕在鏈蛇軟劍上撫摸:“這把劍,曾經是她用過的,她離開了,留下這把劍。”
“紫女?”赤練問道。
衛莊點頭:“這是她唯一給我留下的東西,她離開的那段時間,我好像失去了生命的一切,直到看到你。
當你望着我,說要跟我走時,我幾乎把你當成了她,當時我告訴自己,或許,她并不是不可替代,她的心從不在我這,她愛的那個人,永遠是韓非。
那我爲什麽不找一個,心在我這的人代替她?
于是我将鏈蛇軟劍送給你,希望在一次次看着你揮動它的樣子,慢慢将她忘記,可是這麽多年過去,我發現我錯了,我什麽都沒得到,卻又傷害了一個人。
當年因爲我不肯放手,害得她和韓非一直沒能在一起,韓非更是死在秦國的監獄中,而現在……”
衛莊硬咽,這是他心底最深處的痛,從來沒對人說過,從來不曾提起過,他一直麻痹自己,希望給韓非報仇,以贖自己的罪孽,而現在,衛莊還是把這些話說了出來,血粼粼的傷口打開,是那樣的痛徹心扉。
赤練看着衛莊手上的鏈蛇軟劍,慘淡地笑了一下:“原來,我從來不曾走進你的心,我隻是另一個女人的替代品而已,可笑的是,這麽多年,也沒替代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