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山大殿。
石雕座椅放于正中,精心鞣制的白虎皮毛鋪在上面,可容一人酣睡。
兩側扶手,各有一虎頭。
虎目圓睜、獠牙外凸,一股兇煞之氣隐隐欲現。
這座椅乃是郡城巧匠妙手所制,兩日前剛剛擡來,也成了郭凡的獨屬。
此時。
他就端坐在這虎椅之上,雙目下垂,審視着自己的三個徒兒。
郭凡貌不驚人。
氣勢卻極其驚人,不怒自威。
三個徒兒與他也不甚親近,多有敬畏。
見其落下目光,當即垂下頭去,心中惴惴,不知修爲進展能否讓其滿意。
“不錯。”
郭凡的聲音雖然淡漠,卻也讓三人心頭一松。
“即使爲師不在,看來你們也沒有因此放松,這一點殊爲不錯。”
三徒數月前服用了渡氣通靈丹,齊齊煉就内力。
這些日子他不在,修爲方面也各有進益。
嶽水安天賦最高,如今十二正經已經通了四條,速度堪稱驚人。
假以時日,有望先天!
葛丹玄也不差,通了三條正經,而且氣息穩固,絲毫不顯虛浮之相。
倒是大師姐王南霜年紀最大,天賦卻最低,雖然也沒有放松,卻剛通了兩條正經。
這還是有着武盟諸多丹藥之助的情況下,若不然兩條也夠嗆。
不過這才是正常速度。
因而她雖滿臉忐忑,郭凡也并未怪罪。
“坊間有言,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此言,爲師深以爲是。”
郭凡掃視三人,慢聲開口:“在修行之路上,我也不過比你們先行一步。”
“未來如何,誰也說不準。”
“隻有不忘本心,方得始終!”
“你們切記!”
“是。”
三徒叩首,恭聲應是,不過眼中盡是茫然,顯然并不解其中之意。
“罷了。”
郭凡直起腰背,道:“修爲是一方面,武技也至關重要,你們且演練一番。”
“是!”
三徒肅聲應是。
嶽水安蠢蠢欲動,師姐師兄也不與他争搶,齊齊後退讓開位置。
“師父。”
他年歲不大,聲音更是稚嫩,抱拳道:“我最近跟我舅父修行怒雷掌。”
“您看看。”
音落,身軀一挺,雙掌陡然一翻,沉悶之聲随即傳來。
他小小年紀,架勢倒也像模像樣,顯然根基穩固,授拳之人也極其用心。
“盟主。”
徒弟演練武藝,郭凡也閑适下來。
副盟主黃顧宗當即上前,禀報盟務:“這幾日,九江水邬的人正在依諾退走。”
“相信用不了多久,雁門郡水陸兩道,都将盡落我們武盟之手,武盟勢力也會擴張一番。”
幾日前。
郭凡與司空鵬的一戰。
他以強悍肉身硬抗玄陰劍氣,退步不傷,司空鵬卻沒這種手段,被刀罡傷了手臂。
算是險勝一招。
九江水邬遵守諾言,撤出雁門郡。
這個消息雙方都保持了緘默,但府衙裏人多口雜,終究還是傳了出去。
一時間。
郭凡、武盟,聲威大震。
有那不願意相信的,卻發覺九江水邬的人正在撤離,也不得不信。
雁門郡第一高手的名号,徹底移位。
“嗯。”
聞言,郭凡面色不變,随口問道:“府衙裏面的兩位大人怎麽說?”
“他們……”
黃顧宗面帶遲疑:“還是兩成半的利潤,其他的府衙不會插手。”
“這點,倒是讓人不解。”
水路上有不少行商關卡,如果府衙接手的話,武盟也不敢強求。
這筆收益,理論上遠超水路兩成半的利潤。
但奇怪的是……
府衙似乎并不打算接手。
“沒什麽奇怪的。”
郭凡倒是看的通透:“府衙接手,雖有不少銀錢入賬,卻需納入朝廷或者州府的統籌,還要養人,費心費力,能落到自己手中的其實并不多。”
“反倒不如交給我們,無需費心,出了事還有人擔着,白得兩成多的利潤。”
“哼!”
說着,他輕輕一哼:“兩成多已是不少,相信九江水邬絕拿不出這麽多。”
“原來如此!”
黃顧宗恍然。
他雖八面玲珑,但畢竟隻居于一個小小的郡城,論及眼界,遠不及郭凡,自不能看透其中關隘。
“師父。”
下方。
嶽水安氣喘籲籲的施展完掌法,擡頭看向郭凡,眼中隐泛期待。
“不錯。”
耳聽誇贊,他小臉當即泛起激動。
“掌勢森嚴,中規中矩,轉圜處雖有不暢,卻無傷大雅,以後多多請教盟中高手就是。”
這個徒弟年紀還小,郭凡自不會給他太大壓力,略作激勵即可。
況且……
他除了修習了易經洗髓功之外,學的都是嶽家和秦家的功法。
郭凡說是師父,教導還是秦家居多。
“是!”
嶽水安一臉興奮的退下,換了臉色肅容的葛丹玄上前。
這段時日。
葛丹玄協同葛老管理武盟丹房。
除了醫術、修爲有所進益之外,他久居上位,氣質也随之一變。
小小年紀,舉步間淵渟嶽峙,氣度斐然。
“師父。”
他雙手抱拳,沉聲道:“我這些日子修行的是多羅葉指,請指正。”
說着,手臂一抖,屈指朝前一點,身前就好似一朵昙花盛開。
煞是好看!
其中指勁凝然,千變萬化,盡顯精妙。
“恭喜盟主。”
黃顧宗笑着點頭:“此子不凡,年紀雖小,卻已有幾分大家風範。”
“聽說他修行之餘,還專研醫術,在武盟之中有着小藥神的稱号,聲望可是不低。”
“嗯。”
郭凡也滿意點頭。
嶽水安年紀還小,心性未定,以後如何還說不準,但二徒弟葛丹玄,已經有了幾分高手氣度。
葛氏秘法有其玄妙處。
醫術越高,越能助長修爲,葛老如此年紀,最近都顯出鶴發童顔之相。
有了他的指點,葛丹玄醫藥、功法齊頭并進,如今已見成效。
說起來……
自己雖有三個徒弟,師父當的卻很不稱職。
小徒弟交給秦家,學的也多是秦家武技,由他母親、舅舅照看。
二徒弟有葛氏秘法,看的是藥師寶典、踏仙藥經和葛氏藥典。
郭凡自己對醫術所知寥寥,也指點不上,把藥典一扔,其他的就全賴葛老在旁調教。
至于大徒弟王南霜。
說起來也是有趣,她竟是學了方天明的太虛勁和陰陽無極掌。
三個徒弟,沒有一個修習金剛不壞神功,走的路子也跟他不同。
師傅領進門,修習在個人。
這句話在郭凡這裏算是得了驗證!
“盟主。”
下方的演武,隻不過讓兩人微微分神。
黃顧宗微頓之後繼續開口:“這些日子,因爲盟主威嚴樹立,武盟規矩漸成,已經不再散亂。”
“再加上九江水邬撤離雁門郡,内部的些許不協,也難起波瀾。”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說到此處,他也面露感慨。
當初想要成立武盟,一是因爲府衙推動,二是因爲他心有不甘想成就一番事業。
誰曾想,一番忙碌,平白爲他人做了嫁衣。
不過現今看看。
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武盟就已從當初的散亂聯盟,人心浮動,成爲了現今郡城第一大勢力。
更是驅逐了九江水邬,根基穩固。
這些……
若非有郭凡,萬難作到,他雖爲副盟主,身份地位卻已不凡。
時也、命也!
“現今唯一可慮的,還是在外界。”
定了定神,黃顧宗繼續開口:“屬下聽聞,府衙裏的大人對您略有微詞。”
“似乎是覺得盟主您行事太過霸道,一家獨大對他們來說也并不是好事,興許會設法壓制。”
這是正理。
郭凡默然。
朝廷的人,就是喜歡講究分化、制衡,善于擺弄人心,讓人生厭。
偏偏,他們的實力還最強!
“另外……”
黃顧宗歎了口氣,道:“劍谷那邊,怕是也不會就此放過我們。”
“這點,尤爲可慮。”
“我不喜官員,卻也不得不承認,借力使力、制衡分化有其道理。”
郭凡擡頭,順手把面前的一封書信遞了過去。
“此物,可讓你安心。”
“這是?”
黃顧宗一愣,順手接過。
“師父。”
下方。
葛丹玄也演練完畢。
“很好。”
郭凡的誇贊提升一個等級,更是緩緩點頭:“這門多羅葉指出自佛門,講究慈悲爲懷。”
“你煉藥、救人,與人爲善,恰合佛門真意。”
“更經曆苦難,知曉恩威并重,不一味良善,也與佛門有護法顯露威能一般無二。”
“隻要能明悟真意,掌握這門指法的精妙,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他輕扣扶手,笑道:“很不錯,無需貪圖速成,打穩根基就好。”
“是,師父。”
葛丹玄眼露振奮,不過他爲人穩重,并不會如嶽水安一般喜形于色。
當即拱手退下,讓與大師姐王南霜。
“師父。”
王南霜生的眉清目秀,雙眼靈動喜人,一看就知是個美人胚子。
十五六歲,正是模樣張開的時候,稍作打扮,就成一副靓麗風景。
而且她身份不同,是武盟盟主的大弟子。
現今,已是成了雁門郡諸多年輕少俠心儀的對象,家裏的門檻幾乎都被前來說媒的媒人踏破。
好在王慕坤知曉輕重,對她多有約束,并未有說下夫家的想法。
再說。
自己的大徒弟說親,也需郭凡應下才是。
“我修煉的是陰陽無極掌。”
王南霜深吸一口氣,雙手虛擡,雖内力柔弱,卻已可見勁氣旋轉。
一陰一陽、一剛一柔,掌勢變換,陰陽随之而動,盡顯玄妙。
隻不過她出掌嚴謹肅穆、不敢絲毫大意,郭凡卻是微皺眉頭。
“古前輩的信。”
這邊廂。
黃顧宗的眼神也從書信上收回,神情來回變換,隐見昂奮之意。
“想不到,盟主您竟然聯系上古斷宗古前輩。”
先天罡氣高手,更是朝廷大将,這等身份竟親自給郭凡來了書信。
這種看中,不言而喻!
“力量,包括很多種。”
郭凡語聲淡然,卻滿含曆經數世的智慧:“單純的武力隻是其中之一。”
“計謀智慧、身份地位,乃至潛力前途,隻要運用得當,都可化作自身的力量!”
“我年不過三十,就已成就先天,雖然有些投機取巧,卻也算是擊敗了司空鵬。”
“未來的潛力定然被人看好。”
他側首看來,道:“古斷宗看好我,就可借力于我,讓劍谷中人忌憚。”
“我身爲武盟盟主,武盟每年又爲郡府、朝廷提供幾十萬兩白銀,他們即使有微詞,也會護我。”
“這些雖然是外力,卻也不容小觑,足夠保證我不受某些威脅!”
“是。”
黃顧宗面色肅穆,垂首應是:“盟主說的是。”
“隻可惜……”
郭凡悠悠一歎:“外力難自持,更是如風雨浮萍,根基随時都有可能動搖。”
他單手虛握,面色一凝。
“隻有自身之力,才是根本,其他的可爲助力,卻不可作爲依仗。”
“師父。”
台下。
王南霜演練完掌法,面泛紅暈,眼露忐忑,小心翼翼的看向郭凡。
“陰陽無極掌堪稱玄妙。”
郭凡目光落下,道:“這門掌法傳自陰羅宗,可剛柔、陰陽變換,掌勢玄奇,運勁精妙。”
“就算是先天高手中的武藝,也多有不及!”
“是嗎?”
王南霜聞言,面露振奮。
“不錯。”
郭凡點頭:“想來也是因此,你父親才讓你跟着方天明修習了這門武藝。”
“嗯。”
王南霜重重點頭。
“不過,在我看來,這種選擇未必是對的。”
郭凡垂首,道:“陰陽無極掌看似簡單,實則極其複雜,心性不符之人習之事倍功半。”
“它适合大巧若拙、大智若愚之人,或者兩人分别習之,卻不适合你!”
“啊!”
王南霜面色一白。
郭凡開口問道:“你修習這門掌法也有一段時日,進展如何?”
“……”
王南霜張嘴結舌。
顯然。
進度并不滿意。
想及自己修爲不如師弟,武技也沒有進展,王南霜不禁雙眸泛紅。
“無需難過。”
郭凡語聲淡漠:“修行之路,從無一路順暢的,行差踏錯在所難免。”
“隻要能吸取經驗,穩守本心,借機明悟自我,也不失爲一件好事,切莫自怨自艾,失了分寸。”
“嗯。”
王南霜抽着鼻子點頭。
“你悟性不差。”
郭凡再次開口,聲音也微微變緩:“隻不過心性靈動,與這路功夫不合。”
“這是爲師的不是,對你們缺少關注,要不然也無需到了今日才發現不對。”
“徒兒不敢!”
王南霜急忙跪地。
一旁的葛丹玄、嶽水安也随同跪下。
“起來。”
郭凡皺眉,伸手發力虛擡三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我既然是你們師父,自是有錯在身。”
“我這裏有一門天羅地網手、一路随風扶柳劍訣,這幾日會抽時間傳給你,至于陰陽無極掌……”
“你若能内力大成或者成就先天,明悟勁力剛柔變化之妙,在習不晚。”
“是,師父。”
王南霜恭恭敬敬的叩首。
“啪……啪……”
“精彩!精彩!”
清脆爽利的聲音,恰與此即自殿外傳來:“郭盟主不愧是雁門郡第一高手,年紀雖輕,卻深譜因材施教之法,眼光之毒辣,也讓人不得不佩服!”
“誰?”
黃顧宗面色一寒,揚聲大喝:“外面的人幹什麽吃的?沒見到有人闖入?”
“這不怪他們。”
一人手持折扇,邁步入殿,笑道:“隻不過在下想來,他們也攔不住。”
随即朝着郭凡抱拳拱手。
“三絕老人座下玄霜,不請自來,見過郭盟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