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門下發生的事情隻是這座城市裏一整天裏卻微不足道的事情,滿京城的總是有着衆多的高官權貴存在是能夠撼動普通的律法的。
車廂裏面,一直想要讓自己靜下心來的朱明卻始終也做不到,雙手不停的在面前的一方小桌子上面來回的敲擊着。出來的時候,朱明将自己的身上披上了一件特别寬大的衣裳,從外面看着雖然很有儒家子弟放蕩不羁的模樣,但是内裏的隻有知情的人才能夠知道在腰間是挂着好幾個最新研制的鐵疙瘩的。一把繡春刀被明目張膽的被系在朱明的腰上,算是個依靠也算是一個屏障。
馬車在城外的管道上急速的行使着,坐在前面趕車的謝同仁并沒有在乎這輛馬車究竟是能夠載着自己等人返回。
路面上深深淺淺的留下了一排馬蹄的痕迹,這些都是先前趕出城外的錦衣衛缇騎們走過的路,目的地直指京城西南方。
月,漸漸的爬上人們的頭頂,北方的北京城和南方的涿州城的燈火在這裏是看不見的。
一條河橫檔在所有人的面前,河岸的北邊聚集了衆多的錦衣衛人員,一個個如臨大敵一般的把守在河岸各處險要的地方。在河岸的對面,同樣的有着衆多的錦衣衛人員嚴陣以待。
一架馬車輕悠悠的從河岸的北邊駛了過來,馬車不是那麽的奢華,平淡中卻也不減儒雅。車廂暗處旁人不易察覺的地方淺淺的描繪着一個小小的圖案,見着馬車臨到了跟前,那些似乎是準備在這裏負責盤查的錦衣衛卻是沒有絲毫的動靜。
在馬車的前面,一座石橋橫跨在河岸兩邊,平靜中卻是迎接着南來北往的人們。
“到了。”車廂的前面,謝同仁輕輕的說了一句便沒有再說什麽。
車廂裏,心中一直不安的朱明忽然的平靜了下來,悄悄的掀開車廂邊上的窗戶。
外面,石橋上看不見一處刀劍痕迹,也沒有槍林彈雨後留下的慘狀。橋下,河水靜靜的從西邊流淌向東面,如同黃河一樣摻雜了砂石的河水滋養着兩岸衆多的百姓。
這裏,是盧溝橋。
盧溝,便是永定河。
盧溝橋自古以來便是交通要津。前朝的金世宗下令建橋,直到明昌三年落成,開始的時候被命名爲廣利橋。橋如長虹,十一拱券門,四個華表,望柱上雕有大小石獅四百八十五個。橋長二百六十六米,寬九米。當時交通不太方便,京城距此約是半天的路程。
往日裏送别京門,打尖住宿,來日早行。雞鳴上路,尚見明月當空,大地似銀,“盧溝橋上月如霜”。于是“曉月”的意境名傳遐迩。
此時的盧溝橋沒有屈辱,沒有妥協。如同帝國絕大多數的地方一樣,這裏被帝國還算是強大的軍隊給嚴密的保護着,安靜是這裏的主旋律,平靜也本就是這裏應該有的。
“你說的倒真是沒有錯,那些人雖然是送信說今晚要在盧溝橋見面,可那些人也必然不可能就這樣明目張膽的出現在這橋上的。隻是,眼下我們應該怎麽辦?”趕車的謝同仁已經将馬車趕到了盧溝橋的南岸,可是依舊是沒有找到有什麽人是等候在這裏的。
雪如玉被人擄走,卻又有人送信上門,隻讓朱明帶一人今夜來這盧溝橋。眼下的,朱明便如期的來到了這裏。
“往西邊去,聽說那邊有做臨水的高坡。”車廂裏面朱明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大概的說了一個方向。
馬車便在謝同仁的指揮下輕輕的向着西邊轉過去,謝同仁輕輕抽打一下馬鞭,牽車的馬便悠悠的向着前面走動起來。
岸邊,衆多的錦衣衛自然是知道車廂中人的身份,隻是沒有調動的命令,這些人便也就隻能是遠遠的看着馬車消失在了岸邊林間小道之中。
遠處,盧溝邊上果然如同朱明所說的一樣,一座臨水的高坡崖壁出現在馬車的前頭。
周圍郁郁蔥蔥的被很大的一片樹林包圍着,這裏又不是平日裏人們經常能夠來到的地方,按理說應該是極是荒涼的地方。隻是,遙遙的看過去那高坡之上竟然還有着一小片的燈火,燈火照亮處竟然是顯現出一座不大的亭子。
臨着盧溝裏流淌着的滾滾河水,亭中倒是顯得很是寂靜。
謝同仁小心戒備着将馬車趕到了高坡的下面,才看到這裏有着一條隻能夠容下一人行走的階梯直通向高坡上的亭子裏。四下裏也看不見有多餘的人,林間一片漆黑卻沒有給人多少危險的感覺。
車廂裏面的朱明輕輕的走出車門,在已經下到地面上的謝同仁的攙扶下站在了地面上。兩人便一前一後暗自戒備着向着階梯走過去。
“隻能閣下一人上去。”
悄無聲息的,朱明和謝同仁已經是被驚的後背浮出一層冷汗來。
隻見着一個一身黑色勁服的男子無聲無息的站在階梯的邊上,态度舉動皆是極爲的恭敬,隻是看着朱明身後謝同仁的雙眼之中卻是流轉着道道精光。
稍微的打量了一下,朱明似乎像是放下了心來。雖然說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看着是個很危險的人物,那也是建立在這人不讓人察覺到的身法上的,真要是和謝同仁打鬥起來最多也就是五五開的樣子。
“你留下,想來此處的主人也不會對我做出些什麽危險的舉動來。”朱明伸出手止住想要上前理論的謝同仁,回頭看來一眼他後便又笑着看了看依舊站在階梯旁沒說一句話的黑衣人。
“大人小心。”謝同仁也是知道此時不是計較的時候,便恭敬的對着朱明說了一句,隻是看向那黑衣人的目光卻也是包含了一絲狠厲。
越是向着高處走去,河水帶過來的涼意給朱明的感受便越發的深刻了一些。
人還沒有走到最高處,卻是能夠聞到一絲淡淡的茶香,耳中也能夠看到一個小火爐正在将一個茶壺中的水煮的一直翻滾的每個停歇。
“喝茶?”朱明淡淡的一笑。
“家中下人愚鈍,要是有所沖撞,在下在這裏向世兄賠禮了。”亭中,一名遠比朱明要年輕很多的少年跪坐在一張案幾後面,案幾上擺放着一整套的茶具輔以幾樣精緻的點心,見着朱明的身影已經是站在了亭中,便指着案幾前面微笑着說道:“請世兄吃茶!”
而此時,朱明的眼角卻是在微微的顫抖着,嘴角也是一抽一抽的像是得了什麽病一樣。
隻是,這時候由不得朱明驚訝的。眼前的少年明顯的就是比自己的年齡還要小上一些的,可是此時亭中的布置卻完全都是唐時的模樣。低矮的案幾,主客皆是跪坐在地。一個現在已經是很少見的秘色盞子裏盛放了大半說不清是些什麽東西。
稍有研究的人才知道,少年說的吃茶并不是口頭上的習慣,盞子沒有綠葉青水,茶葉并着蔥姜蒜還有一些莫名的東西散發着淡淡的香氣。這是唐時才有的習慣,自從陸羽寫了那本茶經之後,人們似乎也是學會了偷懶隻用着開水泡着茶葉。
心中雖然滿是不解,可朱明還是強忍着學着那少年的模樣緩緩的跪坐在墊子上面。
“世兄,請!”少年的禮儀做的很好,就算是此時将禮部尚書翁正春那個老頭子拉過來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請……”顯得有些局促的朱明隻能是幹幹的笑了一聲,便也捏起面前的盞子。偷偷的看了一眼對面的少年将盞子的東西塞進嘴裏後,才稍微的放下心來。
“雪姑娘現在很好,世兄不用擔心。實在是不這樣的話請不出世兄,多有冒犯還請世兄見諒。”少年的動作很慢,可是那盞子裏的茶卻已經是完全的消失不見,這時候臉上流露着無奈的表情對着朱明輕輕的說着。
朱明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的喝了半口盞子裏的茶,味道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更多的是一種乖乖的味道,餘下的便輕輕的放在了案幾上再也沒有去動一下。
借着這個時間朱明才好好的将這前前後後的所有事情都思量了一番。可以肯定了的是雪如玉确實是在這人手上的,也正是這人讓自己來到這裏的。而這個少年的身份,大約的也隻能是某個不出世的世家子弟了。如果此時是個老頭子在朱明的面前做這些事情的話,最多隻會被認爲是老人家在研究古人作風。
而一個少年卻能夠将這一切做的這樣的認真和無缺的,隻能是從小就被培養出來的,朱明從一開始就聽自己的那位閣老老師說過,現在這天下,總還是有着一些人隐身江湖不踏朝堂的,家族的習性也都是保留着古時的作風。
這些人很安全卻又很危險,這些人沒有太多的争鬥,但也沒有人知道這些人究竟是存在着多麽大的力量能夠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這是玉泉的水,本想着世兄應該是喜愛茶的,便特意讓人一刻鍾前送過來的,難道是因爲在下的茶道未精,不入世兄的眼界?”少年很是認真的說着,臉上竟然還流露出一絲明顯的失望。
隻有對面的朱明在暗暗咋舌:“茶是好,隻是我不太懂茶。倒是玉泉聽過不少說法,也算是一玄妙之處。”
“哦……”少年似乎是有些詫異:“玉泉山在萬壽山之西,金章宗于山鹿建泉水院。玉泉山有三個石洞,一個在山西南,下面有泉,深淺莫測;一個在山南,泉水流出‘鳴若雜佩,色如素練’;一在山根,有泉湧出,其味甘冽,門刻‘玉泉’二字,因其山泉逶迤曲折,婉然其流若虹,還有着‘玉泉垂虹’這樣一個說法。沒想到世兄對這玉泉也是了解的。”
朱明發現自己從進到這亭嘴角便一直一抽一抽的,這少年也不知道是傻還是天真,自己要說的話都被他給說完了,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可是,想想有覺得自己實在不應該比不過一個比自己還小上一些的少年:“泉噴躍而出,雪湧濤翻,濟南趵突也不過是也,向題八景者,目以垂虹,失其實矣。當爲天下第一泉!”
這時候輪到案幾後的少年嘴角微微抽搐,自己隻是客觀肯定的評價了一番玉泉的,而這朱明卻是給這玉泉冠上了一個天下第一泉的名頭。然後隻是一句說出口的話,可這天下第一的名号也不是像朱明這樣的人說是就是的。少年不認爲這是朱明狂妄自大的表現,更多的隻能是他有肯定的理由和賞識。
“世兄高見。”少年輕輕一禮。
這邊朱明輕輕撇嘴,那是人家皇帝說的話,還能夠有什麽假的不成?隻是心中低估了一聲,卻還是記得自己的正事究竟是要做些什麽的:“不知閣下邀我來這裏究竟是爲了什麽?”
這時候的人們,總是喜歡來來回回的将一個明擺着的問題給雲裏霧裏的說上三天三夜不可,到最後可能連最開始要讨論的是什麽都不知道。而朱明始終讨厭的便是這一點,什麽事情擺到桌面上說,談的成就談,不成了……再想别的辦法嘛。
雖然這樣在官場上可能會有所吃虧,可也不失爲真性情人,這樣的人也總是不會少朋友的。
“是在下唐突了,此番邀世兄前來,确實是有事請求的。”這時候,少年的臉色也難得的嚴肅了起來,光是看着外表又哪裏能夠知道這般的模樣竟然是一個遠比朱明還小的少年該有的。
朱明沒有說話,做出請的動作,雙目緊緊的盯在少年的身上。
如果可能的話,其實朱明還是挺喜歡這個少年的。似乎像是什麽都知道的樣子,肯定也是知道自己的身手還是有一點的,卻竟然沒有絲毫的膽怯。如果可能的話,朱明希望自己能夠多這樣一位朋友。
同樣的,這時候的少年也顯得很是難以抉擇。雖然眼前的朱明表現出來的并沒有家裏面給的資料那樣,這個人沒有多少的禮儀,也不會去管所謂的規矩,這個人像個武夫多過于一直被他披在身上的儒家士子的身份。這個人沒有帝國士大夫那種執着的精神,更多的則是這個人投機取巧和狡猾刁鑽的性格。這樣人物在帝國的朝堂上是不可能有多大的成就的,但是似乎他卻有着平坦的前途。
家裏的規矩是自己從小就學習着的,雖然習慣但心中卻是壓抑着巨大的反感和對新鮮事物的好奇。可能的話,朱明可以算的上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或者說是知己,因爲自己便是想着能夠多一份他那樣的生活。
廳中,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少年重新爲自己的盞子裏填滿茶,然後靜靜的吃茶。
朱明,臉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隻是雙手卻像是正常模樣的放在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