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北京城死的人已經夠多的了,街道上流淌着的鮮血也充斥到每一個角落裏面。雖然,這座城市裏面在曾經死去了遠比現在多出很多倍的人,但是死了人總是要高懸素白的。
滿京城的人沒有多少是高興的,唯有賣布商鋪裏的掌櫃們整日裏都是喜笑顔開的,隻是這些笑都在藏在鋪子的後面裏的。眼看着商鋪裏的白布變得越來越少,裝錢的箱子裏卻早就已經是滿的再也放不下去了。
街道上看熱鬧的人充分的發揮了人類的天性,即使殺人的血水已經是飛濺的到處都是,街道上流淌在一起的鮮血濃稠的能夠定住人的雙腳,這些人依舊是不願意離去。最裏面一圈的人尚且還能夠看到那些在城中爲非作歹的人被砍頭,然後高興好一陣子。可是遠在外面什麽也看不見的人,在聽着裏面的人一陣陣的發出歡呼聲後,竟然也能夠跟着大喊大叫起來。
朱明很快的就沒有了興趣,這樣單純的殺人場面自己已經見過很多次了,而且也有很多是在自己的手上造成的。當初自己沒有多少的感覺,殺得都是白蓮教整天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又或者是關外那些隻爲了自己利益的人們。
現如今看着這些原本也是受害者的人被砍頭、被随意的将分離的屍首扔在馬車上面、被随意的抛屍荒野,朱明就覺得心裏一陣陣的難受,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殺人其實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不知道當初自己究竟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殺了那麽多的人。
一兩銀子買來的位置沒有待多久便空了出來,酒樓的老闆客客氣氣的将這兩位身穿飛魚服的官老爺給送了出去,想着當時這錦衣衛的官老爺非要将那一兩銀子塞進自己的手中,不免的又是一陣後怕。
酒樓的老闆決定開始對後面所有看熱鬧的人都收取銀子,不然就是對人家錦衣衛官老爺的不敬。一兩銀子是錦衣衛官老爺的價格,那些窮哈哈還想看熱鬧的光着膀子的漢子收一個銅闆就夠了,這些人自然是不能和官老爺相比的。
好不容易的擠開街道上的人群,小張狠狠的将這一次負責砍頭的那些人給罵了一頓,明知道是能夠引起所有人關注的事情,還非得要堵在街道口子上。光是走過那一段街道,小張身上就已經多了無數個手掌印子,身上的錢袋子也早就不見的。膽大的京城百姓,在擁擠的人群裏竟然是發展到了敢于向錦衣衛的人伸出手來。
還沒到錦衣衛衙門裏面,便見着這些往日裏嚣張跋扈慣了的錦衣衛中人竟然三三兩兩的就腦袋伸出到門外看着街道上都是些什麽人路過。
眼看着這時候自家的大人們回來了,一群人便立馬的迎了出來,隻要不是别人來的話,這些人便又恢複了之前的嚣張模樣。
“大人,聖上對欽天監的事情怎麽說了?”領在前頭迎過來的是錦衣衛百戶許林,一口的便問出了此時身後所有人都想要知道的事情。
小張瞧了一眼身邊的朱明,便對着衆人示意進到衙門裏面,等到衆人在衙門裏都坐下之後這才說道:“聖上已經是免了咱們的罪責,可是畢竟我們錦衣衛的職責是在這裏的,日後諸位可得多加盡心些才是。”
“大人說的極是,隻是這一次那賊窩裏的人已經是被咱們給殺盡了,聖上也沒有說有個什麽賞賜的嗎?”此時在坐的都是之前跟随小張去解救朱明的人,也都算的上是心腹之人了,這時候其中一人便開口問道。
這邊,朱明臉色一冷,坐在上首的位置開始把玩着很久之前萬曆賜給自己的那塊玉佩:“那賊窩不光光是被我們殺盡了……”
下方的許林立馬的就反應過來,将問話的那人拉住,便開口說道:“咱們都是爲皇上做事的人,那賊窩現今被我們給毀了,功勞都已經擺在這裏了,諸位也不用着急。”
錦衣衛中的人基本都是世襲的,這些人從出生一輩子便是屬于錦衣衛的。雖然,朝廷會賞賜很多朝中大臣子弟以錦衣衛職務,但那些也隻能算是虛職而已。真正的這些錦衣衛校尉們的忠心是從來都不需要懷疑的。
沒多久的,身上還有些傷的左建業便已經是悄無聲息的進到了錦衣衛衙門裏面了。身上有着一塊錦衣衛的腰牌,一路上自然也是不會有人上前阻攔的。
朱明正在和着錦衣衛裏的衆人說着事情,遠遠的便看着左建業的身影出現在外面門廊下面,心中微微起疑,卻是知道如果沒有緊要的事情對方是不可能來這裏的。
眼下,錦衣衛中主要的事情都是小張在負責的,朱明便也沒有再準備多說下什麽,最後隻是簡單的說了些結束的話,便一個人的走到了外面的門廊下面。
“家裏出了些事情。”左建業沒有多說,臉色早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朱明也不多說什麽,從旁邊一名校尉身上結果一件披風披在身上便向着外面走去。
不需要問出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朱明知道左建業沒有立即說出發生的事情,隻是說明了事情是嚴重的,便表示事情隻有自己回去了才能夠解決。
大明門前的街口是走不通的了,好幾百的人在等着被砍頭,不到午夜這些人是殺不完的。按照朱明的說明,那些京營的官兵一人一刀,那些人便早就已經被殺幹淨了,哪裏還需要這般麻煩的非得讓專業的劊子手一個個的殺了幹淨。皇帝是想要通過這樣的手段來震懾北京城裏暗藏在地下的宵小們,可是在朱明看來這樣做是沒有一點效果的,甚至會進一步的刺激到那些滿腦子想着做出些驚天動地的壞事的人。
正經的街道上是走不了人了,朱明領着左建業頭一次的貼着内城的城牆根向着南邊的南薰坊過去。
古來的北京城内城是在元大都的基礎上建造起來的,身邊那些斑駁的都有些發綠的牆磚甚至于比這個朝代的年齡還要悠長一些。一路慢慢的走過來,似乎都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耳邊有着一個說書人在傾述着這裏曾經的曆史。
透着城牆邊上看着一旁各條大街小巷的,來來往往的不時還有着些巡查的京營官兵身影閃過,有些街道上也有人開始走了出來,畢竟生活在城中的人家不像城外的農戶們,每日裏的消耗總還是需要購買的。
五月的天,水邊的柳樹早就已經長成了,往日裏漫天飄飛的柳絮也不多見了,枝頭上還存在着的一點點也早就被一場雨給死死的拍在了地上。空氣中淡淡的有花香在散播,這個季節裏将會有百花盛開。
空氣忽然的濃稠了起來,空間裏的東西便變得格外的緩慢起來,一朵不知名的花瓣輕輕的從朱明的眼前劃過,一道花香竟然能夠被看見是一絲氣體在鼻尖上慢悠悠的變化着形狀。
一道光閃過,一道遠比直視太陽看見的光還要強烈一分,就這樣突如其來的将那多花瓣從中間切開,然後分成兩半在空中向着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飄走,那絲纏繞在鼻尖的花香也比氣流給沖擊開來,消失在空氣裏面,摻雜進來空氣裏面。
緊接着,又是一道光出現,一瞬間原先城牆帶來的滄桑感消失不見,随着而來的是滿城的蕭殺氣息。
第二道光追随着第一道光沒有半分的間隔,也沒有給旁人一絲半毫反應的機會。
“小心。”
畫面像是被切割成了連環畫一樣,左建業在一旁大聲的提醒了一句,佩戴在身上的劍已經在第一時間被抽出來,接着就直直的砍向那兩道已經是近在眼前的光。
耳邊就隻是響起一聲聽不清楚的暴喝,朱明剛剛移動身體想要尋找出聲音的來源的時候,那道光已經是沖進了自己的雙眼之中。
啊……
一聲慘叫,劇痛立馬的就刺激到了之前還似乎迷迷糊糊的朱明。
随着身體上帶來的痛楚,朱明也聽清了左建業喊出的那一聲小心,隻是自己的身體也已經是砸在了一旁的牆壁之上。
“是你們!”
左建業發出一聲驚歎,剛剛自己出劍了,也擋下了一道光,隻是那道光是第二道光。原來,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爲了第二道光準備的,而是爲了最先出現的那道光。
不遠處,此時靜靜的站立着兩個人,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看不出誰是老大誰是老二,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身份。
用手緊緊的捂着正在不斷流出鮮血的肩膀,朱明有些不解的看着前面不遠處的那對孿生兄弟,以及似乎是認識這兩人的左建業。
“上次在西四牌樓北街那邊碰到的那對雙胞胎兄弟。”左建業淡淡的說了一句,沒有回頭,雙眼全神貫注的盯着身前的這對孿生兄弟,但是話卻是說給朱明聽得。
腦海中找尋了很長時間,朱明發生自己的記憶中似乎并沒有這兩個人的存在。
“沒想到竟然是見過我們。”
這時候,前面又傳來聲音,這時候才驚訝的發現,剛剛竟然是那對孿生兄弟同時齊齊開口說話的。便是回想着之前這兩人說的話,竟然是沒有一絲半點的錯差,一字一句的竟然能夠完好的掐在一個點上。明明是兩個人說話,給人的感覺卻是就隻有一個人開口說了話。
“是誰派你們來的?”這時候,朱明強忍着身體上的疼痛,盡力讓自己的表情看得沒有多少變化的開口問道。
“将死之人,哪裏還有這般多的問題。”
那對孿生兄弟這時候齊齊的變得怒目猙獰,一句話剛剛齊齊的說完,人的身體便已經是從原地消失不見。
“大膽。”
這邊,左建業同樣怒吼一聲,這兩人顯得是想要取走朱明的性命的。
頭一次的,左建業覺得自己手中的劍是這樣的緩慢,眼前已經有無數道光芒綻放開來,而自己卻隻能是疲憊于阻擋這些光芒。可是,隻要在這些光芒中有一道光躲過了自己的阻攔,那麽身後依然受傷了的朱明便真的是要在今日葬身在這裏了。
其實,這也怪不了左建業。一來,現如今的左建業可是在之前就受過不輕的傷的;二來,這時候是一個人同時應對兩個人而且還要兼顧到後面已經受傷了的朱明。
當然,這些問題在要是在左建業平常的時候都不是什麽緊要的問題。關鍵的是這一次的對手卻是和曾經遇到過的所有對手都是不同的,這一對孿生兄弟,不光光是一言一行做到完全一樣,身形呼吸氣力也竟然能夠保持在一緻的水平上。
這時候應付的雖然是兩個人,但是給左建業的感覺卻像是在同時應對數名武藝高強的對手,這樣的壓力是前所未有的。
左建業從小就熟悉使用手中的劍,而對方這兩人也同樣是以劍作爲手中的武器。
不論是左建業手中的劍,還是此時對面這對孿生兄弟手中的劍,都是殺人的劍,都是習慣了飲血的殺人劍。
電石火花,這對孿生兄弟似乎是專注于手中劍的速度,也許是應了那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要義吧。
在很久以前,左建業認爲自己手中的劍已經是當世最快的劍了,他身邊的人也都是這樣認爲的。在遇到朱明之後,左建業知道了自己不是無敵的,但是自己手中的劍還是這個世界上最快的劍。
可是,這個時候左建業卻是清清楚楚的看到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比自己手中的劍還要快的劍。
一劍出,左建業心中、眼中、手中隻有對面千萬道光芒之中的那兩點劍尖。
一劍揮,空氣中劃過無數個世界,隻是那劍已經消失不見,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劍也似乎都消失不見了。
一劍收,兩滴鮮血在空氣中交融在一起,然後滴落在劍尖之上,最後一個傾斜血珠便滑出劍尖滴落在了地面之上,好巧不巧的正正的擊中在最開始被切成兩半的花瓣中的一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