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大人,大都督讓兩位即刻進宮!”
錦衣衛衙門裏面,皇上遇刺的消息剛剛傳開,便有一名太監在禁軍的護送下趕到了衙門裏面。
聽聞是錦衣衛大都督的吩咐,朱明和小張兩人相互之間交換了一下眼神。現如今的錦衣衛大都督駱思恭已經執掌錦衣衛十數年,和皇上之間的交情其實是相當深的,平日裏也都是值守在宮中的,宮外錦衣衛的事務也都是放手給下面的人去做的。
這是一個不貪念權勢的人物,因爲駱思恭清楚的知道一旦進入到了錦衣衛裏面,那麽自己的一生的榮辱便完全的寄托到皇帝的身上。但是,也從來沒有人能夠質疑駱思恭對于錦衣衛的控制力,即使現在北鎮撫司已經完全都小張執掌,但其中未免就不存在駱思恭的意思。
太監是王承恩身邊的人,往日裏也經常能夠見到此人活動,朱明和小張兩人也不會去懷疑此人可能會有什麽說假話的可能性。
小張在一旁又看了朱明一眼,便開口對着那位太監說道:“我們這就進宮,還請公公頭前帶路。”
言畢,那太監也不多話,便隻是微微的點點頭便又領着護送自己的那些禁軍侍衛出了錦衣衛衙門。這邊,除了被點到名字的朱明和小張兩人,衙門裏的其他人也自然是不可能随同進宮的,也不多說隻是送着兩位大人出了衙門。
城市裏的混亂依舊持續着的,但是各部衙門這一片的街道上早就已經被衆多京營士兵清理幹淨并且保護起來了。因此,此時除了路上還殘留着一些斑斑血迹加上看不見有什麽人影之外,便和平日裏也沒有多少的差别。
這一次進宮是從皇城的這正門也就是大明門進去的,此時的大明門内外和往日裏也沒有多少的區别,但是朱明清楚的感受在那高聳的城牆之上已經在最開始的時候就進駐了北京城最精銳的軍隊了。隻要在今天這個日子裏又任何敢于随意靠近城門的人,遭受到的便是不加解釋的射殺。
城牆邊上那一灘的血水便已經能夠說明一切,相對着拿出牆角的便是城牆上面一個放置車弩的洞孔。
進到大明門裏面,一直向前跨過外金水橋便進了承天門内。自一進到承天門内,朱明便看到道路兩邊盡皆是突然多出來的守衛的士兵,在各處更是不斷的有來回巡視的一隊隊的禁軍士兵。此時,朱明和小張兩人才感受到皇城之中蕭殺的氣息,也因此更加肯定了這一次皇上遇刺定然還有着更加重大的影響。
一路上,朱明都是恪守言行,此時身處皇宮之中,又是皇上剛剛不久才遭刺殺,稍微有些不尋常的表現都可能會被别人給按上一頂包藏禍心的高帽。
跨過端門便能夠看到在盡頭靜悄悄聳立着的午門城樓,寬廣的午門前廣場上,同樣有着衆多來回巡視着的禁軍士兵。頭一次的看到着午門,朱明心中當真是感慨不已。從這午門進去,便才是真正的進到皇宮之中。
想想自己從小就聽說過的古時候的皇帝們動辄将會說出将人推出午門處斬的言語來,就覺得好笑。直到後來才知道,這午門并不是當真如同故事裏說的那般血腥恐怖,當然也有少數的官員是會被盛怒的皇帝命人直接在午門外給殺死的。
午門又被稱作五鳳樓,分上下兩部分,下爲墩台,正中開三門,兩側各有一座掖門,俗稱明三暗五。這五個門洞各有用途,中門爲皇帝專用,此外隻有皇帝大婚時,皇後乘坐的喜轎可以從中門進宮,又通過殿試選拔的狀元、榜眼、探花,在宣布殿試結果後可從中門出宮。東側門供文武官員出入。西側門供宗室王公出入。兩掖門隻在舉行大型活動時開啓。此外午門還是頒發皇帝诏書的地方。每年臘月初一,要在午門舉行頒布次年曆書的“頒朔”典禮。遇有重大戰争,大軍凱旋歸來,要在午門舉行向皇帝敬獻戰俘的“獻俘禮”。
午門外,即使是從宮中出去的那名太監此時也需要經過城門下的軍隊檢查,朱明和小張兩人自然是不能夠免去這些程序的。
在被禁軍士兵好一番的盤查之後,朱明和小張才在一名禁軍将領目光注視之下從午門下的東側的門洞裏進去。
“大都督現今在文華殿裏面,葉閣老和各部的尚書們也都在那邊。”從午門門洞裏出來之後,朱明已經是能夠看到内金水橋後面的皇極門了,那裏面便是三大殿的所在,而這個時候一路上也沒怎麽開口的那名太監卻是開口輕輕的說道。
不用多想,朱明便已經知道皇上現在肯定是在那文華殿之中的,而想來這一次遇刺也定然是在那邊發生的。剛好文華殿後面便是禦藥房所在,宮中的那些人也定然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暫時沒有将皇上移到别的地方去。
朱明和小張輕輕的恩了一聲,算是表示自己兩人已經清楚了。那太監便又不再言語,徑直的帶着兩人向着内金水橋東邊的一扇會極門進去。
在會極門後面,便是帝國内閣所在,和内閣同設在一起的還有制敕房和诰敕房。就是這一片區域裏,才是這個帝國平日裏真正的行政執行所在。
不過,今日朱明并不是要到這裏來遊覽一番的。随着前面領路的太監從這邊繞到後面,便看見一座宮殿矗立在眼前,這便是文華殿所在。
文華殿的作用可以說是一波三折,起初是皇帝所用的便殿,天順和成化兩朝的時候有成了太子登基之前攝事的地方,後來嘉靖的時候又給改成了皇帝使用的宮殿。
從文化門進去,便見着裏面進深三間,黃琉璃瓦歇山頂,開有六扇三交六碗菱花槅扇門。
此時,這殿外已經有着一大群人整齊的跪在地上。遠遠的從文化門下面看過去便見着都是一群老大爺,這些人便是掌握這個帝國的各部尚書和主要官員們。要是放在平時裏,這些大臣們不可能這樣烏壓壓的跪在一起,帝國的皇帝們對于官員還是相當客氣的,至少沒有像某個王朝一樣不管在什麽地方什麽情況下,大臣們永遠隻能是跪在地上。可是,今日是皇上在宮中遇刺,這樣天大的事情就算不關這些大臣們的事情,可是皇帝給了他們權利但是卻沒能夠好好的保護皇帝,這樣的過錯卻是要實打實的擔在自己身上的。
殿門此時是緊閉着的,一排身着飛魚服的錦衣衛校尉沉默的把守在門前,光是從這些人的臉上便知道沒有裏面人的同意沒有一個人是可能進得去的。
朱明和小張被那太監領到近前的時候,也不用旁人多說便也恭敬的跟着前面的這些尚書大人們跪在後面。
其實能夠跪在這裏的人也并沒有多少,可是真正能夠進到這裏的人又有哪一個是等閑人物呢。
跪在了地上,朱明卻是饒有興趣的觀察起前面的這些大人們來,光是從現在這些人跪的位置便能夠看得出這些人的關系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跪在最前面的隻有一個人,想來便也隻有現今帝國的那位葉向高葉閣老了。在第二排,吏部尚書趙煥和刑部尚書許弘綱、工部尚書劉元霖以及都察院的長官挨的最近,旁邊才是原兵部尚書現戶部尚書王象乾以及兵部尚書魏國公徐弘基,再邊上則是一個人顯得有些孤零零的吏部尚書翁正春。
在後面,吏部左侍郎鄭繼之、禮部左侍郎李汝華、刑部左侍郎張問達則是則在一起,跟在前面的刑部尚書等人後面。在朱明的前面跪着的是個熟人,便是兵部右侍郎楊應聘。
有些好笑的将現場這幅無聲的畫面記在心中,朱明悄悄的伸出右手悄悄身前楊應聘,便見着那楊應聘也同樣小心的回過腦袋,卻是沒有想到竟然是見到了朱明。
“怎麽樣了裏面?”這些人比自己先到這裏,朱明自然是好奇的詢問起來。
可是,卻見着楊應聘的臉上露出一片茫然,小心的看看四周才開口說道:“我也不知道,當時除了葉閣老是在宮中,其他人都是在衙門裏面,你也知道今天京城都發生了些什麽事情。到了這裏之後,便見着葉閣老一個人跪在了地上,錦衣衛的人也不讓進去,便都跟着跪在了這裏。不過聽說,皇上确實是受傷了,先前過來的時候還見到一群群的太醫進到裏面去,直到現在也沒有出來。”
“左佥都禦史朱大人,錦衣衛鎮撫使張大人,皇上讓二位進殿。”
正在這時候,殿門被打開一扇,從其中王承恩悄然的走了出來站在門前大聲的呼喚着。
正聽着楊應聘說的興起的朱明一聽有人喊自己,便立馬起身應和了一聲。之間這時候,依舊跪在前面的那些大人們齊齊的回過頭來,皆是不解的看着那個站在衆人身後的年輕人,誰也想不到皇上在這個時候第一個召見的會是這樣一個人物。
雖然朱明的名字已經很多次的出現在朝堂之上,但那也一直都隻是一個代名詞而已,現今看到真人,這些大人們都用一副考量的眼光觀察着。跪在最前面的閣老葉向高眼神微妙的看了一會,便又重新回轉身子。
一旁的吏部尚書等人則是看了一眼便立馬轉過去,反倒是這邊的戶部尚書和兵部尚書等人淡淡的笑了一下,那吏部尚書翁正春則完全是用一種師長的身份看了許久的朱明。畢竟,他禮部尚書是早就知道了這朱明是要參加這一次的科考的。
“朱大人,還請快些進殿吧。”
旁邊的小張此時也是站起了身,那邊王承恩看了一眼還沒有動靜的朱明,便又一次的輕喚了一聲。
這邊朱明也不多說,立馬的就和小張繞過前面的諸位大人,徑直的從那扇被打開的殿門裏進去。等到兩人進去之後,王承恩朝着外面的大人們施了個禮之後,也進到殿中,之後殿門便再一次的緊緊合上。
一進到殿中,朱明首先便聞到一股濃濃的藥草味。
“諸位太醫開出了方子,此時已經着人熬藥了。聖上這一次可是吃了大苦的了,多少年沒有受過罪,沒成想這頭一次的就這麽大的事兒。”旁邊的王承恩也是看到了朱明臉上的表情,一時間說的竟然是快要哭出聲來。
細細想來,要不是皇上受的傷是極重的,平日裏異常沉穩的王承恩也不會表現出這般反應來。
大殿的邊上此時正有着幾名太醫圍着一排爐子來回走動,之前的那些藥味便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
這時候,王承恩在走到前面領着朱明和小張便進到大殿旁邊的隔間裏面。
“陛下,朱大人和張大人來了。”進到裏面,王承恩便輕輕的朝着朝着一張将整個房間隔開的明黃色綢布後面喊了一聲。
“進來吧。”
許久,一道微弱的聲音傳來。頓時的,朱明心中便是一個疙瘩,自己也是見過幾次皇上的,往日裏皇上的聲音可都是沉重大氣有力的,這時候竟然會變成這樣。
心中揣揣,可是朱明還是和小張小心的進到綢布後面。
“微臣見過皇上。”
沒有去觀察綢布後面的事物,朱明和小張便已經是跪在了地上,口中大聲的喊着。兩人在錦衣衛也都是有着職務的,皇上遇刺的事情自己二人怎麽也是有責任的,畢竟守衛皇帝安全也是錦衣衛的一項職責所在。
“都起來吧。”
聲音飄忽的傳到朱明的耳中,在謝過恩之後便小心的站起身來。
此時,朱明這才有機會細細的打量一番着裏面的景象。
錦衣衛大都督駱思恭此時正襟危坐在一張凳子上面,目光炯炯的看着朱明小張兩人。在前面,一張大床上面,萬曆正斜靠在軟枕上,幾名太醫圍繞着萬曆一側的胸口正在仔細的上着藥材。旁邊架子上放着一個鐵盆,其中放着半盆的水,隻是此時已經是一片血紅。
朱明目光之中有些不忍,隻是看了一眼那滿是血水的鐵盆便立馬轉過腦袋,此時卻是正好對上萬曆看向自己的目光。
“聽說你們剛剛才從一處賊窩裏面逃出來?”從萬曆的臉上看不出有任何的痛苦的色彩的,此時說起話來反倒是充滿了好奇的深色來。
“是。”
不清楚此時的萬曆究竟是在想着什麽,朱明便小心的回着話。
“朕聽大都督說,這一次京城發生的事情,便是和你們在那賊窩裏面遇到的情況是一樣的。”萬曆輕飄飄的說着,看着朱明的目光卻是不容其有半點的欺瞞。
這時候朱明輕輕地看了一眼依舊是挺直腰闆坐在凳子上的駱思恭,沒有看見半點反應,便隻好小心的回道:“從那賊窩裏出來之後,臣發現卻是和城中所發生的事情是有聯系的。不過,那賊窩此時依然是被臣和張大人給毀壞了。”
“正是朱大人所言。”這邊,被萬曆盯上了的小張沒有任何遲疑的便開口附和朱明的解釋。
“那就好,賊窩既已被自己毀了,也是一件功勞朕會記下。至于城中的事情,便交由都督府協同兵部、京營官兵處理吧,那些人也該是時候經曆些鮮血的了。”萬曆依舊是淡淡的說着,似乎從來都沒能讓别人猜出他心中的真實想法。
而朱明在聽完萬曆的結論之後,暗中卻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此時後背已經是浮出一層冷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