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島上，亭子中的萬曆沒有自朱明進來之後便一直沒有開口說話，這樣一來一旁的朱明便也就不好說話了。
此時的萬曆，依舊是将後背留給朱明面朝亭外的湖水，手中的茶杯輕輕的在旁邊的桌子上滑動着，卻也不知究竟是否是在思考些什麽東西。
面對着這位帝國最高權力者，其實朱明心中除了一開始的一點點忐忑之外，便再也沒有了過多的感受。可能這個人會擡手間送走成千上萬的生命，又或者這個人眨眼間便能夠将一個人擡到帝國所有人羨慕的位置上。
但是，哪怕就是這樣的情況下，朱明更多的是保證了自己擁有着一顆平常心。雖然對于處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下是一件很不理智的選擇，但是做人總還是擁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則的。
“知道這些折子寫的都是什麽吧。”
正在想着事情的朱明便聽到身前終于是傳來萬曆的聲音，暫時的聽不出任何的情感和含義來，便隻是一句很平淡的問話。
這時，朱明微微彎腰回道：“大約知道一點，都是彈劾微臣的奏折。”
朱明很不能理解萬曆此時究竟是想要做些什麽事情，但是絕對不相信現在的萬曆是想要将自己按照那些文官的請求給拖到城裏的菜市口給處斬了的。
“這些事情你可做過？”萬曆依舊隻是淡淡的說着，隻是這時候已經是将雙眼移到朱明的身上。
低頭間，朱明便見着萬曆身體一動，于是更加恭敬的将腰彎下去，隻是對于他的問題并沒有做出回答。
萬曆眼角微微一縮，轉而卻是大笑起來，一邊笑着一邊站起身走到朱明的身邊：“其實你是明白人，這些折子就算寫的再怎樣難看，朕依舊不會問責與你的。”
“多謝陛下。”連忙的，朱明顯得有些惶恐的抱拳作揖。
“但是……”然而，這時候萬曆的話音立馬一轉，語氣深沉冰徹刺骨的說道：“什麽樣的事情不該做，你也是清楚的。”
朱明從來沒有想象過帝王的威嚴究竟是怎麽樣的，然而這個時候卻是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
隻聽噗通一聲，朱明便已經是雙腿跪在了地上，後背直冒冷汗滿臉上的也盡是豆大的汗珠，卻還要強忍着回答道：“微臣不敢。”
這就是朱明最讨厭的地方，總是有事情是自己完全控制不了的，生活在這樣的時代是最令人提心吊膽的。
看着跪在地上的朱明，這時候的萬曆便輕輕的坐在了凳子上，右手輕輕的敲擊着那張石桌，然後便發出一連串的咚咚的聲響來。隻是，眼神流轉間，卻也看不清此時的萬曆心中是在思考着什麽樣的事情。
而朱明便隻能是老實的跪在地上。
這是一個強權的時代，在朱明的眼中，如果将現如今的帝國比作一個公司集團的話，萬曆無一例外就是最終的BOOS，而自己還隻是一個剛剛被錄取的員工。老闆說的話便是一切，地下的員工便隻有老老實實照辦的份。哪怕是做到了總經理的位置上，也隻能是聽從BOOS的命令。
“起來吧，既然沒做什麽還這麽膽小？”
當朱明在思考着一個成熟的集團中的關系的時候，萬曆的聲音又一次的傳入到自己的耳中。
“謝陛下。”心中默默歎息一聲，朱明這才重新站起來。
“朝中的局面現如今已經漸漸走偏了……”這時候的萬曆已經開始準備說正事了，于是朱明便小心的保持着安靜，隻聽着萬曆繼續說道：“但是，那些人想要翻出浪花來還是多想了的。
朕不會讓這場争鬥一直持續下去，但也必須要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宮外是不是已經是盛傳朕要重新臨政？不過這也隻是開始，朕要做的還有很多。
仁宣二宗做出的功績，朕也能夠做到；他們沒有做到的事情，朕也要做到。但是，在這之前有些人必須要清理出去。
朕等不了那麽長時間了，所以這些事情必須要做成一張棋盤，成則成亦，敗則……
你小子聽好了，朕不希望看到你以後靠向兩邊中的任何一邊，你隻能是站在中間，不論有什麽事情發生。科考的時間提前了，等這些事情做完你便要真正的參與進來。”
這時候，萬曆的話已經說完了。而朱明還在關心那句成則成亦後面的敗會怎樣，隻是這樣的問題想來自己也不可能是知道的，答案将會永遠的留存在萬曆一個人心中。
“微臣勢單力薄……”聽着萬曆的話，朱明便已經知道對方究竟是想要做些什麽事情了，連忙的便又跪在地上。
有些事情不能一股腦的答應下來，不然到時候腦袋是怎樣丢掉的，朱明相信自己也可能會不知道。
隻是，萬曆卻是冷哼一聲，雙眼半眯着放在朱明的身上：“錦衣衛那個小張做的不錯，朕和都督說過，将來可以考慮全部交給他處理。聶浩大和魏天驕二人這些年在外面做的也不錯，也該是時候調回來做事了。”
跪在地上，朱明兩眼盯着眼前的地磚上的一條細縫，緊緊的盯着似乎是能夠看穿整塊地磚下的所有的東西。
當朱明從瓊華島離開之後，已經是記不清自己究竟是怎麽樣離開皇城的了。隻知道，自己最後是安靜的站立在大明門下，周圍一片的寂靜。
這時候的天色已然是微微泛黃，眼看着北京城的夜生活便快要開始了。
離着遠的地方人聲鼎沸好不熱鬧，然而滿北京城的也可能就隻有大明門下的這一小片區域始終都是處在安靜中的。朱明做過一塊塊的石磚，有些時候甚至是能夠看到在那些縫隙間夾雜着的暗紅色，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格外的陰森恐怖。
然而，誰都知道這些隻是這麽多年來，那些文人武夫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共同造就出來的。
往前加快速度走上一段距離，終于是出了大明門的範圍，然而等朱明到了各部衙門前的時候，少有的一些官員将将準備回家，看見外面的少年卻也立馬遠遠的躲開。
心中不由的嘲笑一聲，朱明沒準備和這些人計較什麽，現如今隻想靜靜的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