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啓大笑了起來,連着自己嘴中的酒水流淌到身上也沒有發覺過來。
蹲在路邊的朱明也笑了起來,似是沒心沒肺的大笑起來,看着同樣大笑着的徐光啓,便已經是捂着肚子倒在一遍的草地上。
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少聰明的人,朱明自覺自己應該是身處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一群人裏的。現在,自己的面前又多了一個同樣的聰明人。
于是,聰明人之間想要做的事情在旁人看來便是現在這樣的狀況。一大一小一老一少兩人,便絲毫不顧及形象的在路邊上肆意的大笑起來。
道觀裏的道士們很快的便趕了過來,看見石塊上大笑着的徐光啓便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此間。
徐文爵、鄧文明等人也帶着一幫子家将來到這邊,遠遠地看見正在捧腹大笑着的朱明,便揮揮手又帶着身後衆人回到院子裏面。
徐光啓大口大口的灌着酒壇裏的酒水,一番暢飲之後便還是準備将自己懷裏的白玉塞給朱明。當看到朱明将夾藏在自己腰間的那塊黃玉現出來的時候,徐光啓便再也沒有說什麽話,反倒是笑的更大聲,酒便也喝的更快。
上天總是能夠昭示着這個世界上所發生的事情,陰沉沉的天氣下,便不可能是有多少好事情發生的。
這一日的京城是鮮紅的,從清晨到來的時候北鎮撫司的錦衣衛便已經是傾巢而出。與此同時的,衆多的東廠廠公們也行走在陰影之中,悄無聲息的落到自己的目标地點上。
南居賢坊裏已經是充滿了血腥味,街道上随處可見的都是一具具死相慘烈的屍體。錦衣衛已經在這裏殺死了兩百多人,然而,殺戮卻從未停止過依然在這座城市裏面進行着。
每一個地方都在死人,當最後錦衣衛殺到無人可殺的時候,所有人的雙目皆是一片血紅,渾身散發着濃濃的血腥戾氣。
東廠裏,從天亮開始慘叫聲便不絕于耳,然後一具具的屍體便從後門被扔出來,随後便被運到城外的亂屍坡上去。
泰甯侯府已經被錦衣衛協同東廠給團團包圍起來,晌午的時候侯府裏開始有人自覺的出來。率先的便是現任泰甯侯陳文禮,其後便是侯府裏一衆人員。
錦衣衛很快的便将侯府中所有人給羁押起來,當侯爺被沉重的枷鎖拷上的時候,人世間的榮華富貴便與他無緣,人生的大起大落在這個時候便已經是得到了最好最真實的寫照。朝廷沒有給出明确的說明,但是泰甯侯一家卻是就這樣的被流放到遙遠的瓊州。
午時剛過,一道明文下發的聖旨便已經是送到了臨淮侯府,侯府裏舉目消沉再無任何動靜。稍後不久,魏國公徐弘基便匆匆攜帶着家将前往京軍大營,從臨淮侯手中接過了統制京營官兵的官印。
這一日,當日頭降下去的時候,朝廷六部中已經是衆多官員被送進昭獄之中,五城兵馬司裏數位将軍也同時被羁押進入昭獄。
傍晚的時候,當京城的地面上已經看不見血水,而空氣中隻飄散着淡淡的血腥味的時候,嚴禁的旨意便已經是被撤銷。一時間,數匹戰馬便直直的從廣甯門使出。
“聖上的怒火差不多已經消完了。”
天邊在傍晚的時候卻是現出了兩日未見的太陽來,卻也隻是斜斜的将餘光灑在大地之上,一時間便也使得整個天地之間一片通黃。
西山道觀後面的亭子裏,徐光啓在看完朱明遞過來的文書之後便輕聲的說着,說完便顯得很是惬意的飲上一杯酒水。
旁邊的朱明卻是微微的搖頭,眼神流露出旁人看不明白的神采:“皇上隻是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人而已。對于皇上來說,這樣的結果其實是他在艱難退讓之後才做出的結果。所以,皇上心中還是有火的。”
一番話說的徐光啓直翻白眼,最後便隻能是擺擺手說着:“這些事情我不明白,所以我在那朝堂之上才待不長久。”
“您是大才,也不用在乎朝堂之上的那些狗屁倒竈的事情。”朱明一邊說着,眼睛一轉卻又開口說道:“小子借你一壇子酒,還得指望您這位大才能助我輝煌一番呐。”
正在夾菜的徐光啓便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動作,擡起頭輕輕的看了一眼依然是面帶微笑的朱明。
“我是王學門人,你也是和王學有關系的。幫你也是因爲這些再加上看着你順眼。”徐光啓似乎是在解釋着什麽,自覺說完了話,卻又是點點頭補充道:“君子有所謂有所不爲。”
“那如果小子做了不能爲的事情呢?”朱明似乎是很想知道一樣,腦袋向前一伸沖着徐光啓便問道。
卻是看着這時候的徐光啓眼神一凝,面色沉重的開口:“到時候即使你是在千軍萬馬之中,老子也能取你首級。”
這個時候,朱明突兀的發覺自己的脖子上已經是被一雙筷子抵住,卻當真是對面的徐光啓在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情況下做出的動作。
此時,朱明便隻能是皮笑肉不笑的小心将腦袋縮回來,然後伸出手指将那雙還豎在半空中的筷子推到一旁,嘴裏面打着趣的說道:“開玩笑而已。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而徐光啓的臉色卻根本就沒有放松下來,依然是那般的嚴肅,雙眼認真的盯着朱明:“始祖王師所創的心學雖然是極自由的,也沒有多加限制人的,但是該有的祖宗之法正統道義還是必須要講究的。你小子生來便不是安生的人,即使你有時是有這般想法,卻也止不住你心裏面最真實的想法的。切記,必要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是可以舍棄掉的。”
說完,徐光啓的眼神中便流露着深深的遺憾。
這時候的朱明卻是明白的,****王學之所以淪落到現今這種尴尬的境地,便也是因爲不懂得舍棄一道才終究造成這樣的結果的。
“小子日後便不再多做他想了。”朱明對着徐光啓小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