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世界便會改變,可能那就是世上最爲美好的事物。--《秘明》
轉眼,模糊的視線中一道身影闖入。
那是誰?
那道身影似乎就在一瞬間的沖進了朱明的心中,朱明似乎能夠感受到,周圍的世界變得更加的明亮起來,整個花園所有的花草完成的盛開了。
心中最深處的一處記憶好似止不住的浮出來,怎麽趕也趕不走。
“你是誰啊!不知道這裏外人是不能進來的嗎?”
一個激靈,這時候朱明的視線才慢慢的清晰起來。
十三四歲的摸樣,一襲的淡綠色,烏黑的頭發被整齊的束在一起,一排劉海輕輕的垂下。那張臉上大大的眼睛,小巧挺拔的鼻子,微微抿起的紅唇。
朱明的眼神直愣愣的看着,這是該有多麽的相似。
“問你話呢?你是誰?”少女雙手叉腰,顯得很是激動的說着。
“額……那個那個……我叫朱明。”一時間,朱明似乎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不認識。”少女一撇嘴。
“那現在不就認識了嘛,你叫什麽名字?”沒來由的,平日裏穩重的朱明竟然現在有些乖張起來。
“放浪……”少女隻倆字回過來。
被少女這般一說,朱明這才反應過來,那有男子這般問還未出閣的女子名字的,連忙顯得手足無措起來:“那個,是我孟浪了,還望不要見怪。”
“好了好了,你到底是誰家的孩子啊,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像是被朱明的摸樣給逗樂了,少女倒是小聲笑着問道。
“哦,那個啊。家師王閣老,我今天過來是參加聚會的。”朱明老老實實的回着。
這時候倒是輪到少女有些意外了,看着眼前的少年:“看你也就十來歲的樣子,難道也是要參加這次的府試的嗎?”
“正是。”朱明越發的謙和起來。
“原來這樣,可是這裏已經是後宅了,你一個男子實在不該來這裏的。”少女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些緩和。
“姐姐,他可是很厲害的,我還準備讓他教我寫詩呢!”這個時候叫做雪立仁的男孩在一旁嚷着。
見自己的唯一的弟弟這時候在外人面前還胡鬧,少女有些氣急:“我還沒有和你好好算賬呢,你還在這裏胡鬧。”
“不是的了,姐姐你聽我說,他今天可是在前面做了一首詩,所有人多叫好呢。”像是怕自己的姐姐不信一般,雪立仁連忙學着樣子說道:“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姐姐你看着就是他做的詩。”
這個時候,少女聽完卻是越發的驚訝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朱明問道:“這是你做的?”
“班門弄斧而已。”朱明有些氣急雪立仁這般的口無遮攔。
這個時候,就見少女沒有再理會場中的倆人,踱着小步口中不時傳來朱明的那首詩,臉上的神色變化萬千。
許久之後,對着朱明一禮:“讓你見怪了。”
“沒事沒事。”說着,朱明卻是顯得有些口渴,又拿起裝滿果子釀的杯子送入嘴中。
而一旁的少女清清楚楚的見着朱明的嘴碰上杯子,小臉上滿布潮紅。
朱明隻見少女沒來由的一跺腳,便轉身向着來時的方向走去。
一杯入口,朱明的眼又模糊起來,那道身影是怎樣的相似。
看着看着朱明癡了。
“誰翻樂府凄涼曲?
風也蕭蕭,雨也蕭蕭,瘦盡燈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羅雲。”
遠遠地,一首小詞傳的遠遠地,傳遍了整個花園。
少女離去的身影輕輕的一顫,便又加快腳步,逃也似的離開這裏。
可是那首詞卻是牢牢的印在少女的腦海之中。
朱明像是看到了無數的蝴蝶在花園中飛舞,看到了百花盛開,看到了彩虹,看到了雲朵。
“沒想到你這麽厲害,還會做詞,快教我寫詩作詞。”很不和諧的聲音将朱明從夢境中拉了回來。
“你先去把自己全身弄濕,然後就可以學着作詩了。”朱明惡狠狠的說着。
然而雪立仁像是聽到了真言一般的,立馬丢下朱明向着不知道的什麽地方跑開,遠遠地傳來:”我姐姐叫雪如玉,你可要記好了。“
”雪如玉?當真如玉。”朱明的嘴角輕輕的浮上一絲淺笑。
終于徹底的安靜下來,朱明并沒有想着少女說的這裏是什麽内宅,依然給自己滿上一杯,淺飲輕酌起來。
而就在花園不遠的地方的一座繡樓上,朝着花園方向,一扇小小的窗戶悄無聲息的打開,從這裏可以清楚的看到整個花園的摸樣。
雪如玉的身影出現的窗戶正中,視線裏,那個叫朱明的少年還停留在那裏,手中還握着那個杯子。
想着之前那一首小詞,想着那獨特的聲音,雪如玉的眼睛竟然也是慢慢的模糊起來。
十三四歲,正是愛慕之意燃起的時候。
一張潔白的宣紙被壓在窗前的書桌上,一支狼毫輕輕的接觸上了那一團純潔的黑,輕輕的墨香傳遍窗前。
紙上一團團的黑出現,慢慢的暈開在紙上。
誰翻樂府凄涼曲?
風也蕭蕭,
雨也蕭蕭,
瘦盡燈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懷抱,
醒也無聊,
醉也無聊,
夢也何曾到羅雲。
正是朱明之前醉酒吟作的詞。
看着詞尾羅雲二字,雪如玉知道這說的就是羅雲院。
而這首詞的意思也同樣的淺顯易懂,沒有人會不知道這首詞的意思,但是雪如玉卻不準備将這首詞告訴别人,并且也不許弟弟說出去,這首詞就留在自己這裏吧,少女心中想着。
“不,我這是怎麽了,那孩子才十歲,還是王閣老的學生,他的前程似錦,未必……”少女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究竟爲什麽會說出這般話來。
視線卻是離不開那道微醉的身影。
涼亭之中,朱明舉杯高歌,卻是顯得有些放蕩,如果這番景象被王錫爵見着必然迎來一頓闆子,但是在少女看來,卻又是那樣的直爽風雅。
眼中同樣的見到那襲淡綠,朱明不禁大笑起來,我可不是真的就是十歲小兒。
“羅雲院中羅雲夢,好似一場白玉京。”
一邊高聲一邊灑脫的走出涼亭,朱明的身影也是漸漸的消失在來時的幽徑之中。
遠遠地就看見朱明向着這邊回來,陳大一個箭步上前,就聞着一股酒味撲鼻而來。
“你這是去哪兒了?怎的一身酒味。”陳大有些緊張的聞着。
“我想那應該不是夢。”朱明沒頭沒腦的說着。
陳大也就隻能沒頭沒腦的聽着,不過正事還是一一道來:“之前的那個張正書說了,再過三日,會組織一場郊遊,希望你也去一趟。我看這人應該沒什麽問題,倒是挺好的。”
頭暈暈的,不過好在有着陳大的攙扶,朱明聽着這話卻沒有立時回答,過會兒後才道:“真的嗎?”
“我可不會相信這些人的話,這些個人可都是爲着站在那朝堂之上的,咱們小家小戶的人可不能相信人家是好人。”朱明突然的又補充道。
陳大有些不解的問着:“那你爲什麽還想着做官,都不是好人,你去湊什麽熱鬧。”
搖搖頭,朱明深深的一個吐氣,一股酒味傳出:”不行啊,按照老師的意思就算我不想和他們一樣往上鑽,他老人家也會把我推上去的,再說我自己也想做些事情,所以就隻能這般了。“
避開最後一行離去的士子,陳大這才說道:”不會有什麽事情吧。“
”說不得會有什麽事情,反正以後咱們的腦袋隻能握在自己手中。“朱明惡狠狠的說着,臉色有些猙獰。
陳大聽不懂朱明這時候的話的意思,但是陳大知道,朱明說的話是不會有問題的。既然朱明說了自己的腦袋隻能握在自己的手中,那麽陳大回去後就有必要想一下怎麽把自己的腦袋握在自己的手中。
朱明也不懂陳大,自己要做的沒有人能夠理解,有時候朱明自己也不能夠理解自己爲什麽這樣做,所以朱明學會了放手,不知道不理解的事情那就不去管它,随他去發展,最終自己還是會知道究竟是怎麽個樣子的,那麽現在又何必煩惱呢。
”明少爺,您出來了。“小厮一眼就望見了被陳大扶着的朱明,連忙跑過來接過朱明。
确實,被小厮攙扶着就是比被陳大扶着舒服。
醉暈暈的,朱明上了來時的馬車,軟軟的靠在軟榻上。
也許馬夫知道自家的少爺醉了,馬車趕的很慢,很慢很慢,至少朱明就感覺不出來馬車是在前進的。
羅雲院就在馬車的前進中,慢慢的變小變得模糊起來,直至最終消失在馬車的範圍内。
青石闆,熱鬧的街市。
泥土路,沉積的老街。
這一切都變得不是那麽的真實起來,朱明感覺現在的自己才像是活在夢中,自己可能現在并不是在自家的馬車上吧。
但是最後的一聲到家了,還是讓朱明知道,自己并沒有做夢,自己還是在自家的馬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