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鷹聽了,連忙找到一個公用電話,拿起電話,卻想起來,自己根本沒有靓坤的電話号碼。
……
靓坤走出246酒吧,剛坐上車,就感覺有些不對勁。
發動汽車,離開了酒吧門口,這種不對勁的感覺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嚴重。
靓坤仔細觀察,發現自己的車後面居然綴了個“尾巴”。
自己是被人跟蹤了。
1980年的香港,還沒有手提電話這種東西,真不方便。
靓坤忽然想起一個人——老渣,靓坤雖然也嘲笑過老渣那逃進警察局的“壯舉”,但是事到臨頭,靓坤也想不出來更好的辦法。
通過後視鏡,靓坤已經看到了對方逼得越來越近的車,還有副駕駛上面目猙獰的黑仔和黑仔手裏的槍。
可以想象,隻要靓坤敢降低速度,黑仔就敢撞上來,像“頂上戰争”時自己和黃猿所做的那樣——逼停自己的車,然後将自己亂槍打死。
靓坤不斷加速,前面轉個彎就是大坑西街,石硖尾警署就在那條街上。
……
靓坤知道前面轉個彎就是大坑西街石硖尾警署,黑仔當然也知道。
所以,黑仔暴躁地揮舞着手槍,命令開車的小弟加快速度追上去。
小弟哭喪着臉說道:“黑哥,那可是頂爺(老大的老大)!”
黑仔打在小弟的頭上,罵道:“你一個藍燈籠頂尼瑪個頭!我今天就是要做掉他!”
小弟說道:“黑哥,我這個車根本追不上孝哥的車。”
看着靓坤漂移過彎,撞斷警察局門口的橫杆,把車開進警察局,黑仔氣急敗壞了。
砰——
黑仔手上的槍走火了。
在禁槍的香港,槍聲是很容易刺激到警察的神經線的,黑仔等人隻好立即驅車離開。
幸好這一槍走火的時候,子彈頭打穿了前擋風玻璃,沒有發生跳彈。
……
有了黑仔小弟的内線消息,李鷹和宋子傑終于知道了黑仔真正的藏身之處,也證實了靓坤所說的“黑仔和大圈仔混在一起”的事實。
即便萬般小心地持槍突擊,李鷹和宋子傑也很快就被黑仔和幾個大圈仔火力壓制住了。
李鷹雖然是帶槍刑警,但是以香港警隊拿槍出來吓唬人都要寫報告的尿性,李鷹實戰射擊的次數屈指可數,槍法也垃圾得狠。
而對面的大圈仔,經曆過“人民戰争”級别的民兵訓練、“文攻武衛”的實戰操練,人比李鷹多、槍比李鷹多、槍法比李鷹好,壓制李鷹一個小小的資本主義走狗,當然是小case了。
我命休矣!
李鷹自己也是十分懊悔,爲什麽要單槍匹馬跑來突擊黑仔的犯罪巢穴?如果通知局裏,大隊人馬堆上來,哪裏還會怕這幾個大圈仔。
正當李鷹哀歎自己馬上就要被犯罪分子消滅的時候,李鷹身後也傳來了槍聲。
難道是警署的同事也猜到自己有危險,過來支援來了?但是,支援爲什麽隻有一把槍的槍聲?
李鷹回頭一看,自己身後不遠處,一個長得極其猥瑣的中老年男子,鷹鈎鼻子上面是耷拉着的眉毛,下面是淩亂的胡須,穿着黃色條紋西裝,戴着禮帽,叼着香煙,正躲在一處掩體後面,手上一把史密斯威森M19手槍,時不時朝暴露出來的大圈仔開上兩槍。
李鷹大聲問道:“喂,你是誰?”
“我是乾坤國際娛樂公司的安保部長,我叫次元大介,你也可以稱呼我的中文名字黃猿。這位警官,我非法持槍,也是爲了救你們,你不會逮捕和控告我吧?其實,如果不是你們被對方火力壓制,我是不會開槍的。”
李鷹問道:“靓坤讓你來幹什麽?殺人滅口嗎?”
“黃猿”次元大介說道:“你開槍打中的那個小孩子,已經死了。我老闆覺得,你應該活下去,至少要用黑仔的人頭去祭奠那個小孩子。你不該死,那個小孩子也不該死,而黑仔該死!”
李鷹說道:“你其實幫我們打個電話,呼叫飛虎隊的支援就好了!”
“黃猿”次元大介說道:“人情要做實!打電話,那是路人都會做的事情;一起穿過槍林彈雨,才能讓你心存感激,不是嗎?”
“黃猿”次元大介一邊說着話,一邊已經打死了或者打傷了兩個大圈仔。
死沒死,李鷹真不知道,反正那兩個家夥已經躺倒在地,不動彈了。
李鷹也抓緊時間浪費了兩顆子彈,抽時間問道:“你是日本人?你在日本是幹什麽的?怎麽槍法這麽厲害?我記得日本也是禁槍的。”
“黃猿”次元大介說道:“我曾經是職業殺手、職業竊賊,也就是現代忍者。”
李鷹說道:“爲什麽來香港?”
“黃猿”次元大介說道:“因爲現代科技的發展,我這種技術人才已經越來越沒有市場了。”
說着,“黃猿”次元大介又一槍撂倒了一個對手,現在終于雙方人數對等了。
……
看着身邊的同夥一個一個倒下去,生死不知,黑仔再也承受不了這種壓力了。他從躲藏的掩體處站了出來,高舉雙手,大聲喊道:“不打了,不打了!我投降了!”
剩下的兩個大圈仔頓時心态崩了:找我們合作“吃大茶飯”的人是你,請我們幫忙除掉你老大的老大好賴掉高利貸的人也是你,害得我們和警察交火死了三個兄弟的人還是你,現在你告訴警察你不打了、你要投降!
死桂枝仔!果然沒義氣!
大圈仔一點都沒慣着黑仔,掉轉槍口,從背後把黑仔打成了篩子,鮮血像從蓮蓬頭裏噴出來一樣從黑仔身前身後噴湧而出。
……
抓住了黑仔和大圈仔“内讧”的機會,“黃猿”次元大介也從掩體處跳了出來,向前突進。
憑借着拔槍射擊隻需要0.3秒的速度,“黃猿”次元大介迅速解除了剩下兩名大圈仔的戰鬥力。
砰!
砰!
“打完!收工!”
聽着怪異日本語調的中國話,李鷹隻感覺眼前黃光一閃,地上又躺下了兩個大圈仔,“黃猿”次元大介已經不見人影了。
李鷹和宋子傑舉着槍,小心翼翼地從藏身的掩體處走出來。
宋子傑說道:“我們以後應該好好練一練槍法了。警察的槍法不如職業殺手,太丢人了。”
李鷹不以爲然地說道:“差不多就行了,我們抓賊,靠的是槍法比賊好嗎?不是,我們靠的是這張綠皮,因爲我們是‘香港皇家警察’!”
李鷹檢查了一遍地上躺着的屍體或者傷員,舉槍警戒。
宋子傑收起槍,掏出手铐,把躲在屋裏瑟瑟發抖的兩個黑仔手下小弟铐起來。
李鷹說道:“真是世事難料,這兩個混蛋沒槍,屁事沒有;那些有槍的,倒是全都撲街了。”
宋子傑問道:“那些中槍的撲街,死了幾個?”
李鷹說道:“隻有黑仔被打爛了。那幾個大圈仔中槍了但是還沒死,還有氣,隻是痛到休克了,至于以後會不會死,那就要看白車來的速度,還有天意了。”
宋子傑說道:“那個日……”
這時,“完了完了”報喪一般的警笛聲響起。
李鷹截住宋子傑的話頭,說道:“我們打死了三個持槍劫匪之後,黑仔迫于強大壓力,準備投降,結果死于内讧,我們趁機打死了剩下兩個持槍劫匪。”
宋子傑說道:“這……”
李鷹說道:“我需要功勞,來将功贖罪,保住警察這份工作!你要考見習督察,有功勞傍身,通過的把握也會更大些!我們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怎麽選不用我教你吧?”
宋子傑歎了口氣,說道:“老鷹哥,都聽你的。”
……
大角咀楓樹街1号九龍殡儀館。
李鷹對守在門口的死者父親說道:“我就是那個打死你兒子的警察。聽說他今天出殡,過來送他一程。”
死者父親一巴掌打在李鷹臉上,怒吼道:“你這個混蛋!你打死了我兒子,今天你還敢來殡儀館搗亂!?”
死者母親哇哇地哭着。
李鷹向死者父親鞠了一躬,遞上一個白包,說道:“我不是來搗亂的,很對不起,當天我……”
死者父親沒有去接李鷹的白包,而是又一巴掌打在李鷹臉上,流着淚說道:“你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麽用,人都死了!你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能讓我兒子活過來嗎?”
李鷹把白包塞進旁邊的另一個死者家屬手中,從衣襟裏拿出警署頒發的嘉獎令,雙手遞給死者父親,說道:“那天我追捕的犯罪嫌疑人,昨天已經被我當場擊斃了,這是警署頒發的嘉獎令!這是我告慰死者在天之靈唯一能做的。”
死者父親伸在半空中的手停住了,又無力地垂了下來,說道:“你走吧!我,我們一家人都不想再見到你!”
李鷹把手裏的嘉獎令也塞進旁邊的另一個死者家屬手中,轉身向着靈堂的方向,跪下,磕了一個頭,然後站起身。
走出九龍殡儀館的時候,李鷹的精神還是有些恍惚,過馬路的時候險些被一輛大貨車撞到。
幸好,大貨車司機及時刹住了車。
心有餘悸的大貨車司機破口大罵:“你想死就死遠點,不要害我!”
李鷹轉頭對大貨車司機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馬路的另一邊,靓坤正站在那裏等待李鷹。
靓坤說道:“喝一杯?”
李鷹說道:“喝一杯!我請……至少是AA,否則ICAC會找我麻煩!也不要找太貴的地方,否則我的錢包會餓肚子。我還要多謝你,你爲了幫我,不惜把自己手上的槍手暴露出來了,自己反而差點被人用槍打掉了。但是,沒辦法,我每個月工資就那麽點,還要朝我媽那裏交三千塊,攢着買房子。我家租住的老公寓,你又不是不知道……”
靓坤說道:“買房子這種事,越是沒錢,越是要買。香港經濟增長的速度是很快的,但是薪水的漲幅就沒那麽快。對于普通人來說,買房子是資産保值最好的途徑了。”
李鷹說道:“但是,報紙雜志電視上,很多專家說,香港寸土寸金,買房不易,應該轉變觀念,租房子也是很不錯的。就連米國人都是租房爲主的。”
靓坤說道:“你别聽那些住着豪宅的騙子瞎特麽吹!米國人也是窮人租房,富人買房的。全世界,但凡買得起房的人,誰特麽願意租房子住?我那裏有便宜房子出售,不過房子是在南濱,你買不買?有ICAC罩着,我就不給你打折了。”
李鷹說道:“我知道,你那個房子也是要抽簽購買的,你直接給我購房資格,也算賄賂的。還是算了吧!别狐狸沒打到,反惹一身騷!我算是怕了那些ICAC了。”
靓坤說道:“那總比之前好,不是嗎?所有進步,都是有代價的。”
……
唐牛的大排檔上。
李鷹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脖,把酒杯裏的竹葉青酒全倒進嘴裏,發出“滋~”的一聲,說道:“現在,我心裏雖然好受了一點,但是還是堵得厲害!”
靓坤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說道:“那是因爲,你是一個有良心的好警察。”
李鷹說道:“有良心,可能還是真的。至于‘好警察’?我自己都很難說服我自己。畢竟,前不久我才剛剛誤傷了一個無辜的小孩子,讓他死于非命。”
靓坤說道:“那件事确實是個意外。你開槍時,瞄準的地方是黑仔的腿,結果沖出來的是個騎着腳踏車的小孩,頭部剛好隻有這麽高。如果你瞄準的是黑仔的頭,那個小孩根本就不會有事。這就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李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道:“那還是我做錯了。”
靓坤又呷了一口酒,說道:“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以對錯來衡量這件事。小孩子才分對錯!我們都是成年人了!”
李鷹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說道:“這就是我們不一樣的地方。”
看到李鷹又要倒酒,靓坤按住李鷹拿酒瓶的手,說道:“你喝慢點吧,否則一會兒大力丸來了,你早就醉倒了。總不能叫他來,就是爲了扛你回家吧?!”
“阿坤!老鷹!”
說曹操,曹操到!
一個大鼻子大老遠就朝着這邊一邊招手打着招呼,一邊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