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瞎子正在用帶着湖南口音的普通話侃侃而談:“相書有雲,面無善痣,講的是痣對于一個人的命運有很大的影響,而不是說所有的痣都是不好的。善痣能增加一個人的福運,有惡痣則該除,點痣不失爲一個方法。善痣、惡痣要有區分,善痣大都爲微微凸出,或爲平滿,或爲紅痣,長在善位;而惡痣則凸的很明顯,偶會發癢。若一顆已經長毛之痣,則表示此痣已經不影響任何一切。”
駱玉珠問道:“那哪些面相惡痣要點痣?”
老瞎子說道:“比較典型的惡痣有五種:一,如果在鎖骨接近肩膀位置有痣,說明平時理财較差,比較不注意守好财庫,可能導緻晚年貧窮;二,如果在兩**之間有痣,通俗地說這就是‘狼心狗肺痣’,可能會常常被人誤解或者陷害,當然也有不懷好意者會打你的注意,尤其是女性有了這顆痣,便會在感情上遭遇桃花劫;三,如果你擡腳,發現自己的腳後跟有痣,并且顔色是黑色的痣,這樣的話你就要謹慎了,這顆痣會讓你麻煩不斷,而且做事情往往事倍功半;四,如果一個人的脖子後面的中間有痣,說明他感情瓜葛不斷,會出現自己花心、也會出現受異性欺騙,并且容易出現感情或者婚姻的危機;五,如果你是女性,并且在你的右手後臂有痣,而如果你是男人,在左手的後臂有痣,那麽你可能會孤兒寡女,也就是說婚姻感情較差,可能還會親戚六眷關系也不那麽好,有可能孤獨終老哦,因爲這顆痣就叫作‘天煞孤星’。”
駱玉珠說道:“我是下嘴唇有顆痣,不是在下巴上,是在嘴唇裏面。”
老瞎子說道:“按照相學的說法,上嘴唇有痣的人多愁善感,易招惹是非;下嘴唇有痣的人與吃有緣,不愁吃喝。”
駱玉珠高興地說道:“那我這顆痣就不用去掉了。”
老瞎子點了點頭,說道:“不用。”
靓坤說道:“這下你安心了吧?”
算完了駱玉珠嘴唇上的痣,老瞎子突然說道:“這位先生,要什麽茶?”
靓坤下意識地地說道:“光要紅(洪)茶。”
說完之後,靓坤才驚覺,打發駱玉珠先回去。
陳瞎子接着問道:“先生從哪裏來?”
靓坤答道:“從山裏來(注意,山)。”
陳瞎子又問道:“先生到哪裏去?”
靓坤答道:“從水路回家(注意,水)。”
陳瞎子再問道:“您老哥府上哪裏?”
靓坤答道:“家住堂頭鄉(注意,堂、香)下。”
陳瞎子聽靓坤已經用暗語說出了“山堂水香”四個字,說道:“您老哥如要解手,我可領您去便所(便所就是廁所,這裏暗指方便談話的地方)。”
靓坤說道:“好。”
陳瞎子帶着靓坤來到一個小餐館。
小餐館是從一戶“赫魯曉夫樓”一樓改來的。
赫魯曉夫樓以緊湊聞名,将極簡主義發揮到了極緻。房屋内所有不必要的裝飾物和功能一律取消,嚴格控制廚房、衛生間、門廳和過道的面積。原先作爲卧室的小房間,是天生的“包間”。
帶着靓坤進入包間後,陳瞎子壓低聲音問道:“請教!”
靓坤說道:“轉請教,再請教。”
陳瞎子一擺手,說道:“誤會了,北京不是我的碼頭,我哪有這麽大臉面?常勝山現在隻有我一個光杆司令,我現在隻是個普通的‘金點先生’(江湖藝人管相面算卦的總稱)。就是聽口音,見你是香港來的洪家兄弟,想和你做點古董的買賣。我手上有正貨!”
靓坤說道:“龍頭大哥這是‘不在山中,在水中’啊!古董這池子,水太深了,不适合我這樣的江湖小蝦米。不好意思了!您随便想吃什麽,随便點。這一頓,我請了。”
陳瞎子歎了口氣說道:“既然兄弟不想發這筆财,那我也不強求。至于飯錢,當然還是我請。各省外洋洪家兄弟,不論士農工商,江湖之客到來,必要留其一宿兩餐,如有不思親情,詐作不知,以外人相看者,死在萬刀之下。’這是規矩,不能壞了規矩。”
……
回到租住的小院,靓坤才想起來陳瞎子究竟是誰。
陳瞎子的出身來曆頗具傳奇色彩。陳家是湖南湘陰顯赫一方的世家,家财萬貫,良田千頃,實際上正是靠盜墓發的财。陳家已經做了三代盜魁,他出生的時候正值兵荒馬亂,爲了躲避戰禍,族人都躲進了一座早已被盜空的古墓地宮裏,不見天日的躲了兩個多月,等兵亂過了,才敢回歸家園。他就是從古墓地宮裏生下來的,由于一出生就在暗無天日的陰森環境中,使得他目力異于常人,生了一對能在暗中見物的“夜眼”。
長到十歲的時候,在街上被一個破衣爛衫的老道攝去,原來這老道見他是罕見的夜眼,而且骨骼清奇,異于常人,知道稍加傳授,就能讓他辨識世間珍寶,于是将他帶到山裏授以異術。後來,藝未學成,那老道便壽盡死了。
陳瞎子下山回到家中,繼承了偌大的家業,并且做了卸嶺群賊的魁首。他之所以能做頭把金交椅,自身有什麽藝業倒在其次,主要是憑着陳家人脈最廣,
——也不知道卸嶺力士孫殿英,是不是也要聽他陳瞎子的差遣?
陳瞎子對卸嶺力士曆代傳下來的器械手段,無不精熟,加上對“望、聞、問、切”的下乘之術了然于胸,數年間踏遍千山萬水,盜發過不少古冢。爲人機變無雙,善于籠絡人心,有口吐蓮花的本事,一番話從他口說出來,猶如口吐九九八一瓣蓮花,不僅妙彩紛呈,而且瓣兒瓣兒都不帶重樣的。
失明前,眼力過人,能夠“觀泥痕、認草色、尋藏識寶”,在古墓地宮中能不點火把而看清周遭事物。後來,在盜發雲南獻王墓時,在雲頂天宮因中毒導緻雙目失明,卸嶺其他人也是死的死傷的傷所剩無幾,遂隐于市井,别名陳瞎子,以算命爲生,有時候也順手發上幾路歪财。
隻是陳玉樓同時也是洪門“常勝山”的總把頭,把歪腦筋動到同爲洪家兄弟的靓坤頭上,是不是太不把洪門規矩放在眼裏了?
國有國法,行有行規,本地的幫會太沒有禮貌了!
靓坤也不是吃素的,他恨恨地寫了一封舉報信,發給了剛剛成立不久的北京市城建局,檢舉陳瞎子“宣揚封建迷信”。
隔天再去看時,靓坤果然看到陳瞎子被一衆如狼似虎的居委會大媽趕得滿街跑。
這些大媽是絕對有毅力跟陳瞎子死磕到底的,靓坤料定陳瞎子今後在潘家園難以立足了,一露面必被擒住,如今他年老氣衰,一旦讓人扭送到衙門裏,過了熱堂,必定顔面掃地。
可憐陳瞎子這一輩子,一向是自視甚高,又好排場。這樣懲治他,也算是爲那些被他打擾了清淨的亡靈報了仇了。
至于陳瞎子會不會因此而離開法度森嚴的京畿重地,從而和胡八一、王胖子等人錯過?
——這不是靓坤該考慮的問題。
在古董這個行當裏,良心是奢侈品,爾虞我詐才是主旋律。
至于玩洛陽鏟、挖“冥器”的盜墓賊,一個“賊”字就已經把他們定了性!
而且,靓坤已經看到了胡八一和王胖子。
整個潘家園古玩市場裏,有一輛三輪車和這裏的氣氛是如此格格不入:車上架個闆子,擺滿了磁帶,拿個破錄音機拉着倆破喇叭哇啦哇啦地放着此時的台灣流行歌曲。
由于錄音機比較破爛,音質很差,再優美的歌曲從裏邊播出來也都跟敲破鑼一樣。
三輪車旁邊的胖子還随着音樂的節奏,掂着小腿,扯開嗓子叫賣:“瞧一瞧,看一看啊,港台原版,砍胳膊切腿大甩賣,賠本兒賺吆喝了啊……”
潘家園裏賣磁帶,這不就是胡八一和王胖子嗎?
過往的行人和周圍做生意擺攤的全向胡八一和王胖子投來好奇的目光。
旁邊有個擺地攤賣古董的男人,走過來對胡八一和王胖子打個招呼,一笑嘴中就露出一顆大金牙。
大金牙掏出煙來,給胡八一和王胖子倆發了一圈。煙的檔次還不低,美國煙,萬寶路
大金牙一邊給胡八一點煙,一邊說道:“二位爺,在潘家園舊物市場賣流行歌曲,可着這四九城都沒第三個人能想得出來,您二位真是頭一份。”
胡八一吸了一大口煙,從鼻子裏噴出兩道白色煙霧,擡頭對大金牙說道:“您甭拿這話擠對我們,我們哥兒倆是爲了躲工商局的,無意中跑到這裏,歇會兒就走。”
……
靓坤不是不知道收藏古董能賺大錢,哪怕十件假的,隻要裏面有一件真的,那就是賺了。
靓坤有更好的投資對象——黃花梨、普洱茶、茅台酒,當然還有四合院。
如同上海的石庫門一樣,北京的胡同也被吹的神乎其神。如果是在21世紀去南鼓鑼巷之類的半景區遊覽,不免也會有些感懷,更有諸多獵奇和羨慕――幾十萬平米一塊的地方,又繁華又接地氣兒,幹淨整潔,堪稱是城市裏最宜居的地方了。
然而,充滿生活氣息的胡同,宜居不宜居不一定
行走在80年代初的京城胡同裏,尤其是非着名的胡同中間,所謂的生活氣息,卻被各種奇怪的味道給沖散了。
石築或磚砌的院門,完好的是一個都見不到。主要是因爲現在的建築材料不便宜,有點錢的人家,也不會拿出去修飾院門,吃力不讨好不說,還容易在街坊鄰居那裏落一個虛榮或者傻的名聲。
除了大門以外,胡同裏第二糟糕的就是屋頂了。
普通人家的四合院,通常都不是太高,屋頂又斜下來,站的稍遠一點,就能看到上面的瀝青苫布。爲了防雨水,苫布基本都是完整的,但是,爲了怕風刮走它,苫布上又碼了磚石,就外觀來看,就稱不得雅了。
其實,雅緻的胡同照片是照的出來的,行走其間,卻是很難不去注意那些違和的地方。
林耀東、林耀祖、林耀華三兄弟不明靓坤爲什麽要買四合院。
陳江河也許能明白靓坤爲什麽要買四合院,但是他不準備效仿,因爲他沒有那麽多錢。
靓坤在京城各處買了多間四合院,林林總總的加起來,已經達到了兩位數。
他其實沒有太多要囤宅子的意思,但是囤宅子卻是件沒辦法的事——當你明知道一間四合院在四十年後要漲到了一個億甚至兩個億乃至于五個億的時候,唯一能夠阻止你的原因,就隻能是沒錢了。
除了自住一套面積比較大的四合院之外,剩下的四合院都變成了靓坤儲存黃花梨、普洱茶、茅台酒的倉庫。
古董不認識真假,黃花梨、普洱茶、茅台酒總不能不認識真假吧?
靓坤的收藏裏,當然也少不了“猴票”。
出于紀念的目的,郵電部于1980年2月15日發行了志号爲T.46的特種郵票《庚申年》,俗稱“猴票”。圖案采用的是畫家黃永玉畫的一隻坐着的形象可愛的金猴,金猴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甚至連一根根猴毛都毫微畢現,可以計數,并配以大紅的底色,充滿喜慶的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