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文和周朝先在電玩城賺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宋妙天至尊走街串巷弘揚“佛法”的時候</p>
1980年元宵節(3月1日)的第二天,靓坤就匆匆踏上了飛往東京的飛機。</p>
——昨天不僅是節日,更是紀念日,當然不能不和沈佳宜在一起。</p>
雖然第二天就走,沈佳宜多少有點抱怨,但是還不至于生氣。</p>
……</p>
躲着沈佳宜進入候機區的彎彎問道:“爲什麽這麽急着離開?”</p>
彎彎驚呼道:“你是說……”</p>
彎彎失落地說道:“我還以爲你主要是兌現對我的承諾。”</p>
靓坤都有點佩服這個女人的腦回路了,說道:“我現在在跑路诶!你要是覺得不爽,下了飛機,大家完全可以各走各的路。”</p>
彎彎“哼”了一聲,别過臉去。</p>
……</p>
上飛機之後,靓坤發現灰狼居然也在飛機上。</p>
靓坤找空姐調換了座位,跟灰狼鄰座。</p>
靓坤問道:“灰狼大哥,你這是去哪裏?”</p>
灰狼說道:“轉機東京,然後去米國。”</p>
靓坤不解:“爲什麽突然想去米國?”</p>
灰狼愕然說道:“我本來就不是三聯幫,我是血盟的。隻是我和三聯幫裏的很多人是好朋友。比如,我和霸子就永遠是好朋友,他永遠是我的好大哥。”</p>
靓坤也笑了笑,說道:“學到了。謝謝灰狼大哥離别之際,還給我上了一課。灰狼大哥去美國想做點什麽?”</p>
灰狼說道:“年輕的時候,我因爲案子發生重傷,快要到手的碩士文憑飛了。我想去米國之後讀點書,彌補這個遺憾。至于讀完碩士文憑之後,我還想去大陸走一走、看一看。”</p>
靓坤笑道:“灰狼大哥,爲什麽想到去大陸?”</p>
灰狼說道:“靓坤,我跟你說,我祖籍是山西洪洞的,從小就聽我爸爸唱一個童謠‘問我祖先在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祖先故居叫什麽?大槐樹下老鹳窩’。”</p>
靓坤說道:“山西洪洞?不錯的地方,出過‘有周亞夫之風’的徐晃。長驅直入徐公明,一箭雙雕長孫晟。”</p>
灰狼說道:“我雖然一句山西話都不會講,但是我就是一定要回去看看,我的祖先的家在哪裏。你們很幸福,你知不知道?你最起碼知道自己的根在哪裏!而我們呢?我們的根就是幾個漢字而已。”</p>
靓坤說道:“灰狼大哥也是難得說點心裏話!這些話,我會想辦法轉告給蚊子的。”</p>
灰狼說道:“謝謝你了!我想,這大概就是陶淵明所說的,‘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而且,我跟你講個笑話:有個人在台灣釣魚,釣了一整天,一條魚都沒有上鈎,原來是魚都不開口的。”</p>
……</p>
飛機在東京成田國際機場降落。</p>
和灰狼告别之後,靓坤就牽着彎彎的手,乘坐京成電鐵前往東京。</p>
靓坤吐槽道:“誰取的名字,這麽坑人?這‘東京成田國際機場’居然不在東京,而在六十公裏外的千葉縣成田市。早知道,我們就應該選擇飛往東京羽田機場的航班。”</p>
彎彎說道:“你爲什麽隻買到日暮裏站,不買到終點站京成上野站?”</p>
靓坤說道:“你不知道,中國有個着名作家魯迅,在他的文章裏面,提到過‘日暮裏’這個地名,我印象很深刻,所以,特意在這裏下車,走一走,看一看。”</p>
說着,靓坤還背誦了一段魯迅的《藤野先生》原文:“從東京出發,不久便到一處驿站,寫道:日暮裏。不知怎地,我到現在還記得這名目。其次卻隻記得水戶了,這是明的遺民朱舜水先生客死的地方。”</p>
彎彎說道:“我沒有聽說過魯迅。”</p>
靓坤說道:“也可以理解。還有人因爲‘日暮裏’這個名字,寫過一首詩呢!”</p>
彎彎說道:“是不是‘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p>
靓坤說道:“不是,你說的那是唐朝詩人崔颢的《黃鶴樓》,崔颢死的時候,都還未必有日暮裏呢!我說的這首詩很浪漫的。”</p>
原來讀到魯迅先生的文章,</p>
有個驿站叫日暮裏。</p>
如果可以,</p>
我想要帶你去到那個地方,</p>
和你走過漫漫長夜,</p>
天色露白時交換一個親吻,</p>
然後寫下:</p>
‘我在日暮裏想念每個清晨的吻。’</p>
就像是說我在所有老去的時光裏,</p>
熱愛天真又溫柔的你。</p>
優美浪漫的詩句,對還是年輕女孩子的彎彎來說,殺傷力是很大的。</p>
彎彎的眼眶裏立刻湧出了一些晶瑩的東西。</p>
……</p>
東京千代田區大手町。</p>
彎彎問道:“爲什麽要先來這裏?”</p>
靓坤說道:“我是艋舺的嘛,一位同樣出身艋舺的‘教父’正好也在日本。兄弟們讓我來了之後,順便拜見一下。而且,一些生活上的小事,也可以拜托他的關系。他在日本人面很廣,可以幫很多忙的。”</p>
彎彎說道:“他也是跑路來日本嗎?”</p>
靓坤說道:“你胡說些什麽啊?他是香蕉青果公會的會長,台灣香蕉外銷日本都是要通過他,他都沒有在家裏過年,就跑來日本,是爲了和JA全中(日本全國農業協同組合中央會)談判,商定日本今後五年從台灣進口香蕉、菠蘿、鳳梨、芒果、西瓜、洋香瓜、荔枝、番石榴等熱帶水果的數量。”</p>
彎彎咋舌不已,說道:“這麽厲害!”</p>
靓坤說道:“所以,你等下見了人,要恭敬一點,要叫‘蒼鷹’大哥。他的今年六十多了,當你老爸都有多的。”</p>
彎彎吐着舌頭說道:“我明白了。”</p>
……</p>
來到蒼鷹入住的酒店,靓坤向前台,告知了拜訪對象的名字。</p>
前台一邊鞠躬不止“斯米馬賽”,一邊打電話到客房。</p>
很快,一個個子不高,面相狡黠,穿着花襯衫、喇叭褲、踩木屐的人從樓梯口出來,來到了大堂。</p>
靓坤打招呼道:“清楓!”</p>
清楓轉頭過來,也大聲招呼道:“靓坤!你怎麽突然就到日本來了?”</p>
清楓的長相很清秀,但是說話的時候顯露出的那種“極道分子”的氣勢讓酒店大堂經理及前台直皺眉。</p>
酒店大堂經理走過來不停鞠躬,貌似很客氣的樣子,想引導清楓、靓坤到酒店休息區去聊天。</p>
清楓這才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打擾到其他人了,對大堂經理說道:“給我的兄弟開一間豪華套房,我們進房間聊天,記在我們香蕉青果公會賬上。”</p>
靓坤也沒有矯情,搶着付賬什麽的,隻是給清楓介紹彎彎。</p>
清楓搞怪地笑着,說道:“新同學長得很漂亮哦!”</p>
靓坤笑着說道:“送她來日本學習畫漫畫。”</p>
清楓說道:“看漫畫我還會看,畫漫畫我就不懂了。”</p>
靓坤問道:“還是要先拜訪一下蒼鷹大哥、勇桑,問候一聲。”</p>
清楓說道:“今天你是見不到了,蒼鷹大哥帶着勇桑出門了,去拜訪山王會三代目堂本會長去了,說不定還會在堂本會長家裏留宿。就算是回來,時間也會很晚的。找蒼鷹大哥或是勇桑有事嗎?要是大事,就等會進了房間再說。”</p>
靓坤說道:“沒什麽大事,蒼鷹大哥不是在日本人頭熟嗎?主要還是想請蒼鷹大哥幫忙,彎彎會在日本待很長的時間,四處旅遊、租房子都需要向導。這點小事,還要麻煩蒼鷹大哥,真是不好意思。”</p>
清楓說道:“自家兄弟,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雖然在艋舺,你是後壁厝,我是頂莊,但是到了日本,我們都是台灣來的,都是中國人。”</p>
靓坤說道:“蒼鷹大哥都沒有在家裏過年,就跑來日本,跟日本人談什麽水果進出口。爲了大家的生計可以維持下去,也是很辛苦啊!”</p>
清楓說道:“數典忘祖的蘿蔔頭,過年都跟我們不一樣時間,他們居然是西曆一月一日過年。我也是拜托诶,按照西方人的日曆,過亞洲人的新年。不知所謂!”</p>
靓坤說道:“日本水果這麽貴,談好了,果農一年的辛苦也有個盼頭。”</p>
清楓說道:“在日本,水果的種植成本很高的。日本的土地面積又小,能種地的土地少。日本的氣候相對台灣來說,比較寒冷,不适宜種植熱帶水果。但是,日本人吃水果又很挑剔。他們全民信佛的嘛!佛前六供養:香、花、燈、水、果、樂,水果必須要好才能得到佛祖的保佑。送禮物也是日本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無論是對老闆、主人還是作爲一種感謝,水果都是顯示身份的常見選擇。所以,日本的水果就很貴。但是,到了進口這個環節,我們出口到日本的價格真的不一定貴了。幾倍價錢的關稅、物流運輸的費用、店鋪的店租,還有日本農協的抽水,都要加上去。”</p>
靓坤笑道:“你對日本蠻了解的。”</p>
清楓說道:“和你們後壁厝依靠賭場不一樣,建國市場的水果貿易是我們頂莊的第一大财源,不了解這些,怎麽主持建國市場和香蕉青果公會?”</p>
靓坤說道:“其實,我是很羨慕你們。”</p>
清楓愕然問道:“羨慕我們什麽?大家不都一樣?”</p>
靓坤說道:“你們青果公會的觸角遍布整個台灣,手裏掌握了大量的選票,是朝廷與地方角頭的溝通橋梁,‘博愛特區’都要高看你們一眼。你看,蒼鷹大哥已經當了多少年的台北市議員了?”</p>
清楓說道:“這算什麽?日本農協才叫【迪奧】好不好!日本市場上銷售的農産品,絕大部分由農協提供,大米和小麥占95%,水果占80%,家禽占80%,畜産品占51%。日本農協有自己的農産品生産加工設備、儲藏設施、運輸、銷售系統。實際上,日本農協的業務範圍遠超想象,既能像銀行一樣爲農民提供存貸款,還能像保險公司一樣爲農民辦理保險,甚至還負責農村婚喪嫁娶。日本農協可以說是一個以農業爲核心的巨無霸公司,準社員達到了900萬人,擁有日本第一大企業集團、第一大銀行集團、第一大保險集團、第一大醫療集團和第一大供銷集團。日本農協高度覆蓋了農村,影響的議會席位數占到了日本國會選舉的30%。所以,就是日本政府也對日本農協忌憚三分。相比之下,我們香蕉青果公會算什麽?”</p>
房間到了,靓坤、清楓、彎彎走進房間。</p>
靓坤說道:“你們的大舞台馬上就要來了。”</p>
清楓問道:“你這話,話裏有話啊!”</p>
靓坤說道:“别深究了,就當我是算命,日後自見分曉。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搞,争取以後頂莊是你清楓說了算。”</p>
清楓有點緊張了,說道:“雖然你們廟口、後壁厝加入了三聯幫,但是我們頂莊一直還是拿你們當自己人,我也一直拿你當兄弟,你不要害我啊!”</p>
靓坤說道:“我怎麽會害你呢?鼓勵你當老大是害你嗎?拿破侖說過,不想當将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老大,那你還出來混幹什麽?”</p>
清楓說道:“我上面還有勇桑,勇桑上面還有蒼鷹大哥。等到他們都退了,也都未必輪得到我——留在台北看家的阿雄,比我更受勇桑的重用。你看,他們去拜訪日本山王會的老大都沒有帶我一起去。”</p>
靓坤說道:“阿雄?他就是個沒腦子的,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兄弟義氣。兄弟們是要吃飯的,吃飯是要花錢的,打打殺殺是打不出錢來的,光講義氣也不能當飯吃。你不一樣,你有頭腦,會思考問題,你剛才講的這些東西,要是換了阿雄,他能講得出來個屁呀?”</p>
清楓笑着說道:“我打架不夠厲害,隻好在生意上面多下功夫了。”</p>
靓坤說道:“所以我看好你。打架厲害有什麽用?阿雄再能打,打得過外省挂嗎?一對一還行,人稍微多一點,他那些散兵遊勇,怎麽可能是外省那些退伍老兵的對手?你就不一樣了,做生意也好,香蕉青果公會裏面那些事情也好,要的是頭腦,也就是你這樣的人才。否則,勇桑爲什麽帶你來日本,而不是帶着阿雄那個炮筒子?”</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