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之後，靓坤帶到了和尚家的佛具店。</p>
跟何爸爸打了一聲招呼之後，靓坤來到和尚的房間。</p>
和尚正在房間裏面做俯卧撐。</p>
聽到靓坤打招呼，和尚也沒有停下，而是繼續一邊計數，一邊做俯卧撐。</p>
“……58，59，60……99，100。”</p>
和尚累趴在地上，慢慢爬起來，坐在床邊，從床頭股上拿起一包煙，自己叼上一支煙，又遞了一支煙給靓坤，說道：“什麽事？”</p>
靓坤接過香煙，說道：“我想到一個點子，既可以和警察搭上關系，也不起眼。你知道，賺錢的生意麻煩都多，特别是麻煩警察的地方很多，沒辦法不跟這些人打好關系。”</p>
和尚點燃嘴上的香煙，說道：“什麽生意？”</p>
靓坤指了指門外。</p>
和尚說道：“放心啦，我老爸也是出來混過的，知道輕重，不會有事。”</p>
靓坤搖搖頭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這門生意和何爸有關。”</p>
和尚說道：“你别亂蓋啦，我爸斷了一隻手，斷的還是右手，生意上的事情他能幫什麽忙？”</p>
靓坤說道：“我說的生意就是做葬儀社。”</p>
和尚說道：“葬儀社是和警察有點關系，但是也不至于爲了多拉幾具屍體去賄賂警察吧？”</p>
靓坤說道：“整個艋舺，隻有何爸在做這個生意。他是不肯多賺，否則探大錢，起大厝，不在話下。如果他的生意走出艋舺，做到整個台北。人死爲大，收費是不是應該高一點？和警察打好關系，多做點生意，多賺的就不止一點點了。再順便在其他事情上請警察幫幫忙，也是順理成章的吧？”</p>
和尚說道：“我老爸做葬儀社，已經影響我找老婆了。你叫我再子承父業，誰家的女兒還敢嫁給我啊？”</p>
靓坤笑道：“和尚，你開玩笑的吧？願意嫁給你的女孩子，可以從基隆排到高雄了，是你自己不近女色的嘛！要不要我給你獻上一首《玲珑塔》？”</p>
玲珑塔</p>
塔玲珑</p>
玲珑寶塔十三層</p>
塔前有座廟</p>
廟裏有老僧</p>
老僧當方丈</p>
徒弟有六名</p>
和尚捂着耳朵，說道：“你能不能停下，你這破鑼嗓子唱歌誰受得了？”</p>
靓坤停下了唱歌，說道：“你連徐小鳳的歌都欣賞不了，那我給你換個版本。”</p>
玲珑塔</p>
塔玲珑</p>
玲珑寶塔第一層。</p>
一張高桌四條腿</p>
一個和尚一本經</p>
一個铙钹一口磬</p>
一個木魚一盞燈</p>
一個金鈴整四兩</p>
風兒一刮響嘩愣</p>
和尚聽了頭更疼了，說道：“停下，停下。”</p>
靓坤說道：“你不喊我停下，我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兩千多字的繞口令，沒練過的，照着台本念，舌頭都得打秃噜。”</p>
和尚說道：“我答應你了，隻要你别開口念經。葬儀社總算是比地下賭場要正經一點的事業，我做了。”</p>
靓坤說道：“一項事業，你得從它的正面的社會意義來看。慎終追遠，這不是意義重大？整天看各種各樣的屍體，以後出去砍人的時候，膽子比别人更大，這是不是行業優勢？”</p>
和尚無語了，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p>
靓坤說道：“你不要這樣嘛！你這樣很容易引起别人誤會的！”</p>
和尚翻身，背對着靓坤，隻說了一個字：“滾！”</p>
……</p>
從和尚的房間出來的時候，靓坤還特意跟何爸爸聊了兩句，“何爸爸，我已經說服了和尚，從明天起，他就跟着你學習如何處理屍體，如何入殓，如何超度念經。這也算是‘子承父業’了，你們家也算是‘後繼有人’了。”</p>
何爸爸一臉迷茫地說道：“靓坤，你沒有搞錯吧？我是因爲這隻手斷了，這才從事這一行的，不是什麽家族産業，我爸爸是賣水果的。我也沒想過讓和尚也搞這一行啊！”</p>
靓坤說道：“這一行賺錢厲害啊！你想，現在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來到台北，台北的人口是不是越來越多？人多，死的人就多，這個行業很有發展前景的。”</p>
何爸爸說道：“實話說，做這一行之前，我也是在江湖上打過滾的，打人、砍人，我都做過。但是，做了這一行，我才發現，我以前經曆的那些都是小玩鬧。做的前幾個星期，我每天都吃不下飯。我是怕他做不來。”</p>
靓坤說道：“年輕人就是要多吃點苦，吐着吐着就習慣了。你現在不就是習慣了嗎？”</p>
何爸爸說道：“說的也是。不過，做這一行的時間久了，身上就會有一種不好的味道，自己聞不到，别人很容易就聞出來了，和尚還沒有結婚，我怕影響他和女孩子相處。”</p>
靓坤說道：“何爸，你也是在江湖上打過滾的，哪個行業裏面漂亮女孩子最多？八大行業嘛！爲什麽？來錢快嘛！有錢，還怕沒有漂亮女人嗎？”</p>
何爸爸說道：“漂亮女人是非多，像潘金蓮，漂亮有什麽用，還不是招貓逗狗？我倒不在乎兒媳婦漂亮不漂亮，賢惠就好。”</p>
靓坤一拍大腿，說道：“是啊，要是賢惠女孩，就更不會在乎這一點點瑕疵啦！”</p>
這時，和尚走進佛具店，說道：“我都聽不下去了，你夠了啊！”</p>
靓坤說道：“我說的是實話嘛！别生氣了，我們去喝酒、吃宵夜。今天晚上我一定要請你好好吃一頓，沒聽何爸爸說嗎？今後的幾個星期，你都吃不下東西。何爸爸也一起去！”</p>
何爸爸說道：“我年紀大了，吃宵夜怕消化不了。還是你們年輕人去吧！”</p>
……</p>
宵夜攤子上。</p>
和尚指着桌上的食物說道：“這就是你請我好好吃一頓？”</p>
靓坤無所謂地說道：“這麽晚了，我沒辦法讓酒店大廚給你做滿漢全席的。将就一下啦！”</p>
和尚拿起一隻炸雞腿，狠狠地大口咬了一口。</p>
靓坤說道：“爲了不讓你因爲賄賂警察而坐牢，我還幫你找了一個替死鬼，我剛才已經給他打電話了，他很快就會過來。”</p>
說完，靓坤看到了一個四處瞎踅摸的家夥，指着對方，說道：“說曹操，曹操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會法術！”</p>
靓坤站起來，揮手大喊道：“宋妙天至尊，這裏呀！”</p>
宋妙天看起來倒是西裝革履、道貌岸然，隻是四處瞎踅摸的樣子拉低了他在和尚心目中的評價。</p>
宋妙天在靓坤的身邊坐下。</p>
靓坤介紹道：“這位是宋妙天至尊，這位是我兄弟和尚何天佑。”</p>
和尚和宋妙天握了握手。</p>
靓坤說道：“宋妙天至尊是屏東人。幼年時适逢第二次世界大戰，母親早逝，讓宋妙天至尊幼小心靈即體會出人世間的空苦無常，因而開啓了追求靈性解脫的悟性。宋妙天至尊在軍中服役時，就開始潛心追求宗教，在不斷尋訪各種宗教派别之後，得遇禅宗第八十四代宗師敬哉禅師，并拜在敬哉禅師門下實修實證禅宗‘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别傳’之佛心印心定慧微妙心法。經八年潛心苦修，終得八十四代宗師之付囑密傳佛心印，同時承接禅宗臨濟宗法脈傳承，自中國禅宗菩提達摩祖師起爲第五十八代宗師，自臨濟宗臨濟義玄祖師起則爲第四十八代宗師。我說得對不對啊，宋妙天至尊？”</p>
宋妙天點了點頭說道：“倪先生說得很對！”</p>
和尚皺着眉頭對靓坤說道：“我的外号就是‘和尚’，這些東西我比你懂，你不要被他騙了。看他的樣子，頂多是個‘在家居士’。隻有出家人可以當‘師父’弘法，‘在家人’隻能當護法，不能領衆說法。”</p>
宋妙天說道：“如今是末法時代，佛法修行早已淪爲意識修行與相法修行。爲打破傳統佛教認爲‘隻有出家人可以當師父弘法、在家人隻能當護法不能領衆說法’的偏執觀念，我以正統禅宗大破大立的破相精神出來弘揚禅宗正法。因爲我現‘在家居士’相，而被部分人士誤認爲我所弘揚的是一種‘新興宗教’。其實我所弘揚的教義并非新興宗教，而是承接佛傳的正統佛教，以現代人的智慧直接經過禅定的方法而達到修行的目的，這個目的就是世尊及祖師所說的‘明心見性，見性成佛’。”</p>
和尚把頭别過去，一幅“我信你個鬼”的表情。</p>
靓坤附在和尚耳邊，小聲說道：“隻要能當好替死鬼，你管他怎麽鬧呢？”</p>
和尚心裏一合計，也是。</p>
靓坤說道：“我跟宋妙天至尊已經說好了，他接下來會在郊區建一座善緣山莊，那裏作爲宋妙天至尊弘法的地方，同時将建立靈骨塔位，既收納那些死去信衆的骨殖、骨灰，也給那些無家可歸、無人認領的死者一個安息之地，宋妙天至尊會爲逝者早晚念經超度。想土葬，也沒關系，善緣山莊旁邊還開發有墓地。你們可以合作一下。”</p>
和尚無奈地說道：“靓坤，你也太黑了，死人錢也賺，太不吉利了吧？”</p>
靓坤說道：“幫派火并也會死人的，那幫派賺的錢是不是‘死人錢’？有錢賺才是最重要的！”</p>
靓坤轉頭對宋妙天說道：“宋妙天至尊，你能不能去香港？”</p>
宋妙天說道：“我是冥國四十六年工業專科學校畢業考上預官，在陸軍服役十年，可以合法出境。”</p>
靓坤說道：“那正好，我在香港有電影公司，可以幫你拍幾張照片，幫助你弘法。”</p>
靓坤的話讓宋妙天很好奇。</p>
和尚一聽，也很好奇，問道：“有什麽照片可以幫他招搖撞騙？”</p>
靓坤說道：“有，當然有。分身術，原地飛升，什麽手掌發光，頭頂發光，都給你來一套。别人問你有什麽神通，你就把照片拿給他看。”</p>
和尚說道：“這樣糊弄就行了？是不是太假了點？”</p>
靓坤說道：“你以爲你在第二層，其實我在第三層。天底下人那麽多，把每個人都發展成爲信衆，顯然是不現實的。發展信衆也是要消耗精力的。如果前期投入很多精力，最後失敗，無疑是浪費。如果一個人看到宋妙天至尊的照片，直接就說他是騙子，花掉的成本就降到了最低。節約時間成本，能夠發展更多的信衆。如果一個人在最初沒有說這是騙局、騙術，那麽就有很大可能成爲宋妙天至尊的信衆，持續跟蹤，産生信仰的成功率更高。這就叫‘精準營銷’！”</p>
靓坤一席話，宋妙天聽得直微笑、鼓掌，也不知道是産生了共鳴，還是因爲學到了一招而“拈花微笑”。</p>
和尚也目瞪口呆地直呼：“你這都騙出理論來了！”</p>
靓坤嚴肅地對和尚說道：“我們是兄弟，你跟我說話什麽态度都無所謂。但是，對宋妙天至尊，要保持莊重、尊敬，否則你遲早要吃虧！”</p>
宋妙天佛法莊嚴地微笑道：“不妨事，不妨事。”</p>
和尚用隻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小聲嘀咕道：“吃個路邊攤，你還說什麽莊重、尊敬。”</p>
……</p>
吃完宵夜，和宋妙天分别之後，靓坤送和尚回家。</p>
靓坤說道：“我找到宋妙天也是花了很大精力的。你别瞎搞，像他這樣合适的人選可不好找。”</p>
和尚說道：“全台灣大大小小的騙子這麽多，很難找嗎？”</p>
靓坤說道：“成名的騙子開價太高，我們給不起。像他這樣尚未成名的騙子，沒經過驗證，誰知道能力怎麽樣？”</p>
和尚奇道：“那你就能确定他一定是那種‘有能力’的騙子？”</p>
靓坤說道：“他絕對是騙子裏面能力比較強的那種。”</p>
和尚問道：“那你怎麽找到他的？”</p>
靓坤說道：“花錢找内政部，查戶口查出來的，他原名叫宋明亮，後來改名叫宋妙天。”</p>
和尚問道：“所以你是按照名字找到他的？”</p>
靓坤說道：“名字這個東西玄機可大了。比如說，你的外号叫‘和尚’，所以你桃花不好。”</p>
和尚佯裝發怒，說道：“你又亂開我玩笑，找打！”</p>
靓坤笑着朝前跑，躲避和尚的拳頭。</p>
——和尚雖然是開玩笑的，并沒有十分用力，但是這沒有十分用力的拳頭，靓坤也承受不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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