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龍嘴巴上說的厲害，但是做起來卻笨手笨腳，搞了半天，居然沒搞過四肢都被綁起來的狗仔孩。</p>
和尚看不下去了，奪過李志龍手裏的強力膠，說道：“我來！”</p>
狗仔孩跟李志龍還敢過兩招，但是看到和尚親自動手，也慫了，身體努力向後靠，說道：“和尚，你别過來，你這麽做，怎麽跟我堂哥交代？”</p>
和尚輕蔑地笑了，說道：“你搞清楚點，我是廟口的，你堂哥是後壁厝的，我用跟他交代什麽？”</p>
面對和尚，狗仔孩想反抗，也是無能爲力。</p>
看着和尚用強力膠封住了狗仔孩的嘴巴，讓他說不出話，隻能臉紅脖子粗地嗚咽，李志龍覺得十分暢快，癫狂地說道：“再把他的眼睛也封起來，讓他看不見。”</p>
和尚立即照做。</p>
李志龍意猶未盡地說道：“把他的鼻孔也封起來！”</p>
這次，和尚也不敢照做了，勸解道：“會鬧出人命的！”</p>
李志龍從和尚手中奪回強力膠，捏住狗仔孩的鼻子，就開始灌注強力膠……</p>
阿伯心裏念叨着：“我根本就沒有動手，爲什麽也要受罰？”</p>
這時，和尚大聲說道：“大仔，這件事是我惹出來的，跟他們都沒關系，都是我不好。”</p>
geta點了點頭，說道：“好，起來。全部起來。”</p>
geta起身，走到和尚面前，說道：“你真行啊！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是你不好，跟他們都沒關系，你真行啊！”</p>
geta罵一句，就給和尚一耳光，直打得和尚鼻血都流下來了。</p>
李志龍看得不忍心，叫了一聲：“爸！”</p>
geta回頭一瞪眼，就把李志龍承認錯誤、承擔責任的想法都憋回去了。</p>
回過頭來，geta一拳把和尚打倒在地，甩掉腳上的木屐，赤着腳，踹了和尚兩腳。</p>
geta轉身想要繼續訓斥李志龍、阿伯、白猴幾句，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p>
geta回頭看去，看到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和尚正在頑強的站起來。</p>
此時，geta想起的，是二十多年前，那個在刀光劍影中永遠不肯倒下的身影。</p>
記憶中的那個身影和眼前的身影重疊在一起，是那麽相像。</p>
是了，他們是父子，怪不得會那麽像。</p>
geta這時突然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感覺，覺得那個滿身傷痕的身影，刹時高大了，而且愈來愈大，須仰視才見。而且對于他，漸漸的又幾乎變成一種威壓，甚而至于要榨出自己皮囊下面藏着的“小”來。</p>
惱羞成怒的geta撿起地上的鐵皮臉盆，把盆裏的水潑在和尚臉上，抓着臉盆，劈頭蓋臉地打在和尚的頭上、身上，把和尚再次打倒在地，仍不肯罷休。</p>
直到一口鮮血從和尚嘴裏噴出來，geta才停下手。</p>
此時的和尚已經失去意識，昏迷了，隻知道喘息、抽搐。</p>
……</p>
和尚被打成重傷，這算是“廟口”老大geta因爲狗仔孩的死給“後壁厝”的一個交待。</p>
對此，陳文謙的大哥、“後壁厝”老大masa很滿意。</p>
——沒有人關心狗仔孩的老爸阿狗滿意不滿意，也沒有人關心狗仔孩的堂哥陳文謙滿意不滿意，更沒有人關心狗仔孩的女朋友小慧滿意不滿意。</p>
……</p>
即便是masa很滿意，但是他還是想得到更多。</p>
以“探望和尚的傷情”的名義，沒有帶任何小弟，Masa出現在和尚的家裏。</p>
這件事有幾個層次：</p>
站在一樓的人，會爲masa叫好，真是個有情有義的老大，居然還會去探望和尚；</p>
站在二樓的人，覺得masa就是去“驗貨”的，實際上是想看看和尚是不是真的受傷了——萬一和尚受傷隻是geta演戲給大家看呢？</p>
站在三樓的人，才會感覺到masa和和尚爸的對話那背後的森森寒意。</p>
……</p>
Masa站在和尚的床邊，稍微看了一下昏迷不醒的和尚，就退出來了，坐在客廳，喝着和尚爸給他泡的茶。</p>
和尚爸隻有一隻手臂，右手被人齊肩砍去，開了一家佛具店，每天除了賣那些佛具，就是用自己殘存的左手拿着畫筆給雕刻好的神像上色，這也是和尚外号的淵源之一。</p>
Masa喝完一杯茶，沒有放下茶盅，而是捏在手裏停頓在嘴邊，側頭對和尚爸若有所思地說道：“他這是要打死你兒子和尚，來給他兒子李志龍讓路。——就像當年他爲了當廟口的老大，找人砍了你的手一樣。這次和尚命大，沒有死；但是，下次就不一定有這麽好的運氣了。”</p>
說完，masa才放下手裏的茶盅。</p>
和尚爸提起茶壺給masa的茶盅裏續上茶水，若無其事、語氣平淡地說道：“小孩子做錯事，是應該打罵一下，否則怎麽會記得住教訓？和尚是geta的幹兒子，他是看着和尚從小長大的。”</p>
Masa怒其不争地說道：“你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這一點，和尚這孩子也和你一樣！”</p>
……</p>
Masa在和尚家喝茶的時候，靓坤、周以文也坐在陳文謙家也就是狗仔孩家的客廳裏喝酒。</p>
靓坤說道：“沒想到masa大仔會去和尚家看望他。這完全是沒把文謙大哥放在心裏！”</p>
陳文謙猙獰地笑道：“masa大仔和geta大仔、和尚的爸爸是麻吉。我們當小弟的，見面了就打打殺殺；他們做老大的，當然要溫文爾雅。”</p>
靓坤說道：“真正殺我把兄弟的人是geta的兒子李志龍，他就算把和尚打死那又怎麽樣？這筆賬，我一定要替狗仔孩讨回來。别說geta，就是關聖帝君現真身，都保不住李志龍，這是我靓坤說的！”</p>
陳文謙說道：“那你想怎麽樣？你就是個學生，無拳無勇。”</p>
靓坤說道：“你們台灣的角頭，都是以宮廟爲中心建立起凝聚力的，就像少林寺一樣，所以向心力很強。像geta，就是天後宮的董事長，而masa是龍山寺的董事長。角頭既會因爲與宗教的深度捆綁，而得到普通民衆的支持；反過來，老大作爲宗教法人的董事長，也因此沒辦法隐藏自己的蹤迹。”</p>
陳文謙咬着放到嘴邊的酒杯，說道：“做這件事情，你的分量不夠。”</p>
靓坤說道：“整個台北，最大的地下賭場就在艋舺。隻要你想，大把合作的人。而我，隻有一個目标，那就是替狗仔孩報仇！誰能幫我報仇，我就跟誰合作！”</p>
靓坤頓了頓，接着說道：“同樣的道理，誰阻礙我報仇，誰就是我的絆腳石，我就搬開誰。”</p>
陳文謙沒有說話，隻是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手裏捏着酒杯把玩。</p>
……</p>
陳文謙通知靓坤參加一次應酬，在監獄的時候，他和三聯幫大佬灰狼是獄友，這次酒局就是陳文謙在灰狼和masa之間牽線搭橋。</p>
狗仔孩還活着的時候，他的那些小弟就已經從狗仔孩“個人領導”，逐漸變成了靓坤、狗仔孩、周以文“集體領導”。所以，在狗仔孩已經死了的當下，靓坤也算是廣義上的“後壁厝”成員，而且還是“後起之秀”的那種。</p>
艋舺這麽大，高檔餐廳應該不止一家才對，但是還是在這裏碰上了geta帶着李志龍、傷逾的和尚、阿伯、白猴等人出來吃飯，除了“冤家路窄”，沒辦法有别的解釋。</p>
都是大佬，都要講面子，于是兩撥人馬隻好合流到一起，拼個桌。</p>
一張大圓桌上，灰狼、masa、陳文謙、靓坤、geta、李志龍各據一方，表面上都是笑臉，但是各人心裏是怎麽想的，隻有各人知道。</p>
高檔餐廳的陪侍小姐們，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還很會活躍氣氛，大家的興緻很快就起來了。</p>
三杯酒下肚，在酒精的麻痹下，陳文謙開始控制不住自己。</p>
李志龍故作成熟地跟灰狼敬酒。</p>
陳文謙卻不陰不陽地說道：“灰狼，現在我們艋舺少年挂裏面的，算這個最威風了。我們要小心點，搞不好，一下子被弄掉。”</p>
灰狼輕笑了一聲。</p>
陳文謙也端起一杯酒，皮笑肉不笑地對geta說道：“geta大仔，來，我在裏面的這三年，多謝你替我照顧我們大哥，還有我家裏面的人。我文謙如果有機會，一定好好報答你。”</p>
geta雙手按在自己的膝蓋上，一臉嚴肅地說道：“既然出來了，就要歡歡喜喜的。說那些沒什麽意義的事情，沒什麽用。”</p>
見geta不肯端杯子，masa連忙打圓場道：“來，來，來，喝一杯。大家一起來，一起喝一杯。”</p>
灰狼笑呵呵地看着艋舺角頭内部的唇槍舌劍，沒有怎麽說話，隻是該喝酒就喝酒。</p>
……</p>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再喝下去就要出醜了，有身份的人都不會做這樣的事，各方人馬開始紛紛散去。</p>
大會開完之後，接下來就要“開小會”了。</p>
陳文謙找了個送客的理由，跟灰狼一起離開了，而masa和geta一起找了個茶室，喝醒酒茶。</p>
靓坤是和陳文謙一起離開的，而李志龍被geta打發着帶着和尚、阿伯、白猴等人去洗三溫暖。</p>
“三溫暖”和“桑拿”一樣，都是Sauna的音譯。</p>
桑拿起源于古羅馬，距今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曆史。</p>
現代的桑拿則是在封閉的房間室内，利用蒸汽來進行人體理療的過程，人在經過蒸汽的熏陶之後，身體會排出大量的汗液，從而達到疲勞盡消身心放松的目的。</p>
一些浴室又趁機經營一些其他的陪侍業務，所以出來混的都喜歡洗三溫暖。</p>
……</p>
浴室裏，李志龍、和尚、阿伯、白猴都脫得赤條條，露出了一些平日裏穿着衣服看不到的東西——紋身啦，想歪了的自己去面壁。</p>
不同于其他三人的清潔溜溜，和尚的背上，是一幅滿背的關公圖。</p>
阿伯說道：“今天那個外省挂的，真是威風。手指一伸，手下就把煙遞過來了；煙往嘴裏一放，手下就幫忙點火；酒杯空了，手下馬上就倒滿。——就像有心電感應一樣。而且，後面站了一大堆人，每個人都站了一整晚，像憲兵一樣。”</p>
白猴立即嗆聲道：“這好，那好，你幹脆去加入他們好了。”</p>
阿伯說道：“你靠妖哦！他們看起來是比較威風嘛！”</p>
白猴說道：“裝模作樣的，很假啊！”</p>
……</p>
geta對masa問道：“你要跟‘外省挂’合作？”</p>
masa搖了搖頭，說道：“文謙在裏面關的時候，說是很照顧他，大家就認識一下啦！你不要大驚小怪的。我連‘狗語’都講不好，跟外省人合作什麽？”</p>
geta追問道：“真的沒有？”</p>
masa說道：“談是有在談啦，但是不是還要找你商量嗎？”</p>
geta氣惱地說道：“那就是有啦，你還跟我‘裝肖（裝傻）’？”</p>
masa說道：“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這麽大的事情，不通過你，我自己一個人是不會做的。”</p>
geta說道：“我們是幾十年的老角頭了，有自己一套管理地盤的方式，貿然改變對我們有什麽好處嗎？”</p>
masa說道：“灰狼說，他在外面的生意也可以讓我們參與進去。”</p>
geta說道：“我年紀大了，不喜歡到處跑，就安安穩穩地待在家裏就很好。”</p>
……</p>
把茶室的女服務生趕走之後，陳文謙雙手在臉上一頓揉搓，放下手，已經不複剛才那幅不勝酒力的樣子。</p>
灰狼的眼神也變得桀骜、淩厲起來，看着靓坤背後的周以文，對靓坤說道：“你那個小弟是什麽意思？看我就像看到殺父仇人一樣！”</p>
靓坤回頭看了一眼周以文，說道：“蚊子，你也坐下來。”</p>
聽到靓坤的話，灰狼的眉頭皺了起來。</p>
靓坤一邊站起身拉着周以文坐在自己身邊，一邊對灰狼解釋道：“我讓蚊子坐下來，可不是不分尊卑。”</p>
三聯幫是很講究上下尊卑、論資排輩的，和本地角頭不同，三聯幫的骨幹成員都是大學生、中學生、軍公教子弟甚至是退伍軍人，完全可以把他們看成是“黑道版”的果黨。</p>
靓坤掀開衣襟，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相片，遞給灰狼。</p>
灰狼接過相片。</p>
相片上是三個年輕人，就是靓坤、狗仔孩、周以文，相片的背景是周以文在周婉玲美容院後面的個人小房間。</p>
乍一看，灰狼還沒有看出什麽來。</p>
如果隻是爲了強調周以文和靓坤是兄弟，大家平起平坐，這不叫義氣，這叫幼稚。</p>
灰狼料想靓坤不會這麽淺薄，仔細琢磨着相片上的每一處細節，忽然他看到周以文的衣櫃玻璃上的一張以紅色爲主的紙片，看大小，那應該是一張明信片。而周以文是周婉玲的兒子。</p>
灰狼心裏有一些猜測，心情變得激動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p>
靓坤笑着說道：“灰狼大哥看出來了？”</p>
灰狼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仔細地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周以文，慢慢地點了點頭，說道：“嗯。”</p>
靓坤說道：“如果隻是收買殺手殺掉geta、李志龍父子，那根本無濟于事，也無法瓦解廟口。文謙大哥，你說是不是？”</p>
陳文謙點頭說道：“那隻會讓廟口的人同仇敵忾，對我們而言，根本沒有任何好處。”</p>
靓坤說道：“隻能是廟口自己的人動手，我們才有機會。而且，那個人還要有足夠的号召力和公信力。”</p>
陳文謙說道：“你直接說和尚的名字就好了。如果是和尚殺了geta，廟口的人才不會有那麽大反應。因爲，這是geta和李志龍父子欠和尚父子的。而且，和尚是有真正的大哥實力的，這一點大家有目共睹。而殺了geta和李志龍，和尚雖然能坐上大哥的位子，但是也坐不穩，那麽我們插手的機會就來了。”</p>
靓坤說道：“geta如果死了，有能力競争廟口大哥位置的，除了和尚，還有geta的左右手黑面。那個時候，就要靠灰狼大哥出手了。我們也是學geta的嘛！”</p>
灰狼說道：“這個沒問題，三聯幫别的不多，就是槍多、槍手多，都是軍中好手。”</p>
陳文謙說道：“和尚那裏，我去談，我有把握說動他。”</p>
靓坤說道：“解決了廟口之前，先要擺平後壁厝，穩定我們的後方。Masa太不把兄弟當人看了，有事就兄弟扛，有便宜就自己占，整天就知道醉生夢死。最好是有個廟口的兄弟，把masa幹掉，讓文謙大哥來接替masa的位子。我連人都選好了，就白猴，他頭腦簡單，沒有李志龍的指使，他就是隻無頭蒼蠅，拿來當替死鬼最合适了。”</p>
陳文謙志得意滿地說道：“我可以承諾，靓坤兄弟幫我拿下後壁厝，以後我們就平分江山，一人一半。”</p>
靓坤謙讓道：“我高考之後，就要去上大學了。況且，我畢竟是個香港人，終歸還是要回香港去的。我兄弟蚊子就很不錯，讓他給文謙大哥當個左右手，還是可以的。”</p>
灰狼看了一眼靓坤，站起來，拍了拍陳文謙的肩膀，說道：“好好搞，我們總要有自己的舞台嘛！總是老屁股擋在前面，我們這些年輕一輩的什麽時候才能出人頭地？将來，我們三聯幫在艋舺開一個堂口，你就是堂主。”</p>
說完，灰狼邁步走到茶室的裝飾畫面前，欣賞起這幅印刷品的筆鋒、皴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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