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1981年的4月,靓坤和汪海乘坐廣九直通車,再次來到了廣州。
靓坤的廣州之行,第一站就是參加廣交會。
廣東省政府爲了接待靓坤一行,居然專門派了一個接待人員。
别想歪了,這位接待人員不是什麽美女,而是一位國營茶樓的中年男會計,叫康爾壽。
汪海對于廣州省政府的安排笑而不語,看來是基操勿6。
康爾壽對汪海說道:“王老闆,又見面了!”
汪海也不冷不熱地跟康爾壽打了個招呼。
靓坤主動自我介紹道:“我叫林懷坤,叫我靓坤就行,不是什麽大老闆,就别叫我‘林老闆’了,多謝。”
康爾壽滿臉笑容地贊道:“林老闆果然靓仔。”
康爾壽帶着靓坤和汪海來到廣交會的舉辦地點——流花路,此時的流花路還是郊區,所以要乘坐出租車前往。
坐在副駕駛的康爾壽介紹說:“廣交會的全稱叫做中國進出口商品交易會,創辦于1957年4月25日,由商務部和廣東省人民政府聯合主辦,每年春秋兩季在廣州舉辦。爲了辦好廣交會,去年商務部還在廣州成立了一個中國對外貿易中心,專門負責承辦廣交會;廣州市政府呢,早在1956年,就根據周總理的建議,組建成立了廣州市汽車公司,這是繼北京首都汽車公司之後,國内最早經營出租汽車的公司之一。我們乘坐的這輛日本進口五十鈴小轎車,就是屬于廣州市汽車公司的。俗話說,廣州有三寶:司機、醫生、豬肉佬。這裏的司機就是說的我們的出租車司機同志。”
出租車司機笑着說道:“康伯,不好打趣我啦。開出租車也好辛苦的,哪有你整日坐在茶樓,歎茶聽雀,還有薪水拿,來的舒服?”
靓坤心裏點了點頭,安排這個康伯來還真是挺不錯的,看起來身材魁梧、一臉正氣的樣子,但是爲人風趣幽默,善于拉關系,好過一些隻是臉蛋長得好看但是腹内空空、腦袋也空空的花瓶。
進入場館,靓坤和汪海就在康伯的陪同下參觀起來。
從會場的标語來看,此時的廣交會還是由各專業總公司組團參展,這也方便靓坤去找自己想要的東西。
在中國土産畜産進出口總公司下屬的中國茶葉進出口公司的展區,靓坤一句話就吓壞了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
一個穿着四個口袋藍色中山裝的接待人員目瞪口呆地用普通話問道:“這位先生,你是說你要五十萬美元的普洱?”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聽不懂粵語。”靓坤也用普通話說道:“怎麽?你們嫌少?真的不少啦!我賺錢也很辛苦的!”
汪海笑着幫腔道:“我們坤哥這句話沒亂講,他賺錢确實辛苦。”
由于經常往來于省港之間,汪海聽得懂普通話,但是不會講,所以他的話工作人員還是聽不太懂。
靓坤奇怪地看着汪海,這才察覺到有些不妥。
接待人員說道:“我記得去年的廣交會,咱們國内一共出口港澳1000多噸普洱茶,創彙是不到50萬美元。這就已經是個大新聞了,算下來,是每噸500美元,那可都是優中選優的好茶了。”
1981年,美元兌人民币還處于1.75元的曆史低點。但是實際上,此時的美元是國際貨币,等同黃金,更是人稱“美金”;而人民币呢?隻能在中國流通,就連此時的經濟互助委員會成員國都不認可人民币,隻有一些象征性的外彙儲備。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内,獲取外彙,特别是美元這樣的硬通貨,是中國各對外出口貿易公司的重要任務。
廣交會開幕第一天,就達成了五十萬美元的交易,絕對夠得上“初戰告捷”這樣的宣傳用語。
很快,在中國糧油食品貿易公司的展區,靓坤又一次以五十萬美元交易震驚了工作人員。
靓坤還對汪海說道:“四美元一瓶茅台實在是太便宜了。”
聽得旁邊陪同的康伯一陣咋舌,“林老闆,五十萬美元就是十萬多瓶茅台,你這是要喝到哪一年去?”
靓坤對康伯說道:“康伯,不是叫你叫我‘靓坤’,不要叫‘林老闆’嗎?”
康爾壽說道:“說起來,我也是西關大少出身,但是你這樣的大豪客不是老闆,什麽人才能叫老闆呢?”
這時,一個領導模樣的茅台工作人員對靓坤說道:“林先生,我們茅台今年的生産計劃總共就隻有二百五十萬瓶,出口指标五十萬瓶,您這一筆交易就拿走四分之一,我們暫時還沒有辦法交貨,你看……”
靓坤說道:“沒關系,我可以把錢先給你們。我在廣州找個倉庫儲存,你交貨就交到我在廣州的倉庫。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工作人員說道:“您請說,隻要是合理的要求,我們都能答應。”
靓坤說道:“你們運來的貨物,我隻按照包裝完好的收貨,途中發生破損之類的情況,你們要負責調換、補貨。”
工作人員擦了擦頭上的冷汗,說道:“這是應該的,我們可以答應。”
買了普洱和茅台之後,靓坤準備的“彈藥”就一下子打光了,也就到了該走人的時候了。
在離開廣交會場館的路上,靓坤不禁對汪海說道:“這真是,花錢比拉屎還容易,賺錢比吃屎還難!”
汪海想了想,說道:“其實,你這樣一次把錢花到位還好一些。我每次來廣州,那些軍區的領導就熱情地請我去參加廣交會。我當然不能駁這個面子,但是光看不買更不行。哪次不撒上十幾萬塊,買上一堆耐存放的工藝品放在倉庫裏面吃灰,逢年過節,見人就送。東西送出去了,還要惹人嫌。你這次一次買下了夠你喝上一輩子的酒和茶葉,我看那些軍區領導也不會再邀請你去參加廣交會了。我可是又學了一招!”
靓坤說道:“香港開始流行飲普洱茶已經有很多年,主要是雲南的普洱茶價格最便宜,被大小茶樓茶寮都用來充作免費茶使用。後來,普洱茶價格上漲,茶樓也不再提供免費茶水,但是卻把香港人喜歡飲普洱茶的這個習慣培養成熟。有錢佬飲茶不僅要講普洱茶餅的味道、産地、原茶種類,又開始以陳爲貴,年代越久遠的普洱茶餅,價格被炒的越高。我這些普洱存起來,怎麽都不會虧的。”
汪海說道:“你買普洱還說得過去,你想在香港賣茅台,真的好難!”
靓坤說道:“你也知道,茅台酒是特供解放軍和國家領導的。大陸同胞不會永遠都這麽窮的,等他們富起來了,這些茅台的市場也就有了。都不用我去培育市場,茅台天生就是奢侈品。而且,酒是陳的香,我這批茅台越往後越貴呀!”
汪海說道:“我都不知道自己看不看得到那一天!”
康爾壽從轎車副駕駛轉過頭來,問道:“兩位老闆,是直接回軍區招待所,還是去哪裏?”
靓坤說道:“俗話說,食在廣州,味在西關。我想吃點地道的廣州西關美食。康伯,聽你說過,你家就住在西關。不知道方不方便,由你帶路,找一家做得好吃的西關食肆呢?”
康爾壽笑道:“方便,怎麽會不方便?兩位老闆是支持國家建設的愛國人士,我當然要盡量滿足兩位老闆的要求。寶華路十五甫三巷陳添記就不錯,是西關老字号,不如去那裏吧?”
靓坤說道:“康伯,反正現在快到晚飯時間。既然耽誤你回家吃晚飯,不如把你家人都叫上,我請客!大家一起吃,也熱鬧一點。”
康爾壽說道:“這不行,你們是遠道而來的香港客人,怎麽可以讓你請我家人食飯?這是違反外事紀律的。”
靓坤說道:“什麽外事紀律?我們香港人,也是中國人,不是外人。我同你康伯一見如故,而且你今天陪着我們辛苦跑了一天,于情于理也該請你吃頓飯犒勞一下。就這樣啦!”
康爾壽本來還想拒絕,但是想到家裏老婆孩子也很久沒有打牙祭了,隻好半推半就地答應下來。
汽車來到陳添記小吃店,靓坤下了車之後,又對司機說道:“司機同志,還要麻煩你帶着康伯回家把他的家人接過來。”
司機說道:“不麻煩,康伯也不用跟着去,我知道他家,認識他老婆康嬸和他四個兒子。”
靓坤奇道:“康伯,你有四個兒子呀?”
康爾壽驕傲地說道:“是呀!***講過,人多力量大嘛!共同建設社會主義!”
走進陳添記小吃店小小的店面,康爾壽介紹道:“他家隻賣隻賣三樣小吃:祖傳爽魚皮、豉油王蒸豬腸粉和傳統西關艇仔粥。但是,每一樣都好好吃。不過,林老闆,等下付錢的時候,你可不可以付美元?不按官方的一塊七毛五算,就按黑市的十塊來算,這樣更劃算。”
靓坤看着康爾壽魁梧的身材、一臉的正氣,心裏有一句陳小二的台詞想說:“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你這濃眉大眼的家夥居然也玩外彙黑市。”
不過,想想也是,西關這個地方本來就是廣州商業氣息最濃厚的地方。
西關因明清兩代地處南海縣管轄的廣州城西門外而得名,是當時中國對外貿易的唯一通商口岸,但凡西方越洋而來的客商都需要經此進入中國内地。1400多年前,印度高僧達摩到中國傳教,就是在西關登陸。
滿清時期,十三行“潘盧伍葉”四大家族因爲“一口通商”的外貿壟斷政策,成爲通達朝廷、既富且貴的官商。
眼看着十三行商人先富起來,西關原住民紛紛跟進。外貿并不是人人都做得的,原住民便湧入外貿的周邊産業,開機房織布、印染供出口。由于織布業本少利多,機房如雨後春筍般湧現。造成的結果是,一方面大量農舍改建作機房,另一方面原住民抛荒農田,變成了工廠主。
同時,滿清的“遷界禁海”政策,也爲西關的紡織業帶來了大量的無業勞動力資源。被滿清政府強制放棄漁民生活、搬遷到内陸的疍家人,開始湧入機房打工,被稱爲“機房仔”。
打工當然好過種田或者打漁,聽說有脫離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業生産或朝不保夕的漁業生産的機會,三江五嶺的貧苦農民如農潮水般往西關湧。
這才形成了如《清明上河圖》般的西關。
康爾壽的家人也到了,康爾壽的老婆王玉蓮帶着四個兒子康祈光、康祈宗、康祈耀、康祈祖。
王玉蓮看起來溫柔賢淑,是個傳統的廣東管家婆老媽子,目前在國營棉紡廠工作,算是延續了祖輩當“機房仔”的傳統。
大兒子康祈光也在王玉蓮工作的廠裏上班,不過不是正式工,隻是個學徒。
二兒子康祈宗剛剛從他“上山下鄉”的地方從化回到廣州,還沒有找到工作,算是待業在家。
三兒子康祈耀是個“四眼仔”,算是全家人的驕傲,正在讀大學。
老幺康祈祖則是大号熊孩子一枚,正在讀高中。
康爾壽逐個介紹了自己的家人之後,說道:“今天,是林老闆、汪老闆盛情款待,大家謝謝兩位香港同胞。”
中國人當然要邊吃邊聊。
靓坤說道:“果然魚皮是最好吃的,魚皮爽脆沒腥味,用魭魚皮制作,加上香料花生姜絲,上面再撒點芝麻,配上秘制醬油,完美融合鮮香有嚼勁。”
康祈宗有意讨好這位請客的香港老闆,伸出大拇指說道:“林老闆真是美食家!不過,陳添記的艇仔粥也不錯,配料有生魚片、瘦肉、油條絲、花生、蔥花、蛋絲、浮皮、海蜇絲、叉燒絲、燒鴨絲和鱿魚等等,不是煮出來的,而是将滾燙的粥底倒入配料中燙熟,粥底綿滑、味道鮮美、口感豐富。您嘗一嘗!”
靓坤嘗了一小口,太燙,又吐回碗裏去了。
康祈宗也尴尬無比。
靓坤忙說:“不關你事。是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