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士鯉一身道裝,左手拿着一沓畫好的黃紙符箓,右手持着一根雕刻有符文手杖,嘴裏喃喃自語,不知念叨着什麽。估計他現在的心裏是緊張極了,走在這昏暗路燈下的幽靜小路上,每一個細小的聲音,都會讓他心驚不已四下顧盼。
錢清當時和他講述這樁買賣的時候,他沒有這般的害怕,無知無畏嘛。可當見到齊苒劉隊等專案組的人如此的重視,不僅和他說了一些不爲人知的内幕,還送來了若幹裝備後,他才意識到,也許那些‘鬼怪’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好‘對付’。
‘如果是‘鬼怪’,那到好說了,他有一萬個理由和理論來應付,如果是人爲的也好說,秦湛是少有高手,隻要他跟着,即使碰上也會‘勇擒兇魔’爲國争光。何況還不一定碰上這個兇人!’這是他答應錢清時的想法,但如今看來,這個‘兇魔’之厲害超過了他的預期。聽劉隊那話裏之意,這個兇手可以面對二十幾個特種不敗,這是什麽樣的戰鬥力?
但他不能後悔,不然的話,他苦心營造的‘真人’名聲就會一落千丈!他隻能拼了,或者說是秦湛拼了。劉隊不是說這個兇手和秦湛也許是平級嗎?何況秦湛的手裏還有兩把高級硬通貨!勝算極大!
雖是如是的安慰自己,但那份緊張卻沒有少的半分。
秦湛說道:“不用緊張!”兩人漫步在前往那華泉池的鵝卵小路上,昏暗清幽,夜半的清風徐徐而來,吹走了那白日的浮躁,帶來了些許的涼爽快意。在此散步,别有幾分雅緻。
薛士鯉平日裏的那潇灑的道德摸樣沒了,寬袍大袖的走在這林間溪邊,動作僵硬的猶如皮影戲,擡頭看了一眼身邊秦湛苦笑道:“我能不緊張嗎?”浙金大學的門衛等到他們來了後,二話沒說開門放他們進來,也沒有帶路,隻是随便指了一個方向讓他們自己去找,然後又躲進了那門衛室。校方領導更是沒見到半個,看來這個‘鬼怪’把整個泉華校區吓得不輕。
昏暗之下秦湛還是那般表情,甚至此時秦湛的臉上還帶有一絲舒緩的表情,說道:“你看這些草木土石,是不是很真實?我小時候坐在山巅看日月星辰,坐在溪邊看魚兒小石,穿梭在深林之中與虎熊爲友,那時的我愛惜着身邊的一切,小花小草,鹿兔狐狼,高山大川,與他們相親!”
……與虎熊爲友?“你是個野人?”薛士鯉驚訝,這個秦大高手怎突然間話變多了?還是這樣的帶有些情感的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會是預示着他們要完蛋了吧!“你可别吓我,咱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四下看看那漆黑,心裏打了個哆嗦。
秦湛笑了笑說道:“野人?也許是吧!當我走出大山之後,那份曾有愛惜和相親,逐漸的淡化,沒了愛憎,直至萬物一同。如不是還有對她的那份執念,我想我早已化爲不存了。”擡手輕輕的摸了摸那垂下的枝葉。他現在要找回的,正是他以前的那種爲人的愛惜、憐憫、憎恨……諸般情感!他走過的路,好像一個環一樣,終點後似乎又回到了原點,但此時的原點不再是原點,而是新的起點!
“感情受過傷?”薛士鯉問道:“我們一直沒問過你,這世上你還有親人嗎?或者說愛人?”話裏話外之中,他聽出來了,真沒想到,這個家夥居然有過一段不爲人知的八卦感情。他有點高興,也有點擔心、高興地是,這個家夥不是無情無欲,自己的女兒的情感付出不會撲空!(通過這些日子觀察,薛士鯉懷疑秦湛對女人,或者說對人根本就沒有欲望)擔心的是,如果有了愛人話,那麽女兒怎麽辦?
這個世上?秦湛說道:“她不在這個世上,而是在另一個世界,那裏我也不清楚在哪裏!”那個世界似乎極小,但又似乎極大,隻有一個圓形平台,四周是無限的虛空。台上兩個光繭,一個是他,另一個是大鬼!
“不在這個世上?那就好,那就好!”薛士鯉連忙又改口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湛搖了搖頭,說道:“她沒死!”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她沒死!”薛士鯉說道,心裏卻說,她沒死隻是活在你的心中,這不就結了?反正華國人的心中‘活着’不少的人了,一死個領導,就永遠活在我們心中,再死再活……哎,多了可就憋得心裏難受,要吐。
片刻,薛士鯉輕笑:“沒想到你還有安慰人的本事,謝謝了,現在我好多了!咱們聊聊生死怎麽樣?看着月色朦胧,清風拂面,還有咱們即将面對的那位同志,此時此刻此景是談生死的好時候。”秦湛的幾句話,讓他心情放松不少。
秦湛點頭,說道:“好!”
“其實我呀,一度也曾不怕死,甚至想死。那是十幾年前小靜的媽媽去世的時候,我那是時的心思的就是想和她一起去,不死幹什麽?人生變得沒有意義,變得虛空,即使活着也隻是軀殼活着……”薛士鯉慢走輕談,他妻子去世的那一段時間是他人生最黑暗的片段,暗無天日的片段。
咚!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這個死了九個人的清泉池旁,一邊的路燈閃着黯淡的白光。薛士鯉彎腰撿起一顆石子扔進了那清澈卻黑深的池水裏,帶起波紋,也帶起聲響。他的故事讓他忘記了那恐懼,因爲那故事中有他的愛人,愛人可以使人無懼。歎息一聲,繼續着他的故事:“後來,在一個和尚朋友的勸解下,我才放棄了那個念頭,也找到了生的意義,那就是女兒小靜……不過那時的那個朋友,還不是和尚,不過卻有信仰,當前被否定的信仰,但我相信即使他當了和尚他的信仰也沒有變!因爲我也沒變!……”
薛士鯉笑了笑,那笑容似乎很是自豪,說道:“你也說說。”爲了信仰自豪!華泉池裏映着天上的那輪月亮,猶如大餅一般。
“生死!我從未怕過死,因爲生死本就是自然,自然而生,自然而死,不會因爲你怕而不死,也不會因爲你不怕而死。死生與我而言,沒有太大的區别!”但他卻有過牽挂,那是在他突破先天生就兩儀之初,在水潭中出來之時,他怕,他怕失去大鬼。也正是那個一直未變牽挂,才有了現在的他。
“自然而生,自然而死?那麽暴死算什麽呢?”一聲女童的稚聲傳來。
啊!這一聲吓得薛士鯉背寒激靈,汗毛四起,四下打量,慌張的問道:“誰?是誰?”身子不自主的掩到了秦湛的身後。
在那刻有‘華泉’二字的大石後面走出一個七八歲的女童。這小女娃長得煞是好看,圓圓小臉白白淨淨,大眼小嘴,頭上用紅繩紮着兩支羊角辮,一身紅色衣褲,小腳上蹬着紅色小布鞋。在那路燈的白光下,就像個瓷娃娃一般。
呼!“小娃娃,你是誰家的?”薛士鯉見到是個水靈靈小女娃,那提到嗓子眼的心肝才算放下來,笑着說道:“趕快回家去,這裏很不安全……是不是迷路了?告送叔叔你家裏的地址,讓叔叔送你回家。”他卻沒有注意到那個‘暴死’二字,那個娃娃隻是愣愣的看着秦湛。
薛士鯉拉了一下秦湛說道:“咱們先送娃娃回家,一會再回來,如果實在不行先把她送到外面齊苒……”
秦湛搖頭,說道:“不用!”
“什麽不用?”薛士鯉愣了下。
秦湛隻是搖頭,沒有言語,這個女孩的到來他沒有知覺,而且這個女孩在他的感識之中,不存在!親眼所見,感識所不見!
薛士鯉轉頭看向那個紅衣女孩,似乎突然間明白了什麽,慌張的腿後了兩步,躲在秦湛的身後。女孩看着秦湛說道:“你說生死是自然,那麽暴死算什麽?也是自然嗎?”似是沒有見到驚惶的薛士鯉,邁動小腳走到秦湛旁,坐在池邊一塊石頭上,脫掉了腳上小紅鞋,放在一邊。
“你怎麽不說話了?”女孩的雙腳蕩在清水中,嘩啦嘩啦的響聲。
秦湛說道:“天地生萬物,萬物有生死。有人生而夭,有人壽一百,有昙花半刻,有青松千年……皆是自然!”
小女娃稚嫩的聲音問道:“都是自然?天災、地難、人禍、意外……有人因洪水地震而死,有人因逼迫無奈而死,有人因謀害侵奪而死,有人因意外而死……這也也都是自然嗎?也都是天意嗎?”童聲很悅耳,但聽得薛士鯉渾身發麻。
秦湛說道:“我所說的是自然,而不是天意。”
“有什麽不同?按你所說,凡是死的都是應該死的,不管是因何而死,那都是自然要死的!”女童說道。
秦湛搖頭:“我所說的‘自然’,乃是‘選擇’,你怎樣的選擇,那麽就會有怎樣的結果,這就是自然!天意?天也許有意,但它在‘自然’之中!”
女娃咯咯的笑了起來,說道:“選擇?有很多時候是人沒得選擇的!你這個不是人的黑大個,也是那些人請來要‘斬妖除魔’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