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滿極難過,拍着她的背哽咽說道,“都是爹爹不好。想着你娘身體不好,你弟妹年幼,心思都放在他們身上,卻從來沒有過多關心過你。你從小孝敬爺奶娘親,照顧弟妹,爹爹就覺得繡兒是能幹的,從來沒想過繡兒也會無助,會傷心難過……你現在還這麽小,那些喪天良的人怎麽能這麽誣陷你……爹爹明天就去求見太後,請她給你作主。”
錢亦繡哭夠了,錢滿江便讓她回院子歇息,說大人們會商量怎麽辦。她也覺得今天累得厲害,主要是心累,便點頭回去了。
錢亦繡走後,三個人就開始猜測這事倒底是誰搞出來的。
錢滿江和潘陽都認爲是崔氏做的,她不想讓錢亦繡當她的兒媳婦,所以想把錢亦繡的名聲搞臭,讓梁家嫌棄。
潘驸馬覺得也不一定,崔素英是崔家女,又被精明的梁老太君調教了這麽多年,不應該蠢到這種地步。之前她說的那些話已經讨了梁府長輩的不快,她再作死也不敢做得如此過份……
不過,這次不管是不是她,傳言如此不堪,源頭還是在崔氏那裏。所以,必須得讓梁府給錢亦繡和錢家一個交待。至于那兩年期限,已經被這樣嫌棄了,還是算了。
但若不是她,還會是誰,爲什麽要這麽做?還有,該怎樣把這個影響消除……
正商量着,下人來報,梁則重、梁宜謙、梁錦昭祖孫三人來訪。
原來,梁錦玉一回府,正好遇見休沐在家的大哥梁錦昭,便将今天羅素兒和王雯說的傳言告訴了他。還讨好地說,自己反複申明沒有這事,錢姐姐沒有惦記自己的哥哥。
梁錦昭聽了吓了一跳,這種話可是不能亂傳的,會毀了錢亦繡的名聲,讓她以後如何在京城立足?他趕緊去外書房找到祖父梁則重和父親梁宜謙,把這事說了。那兩人聽了,也是吃驚不已。
梁家祖孫三人一起去了梁老太君的院子,讓人去把崔氏叫來,又讓人把梁錦玉和梁錦琛叫來。
梁錦玉說她是今天聽王雯最先說起的,至于王雯是聽誰說的就不知道了。梁錦琛說他是昨天聽崔家的一個同上國子監的表哥提過一句,還問他是不是從鄉下來的錢姑娘特别想給他當大嫂。
這事鬧大了,梁家幾人面色凝重。
把他們兩個人打發走,崔氏哭着指天發誓說自己從來沒說過錢亦繡惦記梁錦昭之類的話。她對外統共隻說過一次不滿錢亦繡的話,就是那次回娘家說的,而且也說的是梁錦昭心悅記錢亦繡。那次也不是存心想壞錢亦繡的名聲,隻是想讓潘氏給潘驸馬傳個話。
梁宜謙說道,“爹,兒子也覺得崔氏不會出去說那些不妥當的話。她雖然不太滿意錢家姑娘,但還是顧家顧兒子,這話說出去,不僅對錢姑娘不好,對昭兒也不好。上次我們已經訓斥過她了,她即使有再多不滿,也不會出去亂說。”
梁老太君也點了點頭,以她對崔氏的了理,崔氏應該不敢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蠢事。
梁則重想了想,冷哼道,“這應該是五皇子和那幾家人搞出來的。在他們看來,錢家是甯王一系的人,繡兒更是甯王世子一起長大的妹妹。若是繡兒嫁給梁家了,那麽一直中立的梁家很可能會偏向甯王。他們更怕因爲珍月郡主的關系,從來不參與朝政的太後會旗幟鮮明地支持甯王。所以,想一石二鳥,借這件事把錢家逼出京城,也讓梁家和錢家徹底反目。”
又責斥崔氏道,“若不是你犯口舌之忌回崔家亂說,他們也不會抓住這事興風作浪。你想讓潘氏傳話,想沒想過别人也同樣能夠傳話,還把話變了味兒?”
崔氏一聽怎麽跟政治聯系上了,吓得哭着跪了下去。
梁老太君說道,“你現在是梁家婦,而不是崔家女。一言一行,要從梁家的大局出發。你以爲是家務事,拿去娘家說。現在好了,他們大做文章,把我們的家務事也弄進了奪儲的風波中。看到沒?一說到政治,你娘家人還不是把你也當成了一顆棋子。哼,嫁出去的閨女,哪裏有家族的前程重要。”
崔氏流着眼淚點點頭。
梁則重又說道,“現在知道我爲何一定要讓昭兒把錢姑娘娶進門了吧?試問,哪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聽到那樣的話能沉住氣,笑對他人?哪個小姑娘在遇到那麽難堪的場面,能擔然面對,還做出那麽好的詩?你滿心滿眼看中的靖昌郡主,除了家世好些,哪樣比得了錢姑娘?”
崔氏又流着眼淚點點頭。
老太君歎道,“可見找媳婦有多重要。”沖着梁則重說,“你媳婦是太後幫着說合的,當時她還是皇後。我也見過周氏,覺得她家世雖然不顯,人也不算太精明,但勝在沉穩,敦厚,賢惠,所以就同意了。這個媳婦不錯,敬夫愛子,不惹事,也不會給家族招禍。”
又對梁宜謙說,“你媳婦是你自己在賞梅宴上看中的,說她長得好,有才,吹的箫好聽……當時你爺爺就不同意,說那幾大世家已經暮落西山,人才一代比一代不濟,卻還妄想延續輝煌。當今還是太子的時候就看不慣他們,一當政就毫不手軟地打壓。可我見你情根深種,便不忍你難過,說服你爺爺同意了。可現在,那崔家竟還跟着王家一起摻合進了奪儲的風波中,真是找死。看看潘家多明智,早早摘出來,甯可滿門白丁,也不去摻合……在這種朝堂局勢紛亂複雜的情況下,崔氏還敢回崔家把咱們梁家想求娶錢家女的事說出去,讓他們拿着這事做文章。這也是錢小姑娘大氣,有男兒氣慨。若是一般的小姑娘,氣性再大些,一頭碰死了,怎麽辦?到時五皇子和那幾家勢必會把崔氏推出來頂缸,讓我們梁家怎麽跟太後和皇上交待?怎麽面對甯王?太後爲了洩憤,會不會賜崔氏一條白绫?可見崔家爲了五皇子上位,連崔氏的性命都不顧及了。”
老太君的話,讓崔氏又羞又愧又怕,掩面而泣,梁宜謙也面紅耳赤地跪下來。
老太君的目光又轉向崔氏說,“如今,必須要給你一個教訓。”
梁則重冷聲問道,“說吧,你是想當崔家女,還是梁家婦?若是你實在想當崔家女,我們成全你。”
梁錦昭吓得趕緊跪下幫他娘求情。
崔氏更怕了,哭道,“祖母,公爹,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們府裏的事,我從來不會拿去娘家說,也就那一次……”
梁宜謙也替崔氏求情。
梁老太君坐直了身子,說道,“看在你丈夫兒子面上,就暫且饒過你這次。禁半年足,抄二十遍女誡,手裏的中饋暫時交給老二媳婦。若再敢把梁府的前程當兒戲,你就回去當崔家女吧。”
崔氏磕了個頭,哭着出去了。
梁錦昭還想把他娘扶回去,被梁則重呵住了,“事情還沒商量完,你往哪裏跑?”
梁錦昭隻有繼續留下來。
老太君對梁錦昭說,“我這麽處理你娘,也是給錢家一個交待。但這話不能當着你娘說,否則,錢小姑娘進了門,婆媳該如何相處?”
梁錦昭聽了更難受了,既覺得對不起錢亦繡,讓她受了大委屈,又覺得他娘剛才哭得好可憐。
幾人又重新坐下來。梁宜謙道,“五皇子前兩年還謙遜仁厚,不管是不是真的,起碼樣子做足了。可現在怎麽越來越狂妄,連這事也做出來了?”
梁則重便嗤道,“人一忘形就形容迷失心智。五皇子定是看到甯王回來後,被皇上奪了兵權,沒有委以重任,還弄去工部,無事就外出巡視,盡是苦差事。覺得他在内閣,被皇上重用,他上位的希望更大了,他當然要把有可能阻止他上位的一切消滅掉。他認爲錢家就是阻止他上位的一個變數,肯定想把他們趕走。他哪裏想得到,皇上心裏一直另有其人。皇上能如此擡舉他,是根本不忌憚他。”
梁老太君問道,“皇上到現在還想着讓弘濟小師傅還俗繼位,若我們跟錢家聯姻,會不會被定上甯王一黨,讨了皇上的嫌?”
梁則重道,“繡兒不僅是跟甯王世子一起長大的妹妹,還是對弘濟最好的姐姐,弘濟也極其依賴珍月郡主和繡兒。梁府跟錢府聯姻,皇上定會樂見其成。年初甯王挂帥大勝歸來,皇上除了賞賜将士們金銀财寶,甯王的嫡系幾乎沒給一個像樣的官位,卻把霹靂營冀長這麽重要的缺給了昭兒。表面看,是皇上對北征将士的重用。其實,在皇上心裏,昭兒是弘濟一起長大的師兄,也就是弘濟的人。我們父子目前又中立,若是弘濟還俗,梁家肯定會支持弘濟。”
老太君搖頭歎道,“當今看似有情,卻是最最無情的……”
梁則重道,“要不前人怎麽都說天家無情呢。”
之後,祖孫三人決定趕緊去錢府賠罪,把有些事跟錢家講講。但皇上想讓弘濟還俗上位的事除外,這件事太隐密,隻有皇上的幾個心腹知道。
他們一到錢府,梁錦昭就紅着臉給潘驸馬和錢滿江跪下了,說道,“晚輩慚愧,讓錢姑娘受委屈了。”
梁宜謙給潘驸馬躹了躬,又給錢滿江抱抱拳,說道,“對不起,我沒有約束好家人,抱歉了。”
錢滿江沒有理梁錦昭,敷衍性地給梁宜謙抱抱拳,氣道,“我家繡兒的名聲毀了,你們梁家必須要給個說法。”
潘驸馬冷哼了一聲,罵道,“還世家女,專幹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我明天就去面聖,去請皇上太後評評理。”
梁則重趕緊說道,“息怒,息怒,繡兒被傳成這樣,我們也痛心。我們梁家肯定會給個說法,也會想辦法把繡兒的名聲挽回來……”
錢亦繡直接回了香雪院。她累極了,去淨房洗漱完就躺上了床。睡上一覺,一切都會好起來。
她讓紫珠專門把小娘親親手做的一套亵衣找出來穿上,有小娘親的味道。再把那副繡了棗花的舊枕套找出來套上,有吳氏奶奶的味道。手裏拿着三貴爺爺在她生日時送的小玉葫蘆,朱肅錦送她的小玉扣,小姑姑繡的帕子……這些都是親人的味道,滿滿的關愛。
她來到大乾這麽多年,這是最糟糕最辛苦的一天,甚至比第一次去洞天池還累得多。
她不喜歡這裏,想歸園,甚至是那個破院子,想過去的一切……
鞏嬷嬷已經聽藍珠說了那幾人說錢亦繡的話,也氣得流了淚。
她站在床邊望着錢亦繡露出被子的半個後腦勺,勸道,“大姑娘莫傷心太過。那三位姑娘不滿大姑娘,都有源頭。靖昌郡主才是真的惦記梁将軍,聽說壽王妃還給梁家暗示過,但不知爲何梁家裝糊塗,并不接招。那羅姑娘的祖母奉陽長公主,她一直傾慕潘驸馬,這事世人皆知。她對紫陽長公主心懷怨念,對紫陽長公主的的後人也就不滿。十幾年前,她還傳說過潘大爺和珍月郡主的話,爲此太後專門招她進宮當衆斥責過,還禁過足。至于王姑娘,她一直跟靖昌郡主交好,就幫着她們了……”
錢亦繡沒睜眼,小聲說道,“我知道了,你們出去吧,讓我好好歇歇。”
紫珠和白珠這兩個從鄉下跟過來的丫頭見主子這樣,都悄悄抹着眼淚。
錢亦繡是被餓醒的。她睜開眼,又眨了眨,光線昏黃,應該是燭光,現在還是晚上或是夜裏。
她轉過頭,竟然看見小娘親坐在床邊,眼圈還是紅的。明兒和靜兒排排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極老實地看着她。
錢亦繡起身道,“娘,你們怎麽來了?”一旁的紫珠趕緊把棉袍給她披上。
潘月說道,“你沒去正院吃晚飯,娘想你,明兒和靜兒都想你。”
靜兒聽了跳下塌,捂着嘴悄聲問道,“娘,我們現在可以說話了嗎?”
潘月點頭道,“你姐姐醒了,你和明兒就能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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