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亦繡用帕子捂着臉流淚。不讓它們進山不可能,猴哥猴妹是山裏的精靈,白狼是山裏長大的,大山一家從小就遊走于群山之中,它們早把群山當成自己恣意飛行的天空。可讓它們進山,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狀況。
還是怪自己大意,該早提醒它們,這裏的群山與它們熟悉的群山不同,裏面不知道有什麽危險。應該先讓猴哥進山偵察一番,哪能去,哪不能去。這樣,它們也不會遇到危險……
她還想去院門口等,被藍珠強行勸住了。
冬月的夜晚,滴水成冰。錢亦繡站了一會兒,手腳便凍得僵硬,又被藍珠扶回屋内烤火。
錢亦繡想到山邊的軍士,讓藍珠出去跟潘嬸子說一聲,多蒸些饅頭包子,再煮一大鍋蛋花湯,讓下人送去九風嶺山腳。九風嶺就是那連綿的群山,也是西山中的一脈。
漸漸盼到天亮,他們和它們還是沒回來。錢亦繡強打精神去了上房,錢三貴一着急,身子又有些不好。錢亦繡還要寬解他,“爺莫急,咱家的猴哥厲害着呢,現在梁将軍他們又去了,肯定無事……”
日頭從東方升到中天,再慢慢往九風嶺的山尖墜落,他們和它們還是沒回來。
上午,錢滿朵就領着李阿财和李阿草來了。錢三貴因爲看到他們,心情又好了些。錢滿朵一家知道李栓子也進了山,都在這裏等着。
當日頭落到九風嶺山尖,在門外把風的七歲的黑蛋兒一路嚷着跑進了内院,“老爺,大姑娘,回來了,軍爺們騎着馬回來了。”
錢亦繡和錢滿朵一家聽了趕緊跑出院門,看到西邊塵土飛揚,許多軍士騎馬往這邊飛奔而來。不大的功夫,馬到了門前,跑在最前頭的梁大叔先下馬,他手裏抱着猴哥。接着是黃鐵,他手裏抱着大山,李栓子抱着閃電,再有不認識的軍士抱着白狼,跳跳,銀風,猴妹是自己跑回來的。
錢亦繡着急地數着個數,見一個都不少,便大聲問道,“都受了傷?它們不會有事吧?”
梁昭錦邊往裏走邊說道,“我們的軍醫暫時幫它們包紮了一下,快進屋,再讓軍醫給它們處置。”
除了猴妹外,動物之家都被人抱去了前院的西廂,兩個軍醫模樣的人背着藥箱進屋處置。
軍士們人太多,除了幾個軍官進了院子,其他人都在外面。潘守福讓人升了幾堆火給他們取暖,又讓人把一直溫在鍋裏的包子、肉湯舀出去給他們吃。又分别給了幫忙的軍官們一人十兩銀子,給獵人和士兵的是二兩。這是錢亦繡之前吩咐的。
除了獵人,他們都不敢收。潘守福說梁将軍已經同意了,衆人聽了,才把銀子接了。
這麽多男人,錢亦繡被鞏嬷嬷扶進了前院東廂,梁昭錦也跟了進來。
梁昭錦看到錢亦繡哭得兩眼紅腫,說道,“繡兒莫急,”一着急把小時候的稱呼叫出來了,“這兩個軍醫都是上過戰場的,對處置外傷很有一套……呃,雖然猴子不是人,但跟人差不多。”
下人又把梁錦昭的飯端進來,他邊吃邊講了上山的經過。動物之家進得不算很深,卻是狼群經常活動的地段。這裏的獵人都不敢往那個方向走,說那裏是狼群聚集的地方。每當它們要集體出行,都會去那裏集合。或許那夜正是它們集合之時,竟然有五、六十隻狼之多。
他們去的時候,動物之家的所有成員居然都趴在一顆百年老松的樹杈上。他猜測應該是猴哥一個一個把它們駝上去的,不然,它們早就被吃得渣都不剩了。猴哥的傷勢最重,肯定是它一次又一次下樹解救大山一家被咬傷的。好在它們運氣好,找的松樹粗大結實,幾十隻餓狼使勁撞都沒把樹撞斷。不過,若是他們再晚去一些時候,就說不準了,因爲那顆樹根部的土已經松了。
他們人多,還舉着火把,若平時早把野物吓跑了。但那群狼餓瘋了,又仗着自己個數多,還想沖過來吃他們。他們帶的都是三眼火铳,狼群又站得密集,打一槍,至少要打到兩隻狼,再加上火铳聲音極大。狼群這才害怕了,隻得放棄到嘴的食物都跑了。
他又說,“猴哥猴妹真是聰明,一個知道突破重圍跑回來報信,一個知道把它們往樹上背……”
錢亦繡聽說隻猴哥一個傷勢嚴重,其它成員沒有太大危險才稍稍放下了心。她身上隻帶了一顆紅妖果以防萬一,若隻猴哥一個,倒能把它救下來。
她對梁錦昭說,“謝謝梁将軍,若不是你幫忙,它們就回不來了。”
梁昭錦說道,“錢姑娘太客氣了,我們是認識多年的朋友,這點小忙算什麽?”
錢亦繡又說了自己讓潘管事給軍士們一點小意思,謝謝他們幫忙,讓他别說他們。
梁錦昭笑道,“偏你心眼多,我帶他們出來,自不會虧待他們。好,好,你給了就給了,以後這裏有事,他們也能跑快些。”
過了一刻多鍾,一名軍醫來報,除了猴子沒醒,另幾隻狗和一隻狼已經沒事了。猴子的緻命傷在肚子上,肚皮破了,腸子也流了出來,好在沒有斷,已經把腸子塞進去把肚皮包好。若是明天醒了就沒有大礙,若是醒不來,就危險了。
梁錦昭已經耽誤了這麽久,便留下夏醫官,帶着其它屬下走了。
錢亦繡進了西廂,看見大山一家已經全部醒了,它們身上都包着繃帶,圍着躺着的猴哥流淚。猴妹更傷心,嗚嗚哭出了聲。
錢亦繡坐在猴哥旁邊。猴哥躺直了大概有一米四左右,比一般的赤烈猴要高大健壯些。此時它身上纏滿了繃帶,隻腦袋和左前肢是好的。它閉着眼睛,羸弱不堪,沒有了往日的調皮和兇猛。
想到自己見它第一面的情景,那時它剛剛一歲多,小小的,滿眼的無助和無奈。後來去了她家,跟她朝夕相處,一同渡過了七年的歲月。因爲有了它,自家的生活才能那麽快地好起來,自己才能把看好的東西一一收入囊中……她把它看作弟弟,孩子。它受苦,比她自己受苦還令她難過。
她摸摸懷中那顆紅妖果,好在有它。若明天猴哥還醒不來,就給它喂進去。
錢亦繡和動物之家都在這裏陪猴哥,鞏嬷嬷再不願意也不敢勸,因爲她已經看出錢亦繡把動物之家當親人。她隻得和藍珠一起在這裏陪她。
夜裏,困極了的錢亦繡和藍珠都是趴在桌上打盹的。她打一刻鍾盹,又會睜眼看看猴哥。
夜裏夏醫官會偶爾來看猴哥,定時給它灌藥。鞏嬷嬷一直強睜着眼睛,看進來的夏醫官是不是目不斜視。
當院子後面的雞開始打鳴,院子裏也傳來掃地的聲音。天快亮了,錢亦繡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看着猴哥的反應。她摸着懷裏的紅妖果,這藥是好,但時機卻是最難掌握。
突然,猴哥的右手動了動,眼皮也動了動,雖然沒睜開,已經讓錢亦繡非常驚喜了。她說道,“快去找夏醫官,猴哥動了,猴哥動了。”
夏醫官來了,看了看猴哥,又翻開它的眼皮看了看,笑道,“錢姑娘放心,猴子已經沒有大礙了。”
錢亦繡聽了激動地流出了眼淚。動物之家聽了,也都放下了心。
猴哥是在晌午醒來的,它看到錢亦繡,還咧嘴笑了笑。
三天之後,錢亦繡便帶着錢三貴和動物之家回京城了。傑克和肖恩暫時留在這裏,他們要幫着建玻璃工場。
走之前,錢亦繡專門找潘守福和潘大嬸說了傑克的事。如今,内陸的老百姓嫁給番人是不可思議的事,但在邊陲這種事也有。而且,公主去番地跟番人和親的也大有人在。雖然大乾朝沒出過去和親的公主,但前朝,前朝的前朝,都有公主去和親的。所以,嫁給番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當然不會作主讓潘莺嫁給傑克,隻說了傑克的優點,以及玻璃工場今後的前景。并說,傑克作爲玻璃工場的技術總管事,會給他一定的股份和高薪。
其它的,等他們自己去想,去相處吧。是讓閨女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或是嫁給看中他家錢财的窮光蛋,還是嫁給有本事真心喜歡他閨女的番人。
又暗中跟黃鐵交待,盡量創造機會讓潘莺及其父母跟傑克相處,讓他們看到傑克的好。
潘守福和潘嬸子當然知道玻璃有多珍貴,一個巴掌大的小鏡子,就要上百兩銀子。若真建起一個玻璃工場,掙的是暴利。傑克不僅拿高薪,還有股份。若嫁給這樣的人,就是躺着吃都夠了。但是閨女再醜也是自己的養了這麽些年的閨女,嫁給沒開化的番人,還是有些讓他們不能接受……
錢亦繡和錢三貴走的時候,錢滿朵領着兩個孩子來送行了。錢三貴讓他們無事多去京城玩,錢老頭和錢老太都想老家的人了。
車廂裏燃了炭爐,又掂了兩床厚褥子,蓋了兩床厚被子,放了幾個湯婆子。還有一輛車裏轉門放着爐子燒水,随時換熱湯婆子。錢三貴躺在車裏還是比較舒适,他十分欣慰,這就是有錢啊,就是排場啊。這種富貴日子,過去連想不敢不想。
回了錢府,馬車直接進了正院,蘇四武把錢三貴背進上房卧房裏的炕上。而動物之家都跟着錢亦繡去了香雪院,錢亦繡又讓人去給朱肅錦送信,說動物之家有傷,這段時間都會住在錢府。
朱肅錦放學聽了這個消息,一溜煙跑來了這裏。看到動物之家無事,才放了心。又着重感謝了猴哥猴妹,說這個情他記着,馬上讓人給它們一家打個猴頭銀項圈。
潘月和明兒靜兒一聽說動物之家受傷了,都來到香雪院看望它們,錢滿江也跟了來。看到猴哥的身上還纏着繃帶,潘月都心疼哭了,“猴哥,你好可憐,月兒心裏難受。”
錢滿江則把錢亦繡叫去另一間屋訓斥了一頓,“你太任性了。明知道你爺身子不好,還在這麽冷的天去鄉下。若你爺病倒了,到時追悔莫急。你實在想去,等爹爹換班的時候陪着你去啊。”
錢亦繡心道,就小娘親的黏人樣,你去哪裏她還不得鬧着去哪裏。若小娘親要出城,肯定會鬧到太後那裏去,豈不是多事。
等動物之家的傷徹底好了,已經進入臘月。
這天,錢府接到了太豐大長公主府的請帖,她家的臘梅開了,請他們臘月十日去大長公主府賞梅。太豐大長公主是當今的親姑姑,今年六十八歲。不僅太後跟她關系極好,連皇上都對她尊崇有加。
如今,宗親裏太後這一輩的,除了太後,壽王的生母太妃,慶郡王爺,就是這位太豐長公主了。
鄉恩伯府來到京城,這是第一次接到除潘府和甯王府以外,豪門大族的邀請。京城的貴婦人閑得慌,經常會以這種理由或是那種理由請客辦宴會。比如之前奉國公府辦了菊花宴,還有有些公府侯府娶媳婦嫁閨女的,都沒有請鄉恩伯府。
而最尊貴的宗親太豐大長公主卻邀請他們了。或許,她是看在太後娘娘和潘月郡主的面子上吧,她也極喜歡潘月。
接到這個貼子,錢滿江還是挺高興,終于有世家大族願意邀請自家了。
他的身世其實挺尴尬,若單憑他一個四品武官,還有錢三貴的鄉恩伯,也就在中下層官員和沒落勳貴的圈子裏混。但他的媳婦是郡主,是太後娘娘的外孫女,嶽家又是五大世家之一,他的家人似乎又屬于是豪門世家圈子裏的。
人往高處走,他還是希望他家能走進豪門世家的圈子,他無所謂,主要是爲了三個孩子的将來。
一家人拿着貼子商量着,這是自家第一次在貴族圈中亮相,該誰去,以怎樣的面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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