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三貴正和萬二牛在上房廳屋聊着天,錢老頭就領着錢家男人進來了。錢大貴和錢二貴是出了那件事後第一次看見錢三貴,都紅着一張老臉湊過去。錢老頭在中間插诨打科,錢滿川和錢滿河也說盡好話,倒不至于冷場。
萬二牛看出這是錢老頭想借他家的地盤跟錢三貴緩和關系,他怕錢三貴心腸軟,人家一哄就好。一到關鍵時候,他就擠兌錢家人幾句,把唐氏在村裏說的話,錢三貴兩次差點被氣死,還有錢家另幾房過去因爲錢三貴得了多少實惠,都念念叨叨說出來。
氣得錢老頭臉紅筋漲也無法。萬二牛身上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氣勢,他雖然沒挂任何頭銜,比如什麽裏長、地主、鄉坤等等,但就是沒人敢惹他,包括已經死了的許閻王。
所以他再擠兌,錢家人隻有受着,還得不停地陪着笑臉檢讨自己的錯誤。
錢家女人們一到萬家,就主動去廚房幫忙,連汪氏都去幫着燒火。汪氏實在不好意思端長輩架子去跟吳氏一起坐着聊天,她知道吳氏不會理她。
錢亦繡隻得當個孩子王,領着多多、得娃、進娃在院子裏玩。錢亦善紅着臉把錢亦錦拉到西廂房,又爲自己長輩做的錯事鄭重道歉。
大概巳時末,鄉人親戚開始6續來了萬家。萬家的朋友親戚不多,多來的是大榕村的鄉人鄰居,反倒是錢家的親戚多些。不僅錢香領着大兒媳婦和虎娃來了,連萬家沒有請的錢滿蝶也大着肚子帶着男人于得利、公婆于出和黃氏來了。
錢滿蝶的預産期是這個月末下個月初,肚子已經非常大了。她這樣還被公婆弄過來,顯見于家人也是急瘋了。
于家人之前去過幾次歸園,錢三貴都以身子不好爲由沒見。雖然上個月月末起,錦繡行跟于家恢複了部分生意往來,但是之前融洽的關系卻不複存在了。他家最想的是今天秋天于家老三若考上舉人,他們想走錢家的路子。現在看來,這條路不好走了。他們想着,即使今年走不通,還得爲以後作打算,必須要跟錢家三房把關系搞好了。
今天,他們想到錢三貴的外孫女洗三,錢三貴肯定會去,這才把錢滿蝶帶着不請自來。他們帶了極厚的重禮,赤金璎珞圈、金鎖、金镯子,四匹綢緞,一大包給錢滿霞的補品,還專門爲小奶娃請了尊兩寸高的赤金觀音像。
那尊金觀音讓萬大中非常爲難,他不想收,私下問了錢三貴。錢三貴看到錢滿蝶雖然肚子不小,但人卻有些憔悴,就讓萬大中收下,以後再還相應的禮就是了。
廚房裏的汪氏聽說錢滿蝶來了,氣得在心裏使勁罵于家人。但見到黃氏,還是覺得自家矮了人家不少。不僅滿臉堆笑地迎上前去,還拉着她的手表示歡迎。
黃氏不動聲色地把手收了回來,笑着去拉吳氏的手,兩人相攜着進了上房側屋,尊貴些的女客都在這個屋裏。
汪氏暗腦,也隻得拉着錢滿蝶跟在她們的後面進去了。
吳氏看見錢滿蝶面色憔悴,不時看着自己,眼裏似有千言萬語,隻得抽空把她帶去東廂,背着人安慰了她幾句。
錢滿蝶哭道,“三嬸,對不起了。我知道三叔三嬸對我好,我有現在的好日子都靠你們。當時我真的是無意的,就覺得那句話很好笑,才忍不住當笑話跟我娘學了的。誰想到會弄出那麽多事端來,還把三叔氣病了。若三叔真因爲我多嘴有個三長兩短,那我這輩子都不會安生。我也替我娘給你們賠不是了,她的做法的确不妥當……”
吳氏勸道,“我和你三叔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快别難過了。你現在要好好養胎,争取生個大胖小子……”
這時,汪氏進來了。她聽了吳氏的話,也哭道,“弟妹,都是我不好,怪不得蝶姑。那是我一時糊塗做的蠢事,以後再不會了。”
吳氏沒理汪氏,拍拍錢滿蝶的肩,就起身出去了。
萬家的席面非常豐盛,衆人吃飽喝足,回家還拿了回禮。
錢家人和于家人都高興,今天總算見到錢三貴了,還在一起叙了話喝了酒。雖然錢三貴的态度較之以前疏離得多,但總算有了進益。
十五日,是中秋佳節。
今天,還是個重要日子,就是太後的七十歲壽誕,要普天同慶。除了必須當值的衙門,所有衙門、學堂都放假,縣城府城省城都會辦燈會。
錢亦錦和錢亦繡也放了假,餘先生要去縣城參加詩會,一早便出了門。
這個時空也有許多描寫中秋節的詩,特别是當朝,皇帝政策開明,國泰民安,更是湧現出大量詩人,創作了無數詩歌。而歌頌中秋佳節的詩,就更多了。一到清明節、中秋節、重陽節、元宵節,許多大酒樓就會辦詩會,吸引才子生員去鬥詩。
錢亦錦也想跟着先生去見識見識詩會,可餘先生說自己還另有事情,便沒帶他。
一天裏,小兄妹都窩在望江樓陪程月說話。錢亦錦還搖頭晃腦地詠誦了幾當代大詩人作的中秋詩,自己也寫了一,算是助興。
晚上,錢三貴和吳氏也來了,一家人要在這裏一起吃個團圓飯。下晌,錢亦善來請錢三貴一家,說太爺請他們去吃團圓飯。被錢三貴拒了。
飯前,蔡老頭來禀,錢華從京城回來了。
家裏的許多事都不會瞞錢華,再加上錢曉雨也知道錢滿江的事,便讓錢曉雨去家裏把他叫來望江樓吃飯。他和蔡老頭可以陪着錢三貴喝酒,家裏人也能聽聽見聞。
錢亦繡有種預感,總覺得八月份朝中或許會有什麽大事生。若是原來,千裏之外的朝庭不關她任何事。可現在不同了,現在有了小爹爹。不知道小爹爹這種小蝦米,會不會成爲那些皇子皇孫、勳貴大臣們的炮灰。
聽了三貴爺爺這個建議,極贊成,她也想知道京城有什麽動向。
錢華來的時候頭還是濕的,手裏拿了許多帳本。錢三貴擺手道,“生意上的事情以後再說,給我們講講京城有沒有什麽大事。”又示意他坐下,邊吃飯邊說。
錢華謝了恩,在錢三貴和蔡老頭的那桌坐下,說了在京城和路上的所見所聞。他是七月底往家趕的,那時京城裏已經非常熱鬧了,去京城的船隻和車輛也是擁護不堪。不僅三品以上的官員和家屬往京城趕,許多外國使節也齊聚京城,他們都是來給太後祝壽的。
而今天,正好是太後壽誕。路過縣城的時候,他看到城裏幹幹淨淨,到處紮着紅绫挂着彩燈。各大城門都貼了告示,說是乾文帝以孝道治國,爲了慶賀太後壽誕大赦天下。天下囚徒,除官吏受贓者不赦外,凡死罪者減爲流放,流罪以下者一律赦免。
蔡老頭也插嘴道,“下晌聽從縣裏回來的黃鐵說,除了兩個死刑犯,縣衙牢房一大早就把羁押的犯人都放了。”
錢華道,“京城傳得最多的就是甯王,他也在大赦範圍内。”
錢亦繡一聽甯王,馬上就提起精神來。
蔡老頭道,“不是說甯王涉嫌殺害太子被流放了嗎?這個大罪也能赦免?”
錢三貴道,“我聽餘先生曾經提過,甯王是被陷害的,根本沒有證據證明他殺了太子。那些都是坊間謠傳。”
錢華也道,“是啊,都在傳聖上爲上次輕率處置甯王而後悔。這次大赦,主要目的就是爲了能赦免甯王。”接着聲音又低下來,繼續道,“坊間傳言,如今朝中三皇子一黨一枝獨大,等甯王自由了,這種局面就會被打破。甯王雖然被圈禁了十年,但他在軍中的威望不容小觑……”
錢三貴道,“若這樣,三皇子一黨肯定不希望甯王被赦免啊。”
錢華道,“可不是,據說他們鬧得厲害,不然皇上早就解了甯王的禁了。這次以孝道之名大赦天下,也是爲了堵那些人的嘴。”
錢亦繡心道,根據馬面的說法,三皇子最後肯定是敗了的那一方。好在小爹爹走前,自己以老半仙的名義說甯王能當皇帝。小爹爹精明,又屬于投機分子,他若是在三皇子陣營,肯定會想辦法脫身。不過,脫不脫得了,就看他的本事了。
想到這裏,她又是擔心不已。看看不時摸摸肚子的幸福小娘親,又暗暗祈禱死鬼爹千萬别死。
大榕村萬家上房裏,萬二牛、萬大中、餘先生都在默默地喝着酒。雖然沒說話,但緊皺的眉頭、嚴肅的面孔,還有微微抖的手,都說明了他們極度緊張的心情。
若一切順利,現在主子應該已經脫離苦海了……
幾人一直沉默到月上中天,萬大中打破沉默低聲說,“爹,明天霍将軍就會暗中派人設卡保護小主子和嶽丈一家,咱們真不需要做任何事?”
萬二牛道,“小主子的身份沒暴露,咱們的身份也不能暴露。霍将軍得的命令是怕葉家報複錢将軍,來保護錢将軍的家人。這也是萬全之策,以防萬一。若事情辦得順利,葉家猖狂不了多久,根本沒有時間也沒精力來找錢家的晦氣。”
萬大中又喝了一口酒,不贊同地說,“錢将軍這次回來的太輕率了,那麽些年都等了,何至于這幾個月的時間。爲了他,主子費了多少勁,同時也把他的家人置于險境。”
餘先生道,“是人就有短處,錢将軍的短處在家人身上。跟錢家人接觸這麽久,我也能理解錢将軍聽了繡姐兒的說詞後,幾近喪失理智,急于返鄉的心情。錢家人不易,錢夫人過得更苦。或許錢将軍已經算到,葉家會在主子出來後倒台,根本無暇顧及一個鄉下農家。主子爲什麽被圈了十年,還會有那麽多擁戴他甘心爲他孝力的人?得人心者得天下!主子在這麽爲難的情況下,還成全了錢将軍的孝心和癡心,不僅讓錢将軍感恩于心,也讓咱們這些爲主子賣命的人更加心甘情願地臣服于他……當然,”他看了一眼萬氏父子,又說,“還因爲小主子,主子是要報答錢家撫養善待小主子的恩情。”
……
而千裏之外的京城,正是“月色燈光滿帝都,香車寶辇隘通衢”的盛景。皇宮裏更是歌舞升平,君臣同樂。
這裏是永樂宮,晚宴過後,正在看歌舞,不僅有大乾的,還有國外舞女的表演。皇家的子子孫孫都在這裏,其中也包括甯王朱世盛。
雖然他的臉色有些泛青,但絕對不是心脈俱毀的将死之人。他還很健康,隻是長時間不見陽光讓他的臉色不太好看。
三皇子朱祥平也在其中,他雖然表面平靜,但心裏可謂惱怒至極。自己被朱祥盛騙了!
而慈甯宮裏的葉貴妃聽說後也是氣瘋了,她怕自己因惱怒言行有失,在甯王妃出現後不久就假裝患病昏厥過去,被送回了永福宮。
等歌舞結束,乾文帝又率衆皇子皇孫和在坐的三品以上大臣及一些外國使節向慈甯宮方向行禮,祝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然後皇宮裏、京城四門開始放煙花。煙花足足燃放了兩刻鍾,把京城照得亮如白晝。
在這“花千樹”、“星如雨”、萬民同樂的表像下,惱羞成怒的葉家正動用一切可控資源,想以最快的度捉拿錢滿江。
而甯王的屬下,一邊利用錢滿江牽扯着三皇子和葉家的耳目,一邊想盡辦法把“甯王一案”的關鍵證人帶進京城最安全的地方……
第二日,兩個小兄妹去臨荷苑上課。書僮墨香紅着臉說,“哥兒、姐兒先坐着等等,先生昨天睡晚了,現在還未醒。”
過了一會兒,墨香又來禀,“先生頭痛得厲害,不能上課了,哥兒和姐兒回去歇息一天。哥兒的課業是撰寫一篇‘論君子修身’的文章,姐兒的課業是寫四篇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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