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以爲她是被那幾個軍爺吓着了,摟着她不停地勸解,“姐兒不怕,那幾個軍爺已經走遠了。光天化日之下,他們不敢來欺負姐兒的。”
車外的梁高也勸道,“錢姑娘不要害怕,他們若是敢亂來,我就把我們府裏的貼子拿出來。我家國公爺是禦林軍的副統領,他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欺負你。”
錢亦繡哭夠了,暗道,那裏是禦林軍左衛軍的營地,是吧?那幾個軍爺出現在這裏,很可能是左衛軍的官兵,是吧?
那麽,等以後有時間了,再好好打聽打聽那位錢姓将軍了。
若是路人,難得有個那麽像小爹爹的人,而且似乎也挺有正義感。這也是緣份,就跟他把關系套套,結個善緣。
若那人真是沒死的死鬼爹,活得好好的卻不回家,看樣子還當了個官。那一定是爲了榮華富貴抛棄父母,抛妻棄女了。若這是樣,哼,哼,那就等着吧。
一路上,錢亦繡又抹眼淚,又暗自咬牙,連風景都沒顧得上看,半個時辰後就進了京城南大門。三刻鍾後,就到了錦繡行。
錦繡行在京城的羅南大街青羊胡同,這裏不是京城最黃金的地段,但也算比較繁華的地方。
他們沒有走正街,而是直接進了一個胡同,來到錦繡行的後院。
錦繡行前面是一座三層商鋪,後面帶着一個院子。院子也挺大,左右有兩排各四間屋的廂房,還有個兩間屋的倒座,院裏有一口井,一棵古榕樹。
倒座是廚房和恭房,右邊廂房兩間是倉庫,兩間是卧房,現在暫時是蘇大武、6師傅、金師傅等人住。
而左廂房,錢亦繡一間,錢華、魏氏一間,兩個丫頭一間,還有一間是錢亦繡的客房。
這麽一分,地方不僅不大,還非常逼仄。
東西放好後,錢亦繡便強壓下一些小心思,跟着錢華參觀了一圈商鋪。
她沒有從後院直接進商鋪後門,而是出了院子,繞道去街上走商鋪正門。
商鋪的正門正對大街,左右鄰居大多開的是繡樓、銀樓、書齋、酒樓、車行。
街道非常寬,可并行六輛馬車。即使現在是夕陽西下,行人也比較多,可謂車水馬龍。
這個景像,倒真的有些像前世“清明上河圖”的那分繁榮。
錦繡行是一棟三層小樓。一、二層樓是賣蓮蔻化妝品的鋪面,一、二層之間還挂了一塊銀色牌匾,上書“蓮蔻一方”幾個大字。三層樓是錦繡行辦公的地方,上面又挂了塊金色牌匾,上寫“錦繡行”幾個大字。現在條件不好,暫時擠在一起。等以後錢多了,錦繡行就會另租地方。
商鋪外面跟大多鋪面一樣,都是青磚黛瓦,朱色雕花門窗,外圍還挂了一些彩燈。
右邊有一扇小門,從這裏進去上樓,便能去三樓的錦繡行。
而那八扇豪華氣派的雕花朱色大門,就是蓮蔻一方的門面了。
因爲現在沒有開業,所以門是關着的。錢華把門打開折疊起來,衆人一進門,便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都禁不住地歎道,原來商鋪還可以這樣裝修?
錢華是嚴格按照錢亦繡說的風格裝修的。
他當時聽了以後非常吃驚,不知道小主子的心思咋這麽稀奇古怪。但真正裝修出來了,才大開了眼界,如此的确搏了人們的眼球。
其實,這種裝修風格就是揉入了一些現代元素。他們沒有那麽多錢跟别人拚豪華,那就隻得拚标新立異了。
櫃台不是傳統的靠着牆壁,而是在中間,站了一半屋子的長方形櫃台。櫃台繞了一圈,前後左右都利用上了。
櫃台中間是一圈高高的類似于博古架的格子櫃,上面放着各種化妝品的樣品,間錯着還放了一些醒目好看的裝飾品。
這麽做,一個是好看,标新立異,還有一個就是能防盜。這個時代的玻璃非常稀缺,做不出那種既能防盜又能看清樣品的玻璃門。
櫃台和格子櫃也不是這個時代常用的深棕色或是朱色,而是黑白相間,反差大,也極其醒目。櫃台上放了幾個鏡子,櫃台前面還放着幾個漂亮的錦凳。
牆壁上挂了多幅廣告畫,就是請畫匠畫的人物頭像。有些突出紅潤的臉頰,有些突出瑩潤的嘴唇。絕大多數是女人,也有男人。男人的畫就不是突出五官了,而是在草原上策馬揚鞭,突出的是一種清新的味道。
廣告畫或鑲在方框裏,或鑲在圓框裏,有些還是扇形框,多姿多彩,非常好看。
四周還放着幾張圓形小桌及錦凳,桌上放着茶盤及鏡子。
地是棕黃色的木地闆。
從左面上了二樓,大緻風格跟一樓差不多,隻是中間的櫃台做成了橢圓形。牆上的人物畫也換成了繡品,更加顯得絲光瑩瑩。這樣,既上了一個檔次,又能跟小娘親那幅繡屏相得相彰。
錢亦繡太滿意了,在心裏先說了一聲,verygood!
才開口笑道,“真好,錢大叔辛苦了。”
錢華笑道,“是姐兒的設想好。剛裝修出來時,别說奴才愣住了,連裝修的師傅都啧啧稱奇,說沒想到是這種效果。”
又說了在京城已經招了一位帳房先生,十個小二,其中五男五女,另外還招了三個護院兼跑腿的……
錢亦繡來到窗前,北方春天的傍晚還是有些微寒,涼風一吹,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魏氏勸道,“姐兒該回去了,添件衣裳。北方不比南方,這時候還有些涼。”
錢亦繡點點頭,看見斜對面的三元大酒樓此時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沉沉暮色中,樓外那些彩燈已經全部點亮,說笑聲及唱小曲兒的聲音連這裏都能隐約聽到。
她不知道的是,那裏的一扇小窗裏,也有一個人正向這邊張望着。
她更不知道的是,那位錢姓将軍并沒有回軍營,而是遠遠地尾随在他們的馬車後面,一直跟到錦繡行。在不遠的拐角處徘徊了一陣後,見斜陽西落,才上馬匆匆離去。
路過城門的時候,守門的幾個士兵笑着招呼他道,“錢将軍,剛才你急急忙忙地走過去,兄弟們招呼都不理。難道說又升官了,就不待見咱們這些人了?”
這些士兵跟别的長官不敢如此調笑,但跟随和的錢滿江将軍,他們就随意得多。
錢滿江下馬跟他們笑道,“剛才我心裏有心事,便沒注意。改天請兄弟們喝鐵鍋頭,館子随你們點。”
那幾人笑道,“好,到時兄弟們點了好館子,錢将軍可别舍不得。”
正說笑着,便看見一個錦衣公子哥領着幾個下人騎馬從城外進來。一行人連馬都沒下,徑直狂奔而去,守城的士兵都認識馬上之人是“國舅爺”葉林,也不敢阻攔。
那位公子縱馬跑了幾步,又倒回來,騎在馬上對錢滿江笑道,“喲,是錢大哥啊,好久不見。走,走,小爺請你喝酒去。”
錢滿江看見葉林也笑得一臉燦爛,抱拳躬身道,“末将參見葉公子。”然後上馬,與葉林揚長而去。
他們來到離南大門較近的羅南大街,那裏有一座三元樓,樓高三層,豪華氣派。此時雖然夕陽還沒有完全落下去,但樓外已經點亮了一挂挂彩燈,把樓前照得亮如白晝。客人們也三三兩兩地往酒樓走去,還有些唱曲兒的小娘子抱着琵琶在四處尋摸着生意。
葉林和錢滿江等人上了二樓包間,坐在桌前,錢将軍正好可以從窗戶望見不遠處的錦繡行。
那個似曾相識的小女娃,就是進了那座商鋪的後院。
酒菜上桌,葉林端起一碗酒笑道,“來,小爺敬你。聽我爹說,錢大哥又升官了。一個農家子弟,年紀輕輕就當了從五品,不容易啊。”
錢滿江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說道,“這還要多謝葉公子美言,葉大人賞識。這個大恩末将一直記在心裏,以後定當肝腦塗地,全力效忠葉大人、葉公子。”
葉公子非常滿意他的答複,但還是故意沉了臉,指着他說,“說錯了不是?說錯了不是?咱們都要全力效忠皇上。”
錢滿江無言地點點頭,然後郁悶地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着酒。
葉公子道,“錢大哥這是有什麽爲難的事?”
錢将軍紅了眼圈,歎道,“從五品的官,可以榮歸故裏,封妻蔭子了。可是……我卻連家都不能回,甚至連錢都不能給家裏稍帶一點,注定要辜負父母妻子了……我爹的腿瘸了,娘身子又不好,媳婦也有病,妹妹還小……”
說到後面,聲音不由地哽咽起來。
葉林聽了,安慰道,“小爺知道,這都是因爲代小爺受過,才委屈了錢大哥。”又撂下酒碗罵道,“哼,說來說去,還是要怪那梁老匹夫多事。本來趙将軍在戰後給你報的是失蹤,想着你坐完幾年牢後,便能回鄉見老父老母了。可那梁老匹夫卻給皇上上了折子,說失蹤将士家人如何如何過得凄慘。皇上仁慈,下诏讓邊關軍營核實失蹤人員。趙将軍無奈,才報了錢大哥落進松江……放心,三殿下登上大位那天,就是你錢将軍錦衣回鄉之日。那時,你就不是從五品的小官了,我跟我爹說,最起碼給你弄個四品官當。”
錢滿江一直低頭垂目,強壓下眼裏那分意味不明。聽到最後,便起身深深一躬,說道,“末将先謝謝葉公子的栽培之恩了。”
……
而京城一座五進院落裏,葉林嘴裏的梁老匹夫梁則重,正坐在萬和堂西稍間,屋裏還有他娘梁老太君,及現任國公爺兼禦林軍副統領的梁宜謙。
飯後,衆人都回了各自院子,隻留下四個當家人商量大事。
梁老太君問道,“昭兒的病徹底治愈了?”
梁則重點頭笑道,“好了,這回是徹底好了。悲空大師、張大夫都把過脈,說已經徹底痊愈了。”
老太君捏着手裏的佛珠雙手合什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又擦了擦了眼淚道,“可惜老太爺早走了幾年,沒有看到這一天。”
梁宜謙勸道,“奶奶莫傷心,爺爺定會在天上看見的。”
老太君道,“當初昭兒得了此病,老太爺難過得流了淚。他那麽堅強的一個人,幾十年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哭。他說昭兒得了這個病,别說承爵,怕是連仕途都不能走了,這可是咱們梁家的長房長孫啊。”又問梁則重道,“難道是昭兒的‘有緣人’出現了?那可是咱們昭兒的福星,以後得好好對待人家才是。”
梁則重笑道,“娘,咱們都誤會那個‘有緣人’的意思了。大師說的‘有緣人’,不是指跟昭兒有緣,而是指跟治愈昭兒頑疾的那個靈物有緣……正因爲有緣人找到了那個靈物,昭兒才得以痊愈。”
老太君又雙手合什道,“菩薩保佑,老太爺保佑,咱們昭兒從此就大福大貴,一生順足了。”
梁則重便講了有緣人是錢家小女,此時正在京城,希望梁家人能多多看顧她一些。并告誡,這事隻能他們幾個當家人知道,誰都不能說。這是悲空大師的意思,不能給那個女娃招禍。
老太君和梁宜謙聽了,都鄭重地點頭應諾。
之後,梁則重的話音一轉,低聲問梁宜謙道,“我送回的密函可轉交聖上了?”
梁宜謙低聲道,“轉交了,聖上知道悲空大師的批語非常高興。說他一定會把天下治理得繁榮昌盛,國富民強,交到小殿下手裏的大乾就是銅牆鐵壁。小殿下是老神仙的弟子,定能把後代調教好。讓百年之後的大乾繼續昌盛,讓大乾基業永遠傳承下去。”
梁則重搖頭道,“聖上睿智,可對先後、對太子的愛卻太執拗了,反倒障目。若還抱着接弘濟下山當皇太孫的想法,這反倒會害了弘濟。據我這次去大慈寺的觀察,還有聽昭兒平時的言談,老神仙對弘濟的教導,似乎更注意于佛學。做皇上,可以仁,但絕不可以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