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錢家大院也被利用上了,專門招待附近村民,這裏由錢大貴夫婦和錢二貴負責招待。
而歸園裏則招待省城、縣城的貴客,以及一些商人和地主鄉紳。錢四貴領着李姑爺和錢華在前院招待男客,錢香和王氏領着魏氏在正院招待女客,錢亦錦則負責在門口接待客人。
錢滿川兄弟、李家兄弟及錢亦善領着得娃、虎娃等人,不僅要負責堵門要紅包,還要負責送親。得娃和虎娃是第一次參加這麽重要的外事活動,不僅穿的喜慶,還極認真。一大早就搬了兩個小凳子坐在外院門口,随時準備堵門要紅包。
特别是是得娃,差一個月才滿兩歲的奶娃娃,隔一下下就要問,“官官咋還不來?再不來,得娃就當官官了。”
有人沒搞懂,笑道,“喲,這小娃有出息,還穿着開裆褲呢,就想着當官了。”
聽懂的人大笑道,“人家說的是新郎官……”
逗得衆人大笑。
無事的錢亦繡好不容易甩掉跟屁蟲猴妹,讓它跟着猴哥去和熙園找梁太爺爺玩。
梁則重不願意去外院湊熱鬧,在和熙園裏領着白狼和大山一家玩。
把猴哥猴妹打走了,就領着蘭姐兒和青姐兒、多多往翠竹軒裏走去。
青姐兒還十分不高興,問道,“咋不領着猴妹去看霞姑姑啊?它那麽乖。”青姐兒極喜歡猴妹,除了睡覺,幾乎跟它形影不離,還說回家後也要學着給猴妹做漂亮衣裳。
錢亦繡解釋道,“猴妹當然乖啊,但猴哥淘氣,又是人來瘋。它若去了我姑姑那裏,還不知道要闖什麽禍。”
昨天晚上動物之家回來了,還撥了一根人參人送錢滿霞,因爲錢滿霞給它們洗澡和做飯的時候最多。
人參的年份雖然不算久,許多根須又被扯斷了,但錢滿霞還是感動得眼圈紅紅,承了它們的情。
這讓張老太太等人看了都唏噓不已,直說這些牲畜還知道報恩,記情,比有些人強得多。
翠竹軒裏坐着許多女客,一身大紅的錢滿霞正盤腿坐在床上,紅衣上繡着鳳穿牡丹,顯得小臉更加绯紅妍麗。一頭長長的烏如瀑布般垂下,全福人宋氏正在給她梳頭。
宋氏邊梳邊唱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标齊。”
梳了頭,宋氏又用五彩絲線給她開臉,嘴裏也唱着祝福詞。
宋氏真是最好的全福人人選,錢亦繡心裏早就掂記上了。前幾天,吳氏正準備請汪氏給錢滿霞當全福人,被錢亦繡否了,她說張家太太宋氏的福氣更好。
錢三貴聽了喜道,“張太太的福氣可是頂好,若是能請到她給霞姑當全福人,霞姑以後真的有福了。”又遲疑道,“隻是,張太太能願意嗎?”
錢亦繡大包大攬道,“沒問題,我保證給姑姑請到。”
這讓一直在家裏等着吳氏來請自己當全福人的汪氏極失望,覺得附近十裏八村沒有一個婦人比自己更有福氣了,不知道三房不請自己會請誰。還悄悄對錢大貴說,“我就不信三房能把王母娘娘請來當全福人。”
但當她聽說錢滿霞的全福人竟然是張老爺的太太時,也就釋然了,自己的确比不上人家有福氣。
全福人給新娘子梳頭隻是做做樣子,真正梳頭的另有其人。把錢滿霞的頭梳好,先在頭上戴上一朵大紅色的絨花(代表榮華),再戴上珠冠,又給她穿上繡有“玉堂富貴”紋的紅色繡鞋。
衆人都在大聲誇贊着新娘子的美麗和福氣,讓錢滿霞更是是嬌羞不已。
她跟錢滿蝶出嫁那天最大的不同,不是衣裳或是飾品好了多少,而是眼裏裝的是滿滿的幸福。雖然也有對娘家的濃濃不舍,卻沒有絲豪對未來的惶恐和懼怕。
這就是相互了解和盲婚啞嫁的不同吧。
這裏的一切一切,都讓看熱鬧的年青姑娘們羨慕不已,錢滿亭悄聲對錢亦繡說,“霞姐姐真好看,霞姐姐真有福氣。”
突然,聽見前院傳來一陣鼓樂聲及爆竹聲,還有男人們的哄笑聲。
“哎喲,新郎官來接人了。”幾個年齡大些的婦人大聲笑道。
錢滿霞一聽,知道自己下一刻就要離開這個呆了十五年的家了,便哭了起來。錢亦繡也跟着流出了眼淚,她舍不得小姑姑。
不一會兒,穿着紅袍系着大紅花的萬大中領着幾個後生小子走進了翠竹軒,不停地向周圍的婦人們拱手微笑。笑鬧聲中,領着淚眼朦胧的錢滿霞往外走去。
小姑姑或許因爲“從小做得多吃得少”,個子不算高,約摸一米五五左右。站在高大俊朗的萬大中身邊,像小鳥依人一般嬌小。但兩人走在一起卻沒有任何不協調,男人如山,女人如水,似乎是世間最相配的一對。
許多女眷都在月亮門前止了步,錢亦繡和多多還是跟着走了出去,鄉下孩子本沒有那麽多顧忌。
青姐兒也想跟着出去,被她的丫頭勸住了。錢滿亭小姑娘頓了頓,還是同衆多大戶人家的女眷一樣,留在了内院。
來到前院,一對新人給廳屋裏的錢老頭兩口子、錢三貴兩口子磕了頭。錢三貴紅着眼圈對錢滿霞說了嫁人後要孝敬公爹、服侍丈夫等話,又囑咐萬大中要善待自己的閨女。說到後面,他也忍不住哽咽起來,吳氏已經哭出了聲,這也讓錢滿霞哭得更厲害了些。
萬大中磕了一個頭說道,“嶽父、嶽母放心,小婿定會好好疼惜霞姑,定會珍之,重之。”
這話在前世算不上甜言蜜語,可在古代,這種疼愛媳婦的話男人一般是不會當衆說出口的。站在門口的錢亦繡聽了也頗爲感動,覺得小姑姑找對了人。
可許多男人都有些嗤之以鼻,包括宋四爺。覺得一個爺們,當衆說這話,也不嫌丢人。
錢亦繡瞧着撇着嘴的宋四爺等一衆男人暗嗤不已,這些古代人的邏輯真是有問題。若是正大光明對那些名妓紅牌說這些話,甚至更肉麻的話,就會被喻爲風流,風雅,可對自己妻子說這話,就成了丢人。
錢三貴被感動了,點着頭連說,“好,好,好孩子,霞姑嫁給你,我也放心了。”
之後,由錢滿川背着錢滿霞上了花轎。
萬家給錢家的聘禮非常豐厚,錢三貴一點沒留,都當成嫁妝還回去。自家置辦的,再加上一些親戚朋友送的,共有三十六擡嫁妝。這些嫁妝不僅擡數多,還實在,箱子裏塞得滿滿的,東西也好。
第一擡是京城官家送的一對景泰藍大花瓶,第二擡是省城官家送的四匹提花錦緞,第三擡是縣太爺送的一個木雕,第四擡是擺了十塊土塊的直扛箱(代表一百畝田地)……
這個大手筆和天大的面子,讓李地主、王地主等鄉紳都眼熱不已。
等擡嫁妝的人一走完,又開始鼓樂、爆竹齊鳴,萬大中騎着威風的高頭大馬(馬是向梁大人長随梁拾借的)走前頭,花轎緊跟在後,向花溪村走去。
花溪村、二柳村、大榕村的村民都擠在路邊看熱鬧,看到第一擡嫁妝都快到村東頭了,最後一擡嫁妝才到村西頭。
村人們議論紛紛,當初萬家小子和錢家閨女定親的時候,還以爲萬大中虧了,現在才知道是那小子賺大了。早知道,自家該在錢家最窮的時候去說親,那這些嫁妝就是自家的了,這真是有前眼沒後眼啊。
連範婆子的心都在抽着痛,自己那沒眼水的二小子,幹啥掂記那個傻寡婦啊。若當初調戲的是錢滿霞,這麽多好東西豈不是都要擡進自己家?
不提這些人的羨慕嫉妒恨,錢家三房除了去送親的錢亦錦,剩下的人都哭了。特别是程月,在窗邊看着送親隊伍走過荒原上那條小路,消失在村口,哭得淚眼模糊。當初,她看着婆婆從這條路把江哥哥送走了,如今又看着兒子從這條路把小姑送走了。
而坐在馬上的萬大中,咧着嘴不停地笑着,心裏卻是感慨萬千。
九年半前,他和父親護着王妃回京。住在溫縣驿站,準備第二天乘船的時候,沒成想聽到甯王弑兄殺了太子,已被下了大獄的傳言。
這個傳言猶如晴天霹靂,讓王妃痛不欲生,竟是早産生下小殿下。
王爺已經有了三個閨女,還沒有兒子。所以才準了王妃親自去大慈寺求子,并在寺裏念經茹素三個月的請求。
這倒是生了兒子,可孩子才七個多月就見了天,王爺在京城又前程未蔔。
爲了以防萬一,保住甯王的骨血,王妃讓他們父子帶着孩子隐惹民間,她繼續北上,對外則說孩子早産死了。
溫縣離溪山縣不遠,萬二牛的老家大榕村就在溪山縣轄内。父子兩個便帶着孩子日夜兼程,趕往老家大榕村,一同帶去的還有一條番狗小崽。這條小狗是他們在溫縣時,出高價買的。本欲帶去京城王府看家護院,現在卻帶着它一起逃了。
小殿下雖然七個多月就見了天,但十分健康。在路過小村落時,父子二人打聽到哪家有哺乳孩子的婦人,便會把孩子抱上門,掏錢請那家的婦人幫着喂一口。如此,平安回了溪山縣。
他們不敢抱着孩子直接回大榕村,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在路上聽說花溪村西頭錢家三房的傻兒媳婦這幾天就要快生孩子了。都在說那家人殘的殘,傻的傻,都窮瘋了,再多張嘴可怎麽活下去。
萬二牛跟錢三貴的歲數差不多,原來在村裏的時候也認識錢三貴,知道他是個古道熱腸的豪爽漢子。把孩子放去他家,孩子有口奶吃,自己也放心。
錢家三房不是窮嗎?那就在孩子包被裏放幾塊銀餅子,爲了那幾塊銀餅子,錢三貴也會養着小殿下。卻是不能多給錢,那樣容易引起懷疑。
真是巧了,那天夜裏,當父子二人把孩子放去錢家門口時,竟然聽到他家媳婦也生了孩子。
第二天,錢家傻媳婦生了一對龍鳳胎的消息便傳揚開來。這讓萬家父子極高興,小殿下能隐藏的更深了。
他們現,有些小混混經常跑去錢家三房周圍,侍機想看看或是調戲一下那家據說貌若天仙的傻兒媳婦。剛滿十四歲的萬大中便請那幾個混混喝了幾次酒,成了“好兄弟”。之後幾人就經常一起去花溪村西頭,不是學蛙叫學狗叫,就是起哄說些調戲小寡婦的話。
這讓好後生萬大中十分難受,但爲了小殿下不得不這麽做。
一天,萬二牛問萬大中道,“你覺得老錢家的那個小姑娘咋樣?”
萬大中不知他爹的意思,随口道,“骨瘦如材。不過倒是個勤快的小姑娘,性情溫和,對小殿下也很有耐心。”
萬二牛又說,“你以後就娶這個姑娘吧。”
萬大中吃驚不已,那個小女娃剛剛六歲,比自己大腿高不了多少。
“怎麽可能,她還那麽小!”萬大中漲紅了臉說道。
萬二牛道,“再過九年,她就不小了……若是王爺翻身無望,那麽咱們就要把小殿下撫養出息。你娶了他的姑姑,有利于更好地照顧小殿下。若是王爺翻了身,小殿下回了王府,那你今後的前程就大了。”
不管萬大中願不願意,他爹就這麽拍闆定下了。
這之後,在他爬上樹看着小殿下的時候,目光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骨瘦如材的小女娃。
一年年過去,他看着那個小小女娃漸漸長大,長高,清秀的面容越來越妍麗。而不變的是她多年來清脆的笑聲,溫柔的個性,以及忙碌的身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