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靜止定格,時間暫停在那一刻。
蘭慕雲幾乎能聽到一簇凄厲的破空之聲,從不遠處的高樓上向着顧瑜射過來。
危險!
顧瑜有危險!
妖精天生的第六感瞬間侵襲了他所有的感官,甚至連思索都來不及,他反射地,頃刻間激起了身體所有的潛能,移形換影,瞬息之間從車後座上飛撲到幾十米開外的顧瑜的身上。
一枚小小的東西直接射入心髒。劇痛,從心口處漫溢,放射狀地流向全身。渾身的力氣仿似被抽走了般。連眼皮都耷拉了下來,再無力睜開。
顧瑜驚恐地看着原本坐在車内的蘭慕雲瞬間擋在了自己的面前,一顆子彈射入了他的胸膛,鮮紅的血液在短暫的靜止後,大片大片地暈染而出,将蘭慕雲胸口的那件雪白襯衫染紅一片。
不!!
不要!!!
什麽聲音在心内吼叫,可是他的嘴唇卻哆嗦着,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雙手拼命地去堵那流血的地方。可是卻怎麽也堵不上。
鮮紅的血液溫熱地從指縫流下,再也阻止不了。
懷裏的少年仿似沉睡般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密密地覆着,如玉的肌膚,依舊紅潤的唇,可是卻再也不會醒來。
不知何時,身邊已經圍上一圈警衛,将他和蘭慕雲密封似地裹在其間,無數紛亂的聲音在空氣中傳遞,燥熱的,難受的,好像什麽東西緊緊扼住他的咽喉,讓他所有的嘶吼,狂叫都隻能死死地壓在裏面。
他心很痛!痛得像是被人狠狠踩在地上碾碎。
熱熱的什麽液體在頰邊滑動,墜落,砸在冷硬水泥地闆上,泛起銀色的光。
似乎有人在高聲叫喊,“讓醫院馬上準備,有人中槍,急救。”
空氣燥熱苦悶,誰在用力拉他,說着,“少将,現在送小少爺去醫院,應該還來得及。”
他閉了閉眼,不,來不及了。他的心在說。
心頭的那根弦輕輕地繃斷,仿似感應般的,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蘭慕雲的靈魂已經走了,再也不存在了。
那個軟萌的,愛撒嬌,純淨透澈的眼睛,天使一般,對着他柔軟的笑着的人,
那是他的小妖精,他想要一生一世相守的人,就這樣,睡在他的懷裏,再也不會醒來。
……
第二天,顧瑜睜開眼,和往常一樣的清晨,可不知怎的,心髒的那個位置空蕩蕩的,似乎什麽重要的東西失去了,他卻毫不知情。
走下樓,管家和往常一樣和藹的微笑,招呼,“少爺起來了。”
點頭,拉開桌椅坐下。孤零零的一雙碗筷擺在桌上。那麽的不适應,仿似身邊應該還有一個少年,明淨純澈的笑,黑亮的眼瞳。
蓦地轉頭,正對上管家愕然的表情,“怎麽了,少爺?”
不對,什麽不對?
稱呼不對!
他不是少爺,他是大少爺!這個家裏應該還有一個人!
一個很重要的,人!
猛地起身,上樓,二樓空蕩蕩的,所有的房間都緊閉着門窗,以拒絕的姿态抗拒他的進入。他一腳踢開,沖進房間。每一間房,都空無一人!
隐約記得的一抹綠色,一段暗香,以及窗台邊上純淨的笑,安靜而美好的少年。
可那記憶卻如同被剪得粉碎的紙片,斷裂的,點滴的,他根本就無法組合,隻是知道每一個細碎的記憶都讓他心髒收縮。疼痛仿似在血液中穿行,摸不着觸不到,可是卻明明白白地感知到,那究竟有多痛。
他痛苦地垂下頭。
風輕柔地吹過,拂動他的黑發。是誰曾經在他懷裏輕笑,撒嬌,軟萌得讓他的心因着對方歡喜而歡喜,難過而難過。
可是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爲什麽會想不起來呀。他怎麽可以遺忘呀!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許久,一天一天,一夜一夜,漸漸地從夏日的炎熱變換成冬日的初雪。直到那一天,有人将一個人領到自己面前。那是他前不久不知怎麽生了場大病,藥石罔效,卻被這位高人給治好了。
不過這個人治好他之後,隻說了句,你非你,他非他,一切随緣,莫強求。就走了。
顧瑜是個極有野心的人,但他沒有強留這個人。
他甚至忘了自己爲什麽會找回這個人,明明他承諾讓這人歸隐山林不問世事。
那人看了他一眼,隻說了一句,“該來的會來的,該走的也會走的。莫強求。”
他擺擺手,真的沒有再留。
可是莫強求,有的事情,他卻一定要求。哪怕豁出去他的命,也在所不惜。
當冬日漸漸變幻,嬌豔的百花綻放,他時常眷戀于二樓的一個房間,進入那個房間,一段淺淺的香氣,一個纖細的身影,進而一個柔軟的微笑。
那是個少年,曾經進入他的生活,卻最終消失無影無蹤。
他甚至沒有絲毫他的痕迹。
無論他有多大的權勢,多大的力量,可就算翻遍天涯海角,也始終找不到那個人。
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他知道,他的心缺了一塊。
直到某一天,他經過了一家花店,莫名其妙地停了車,莫名其妙地捧了一束百合,出來,站在花店門口,寬敞的街邊,對面,他的車停着。
刹那間,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副畫面,而這次,清晰的,他終于看清了那個少年的眉眼。純淨、明澈,漂亮的少年,倒在他的懷裏,身體無力地垂着,漸漸消失。連同他手指上溫熱的血液,空氣中燥熱的子彈火藥味,漸漸地消弭得仿似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所有人都在茫然,爲什麽圍成一團,爲什麽着急着讓醫院做好準備,究竟誰受了傷?
連同他,顧瑜,也恍然若失,卻不知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麽。
頭,痛得厲害!像是什麽東西被突然拉開了閘門,兇猛地橫沖直撞,将他的思維沖撞得血肉橫飛,七零八碎。什麽東西被猛然砸碎,如同潘多拉的盒子,所有的旖旎、戀慕、癡戀,……,都飛了出來,就像是海妖的誘惑般,所有的畫面都陡然放大,少年柔軟的香氣,明淨如星子般的眼睛,似訴非訴,欲語還休,最後化成溫軟的笑容,輕輕地撫過他的眉眼,低低說着,“忘了我吧,我們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
不!
不要!
他停住了腳,把臉掩藏在純白的百合花下面,誰也看不到,他已是,淚流滿面。
他怎麽能夠忘記!他曾許諾過的,會一生一世照顧的,那個少年!
他擡起頭,眼底閃過一抹光,所有人都可以忘掉,但是絕對的恨和絕對的愛一樣,讓人刻骨銘心。如果這個世界還有一個人能記住蘭慕雲,那就隻能是他和他!
憑着身份,強行将林奕從牢裏提了出來,撕開了所有溫情的假相,林奕刻薄得發出冰冷的笑,“他不會回來了。這個世界,隻有我和你記得他。”
“我不幸福,你也絕對得不到幸福!”
單手卡住了林奕的頸,頂到了牆壁上。漸漸收緊手指的力量,讓那個男人喘不上氣,吐出舌頭奄奄一息。
啪地他将林奕狠狠摔到地上!
唇角扯出一抹冷冷的笑,“他會回來。而你,隻能将永遠待在這裏!”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蘭慕雲。誰也記不得這個曾經驚豔了他們的少年。那個山林間的精靈,天真無邪到完全不知人世險惡,愛撒嬌的軟萌小妖精。
可是又有什麽關系,他記得。他記得那個少年柔軟的笑,溫軟的身體,還有那純淨到讓人難以直視的靈魂。
如果這是他的命運,他會堅守下去,一如他曾經對他的誓言,一輩子,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