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回來面見陛下,如何對他闡述江南漕運之事,淩畫心中早有準備。
所以,與皇帝面談時,她真真假假的摻着,說的絲毫不露痕迹,将事情圓的天衣無縫,無可指摘。
宴輕坐在一旁聽着,若不是他早已清楚地知道淩畫壓根就沒去江南漕運,而是去了衡川郡找蕭枕,又周轉去了嶺山,臨近大婚之期,被他一封信從嶺山叫了回來,她如今還待在嶺山呢。
虧她在陛下面前說的這一通跟真事兒似的。
淩畫是一個很會講故事的人,起承轉合,被她說的驚心動魄又分外艱難,尤其在複雜辛苦中她如何扭轉乾坤穩住江南漕運的亂局,陛下聽的連連點頭,直誇她做的不錯,是該如此雲雲。
淩畫與皇帝禀報完江南漕運的所有事兒後,已到了晌午。
皇帝看向宴輕,“你們留在宮裏陪朕一起用午膳吧!”
宴輕搖頭,“不留。”
皇帝看着他,“你進宮一趟,連午膳都不吃就回去?宮裏的午膳沒有你端敬候府的好吃?如今的你,連一頓午膳都不樂意在宮裏吃了?”
皇帝仍記得宴輕小時候,是時常被太後召進宮的,每回太後有召,他一定會進宮,一個月總要進宮個十次八次,誰讓太後出不去,卻想他的緊呢?而且每次進宮,也都會來見他,給他請個安。
他在十三歲前,明明是個多乖巧的孩子,十三歲之後,不知怎地就叛逆了。
宴輕看了淩畫一眼,“她需要回去歇着,再坐一會兒,她就該昏過去了。”
皇帝:“……”
他看向淩畫。
淩畫适時地露出疲憊的笑,配合宴輕,“夫君說的是,臣就不留了,江南漕運的事兒還沒具體處理完,有些後續的事情,臣歇過來後,還需要盡快收尾。”
皇帝見她也這樣說,隻能作罷,“也好,那朕就不留你們了。”
淩畫起身告退。
二人一起出了正陽殿,趙公公跟了出來,對淩畫笑呵呵地說,“少夫人,老奴讓人擡了轎子送您出宮門。”
淩畫點頭,“多謝公公了。”
“是陛下吩咐的。”趙公公親自挑開轎簾子,請淩畫上轎。
淩畫看了宴輕一眼,緩慢地坐進了轎子裏。
趙公公陪着宴輕走在一旁,這一回趙公公學乖了,專撿宴輕愛聽的話說,比如,京中如今最流行什麽玩耍,有哪家的戲班子唱的比較好,還有兩個月就是太後的壽辰了,陛下的意思是差不多該準備起來了等等,小侯爺若是有覺得唱的好的熱鬧的戲班子,不妨給推薦一二。
宴輕想起在桂霞樓包場看的雜耍,“趙縣郭家班子的雜耍不錯,值得一看。”
趙公公笑着說,“是是是,老奴也聽說了,上次江北郡王府的老郡王妃過壽,就請了秦嶺趙縣的郭家班子,從南到北,折騰了老遠的路,據說老郡王妃就好這一口,江北郡王孝順,不惜重金請去了江北,路過京城時,演了幾日,少夫人據說當時還給小侯爺包了一日場子,可惜陛下朝事繁忙,不輕易出宮,太後亦然,老奴也沒能一飽眼福。”
宴輕看了慢悠悠走的轎子一眼,點頭,“隻要陛下一道聖旨,趙縣的郭家班子來京進宮給姑祖母演半個月都不是問題。”
趙公公呵呵笑,“老奴到時與陛下提一提。”
來到宮門口,淩畫下了轎子,與趙公公道謝道别。
趙公公囑咐,“少夫人回府後,好好歇幾日,否則太後娘娘也會總念着您的身體。”
淩畫笑着點頭,“聽公公的。”
宴輕上馬,淩畫上了馬車,一車一馬離開了宮門口。
趙公公目送車馬離開,分外感慨,“這日子過的可真快啊。”
宴小侯爺都娶妻了,他說的對,他老喽,人老了,就得服老。
皇帝對江南漕運放下心後,對于蕭枕失蹤一事,依舊懸着心,大内侍衛都派出去了,至今每日有消息傳來,但都不是什麽好消息,都是蕭枕依舊沒找到的消息。
衡川郡内,趙江也是有法子,沒放出二殿下失蹤的消息,而是找了個人易容成二殿下,主持大局。
百姓們雖然受了重災,但好在有民間的善人救災及時,傷亡雖有,但趙江報上來的折子裏,比他想象的要損失小許多,皇帝心裏稍感欣慰。
唯一不放心的,是蕭枕已失蹤了近兩個月了,生死不明,音訊全無。
趙公公回來後,便見到皇帝臉色不好,他試探地問,“陛下,您……”
剛剛宴小侯爺與宴少夫人在時,陛下不是很高興的嗎?直到那二人走,他也沒見陛下不高興啊?難道是陛下不高興宴小侯爺沒在宮裏用午膳?
皇帝看了趙公公一眼,“他們出宮了?”
趙公公點頭,“出宮了。”
他笑着說,“小侯爺與少夫人看起來相處極好,老奴早先派轎子去半路迎他們時,少夫人正挽着小侯爺走路呢,二人一邊走一邊說話,看起來親密極了。”
“哦?”皇帝稀罕,“宴輕還有這般時候?”
“是呢,若不是老奴親眼瞧見,老奴也不相信。”趙公公笑着說,“看來這一樁婚事兒,真是命中注定,天賜姻緣。”
皇帝笑出聲,“可不是命中注定?誰知道秦桓偏偏不想娶淩畫,與宴輕喝酒喝醉後,兩個人弄出個婚約轉讓書來。你聽聽,這婚約轉讓書多新奇,也虧他們弄得出來。”
“的确是稀奇,不過也是多虧陛下您聖旨賜婚。”趙公公恭維,“若沒有您賜婚,這婚事兒也成不了。”
皇帝笑,“隻要宴輕娶妻,别讓太後整日爲了他的婚事兒發愁,不管他娶誰,朕都會答應。淩畫雖然特殊了點兒,但隻要宴輕肯娶,朕也答應。”
趙公公連忙說,“陛下爲了小侯爺,也操了許多心。”
皇帝歎了口氣,“宴輕可惜了。”
他頓了頓,又道,“淩畫是個有算計有手腕的女子,他會算計人心,徐徐圖之,讓宴輕對她親近起來,也不奇怪。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親近,雖然婚約轉讓書之事發生的突然,對她來說,算不上什麽好事兒,但她順勢而爲,毀了與安國公府的婚事兒順勢嫁給宴輕,也算是看得明白。”
趙公公點頭,“陛下說的是。”
陛下提起宴小侯爺與宴少夫人,面上帶笑,看來不是因爲他們二人突然心情不好。難道是因爲太子殿下?
要說太子殿下也被關的實在太久了。
皇帝擺手,“去長甯宮傳話,朕今兒陪太後去用午膳。”
趙公公連忙應是,派了個腿腳快的小太監提前去長甯宮傳話,然後吩咐人備辇。
淩畫坐在馬車上,複盤着她自己對皇帝說過的一言一行,盤查是否有哪裏說錯話,或者露出破綻之處,複盤了一路,發現沒有,她雖然依舊疲憊,但腦子依舊還算好使。
馬車回到端敬候府,宴輕下了馬,剛要擡步往裏走,想起淩畫,到底是停住腳步等了她一等。
淩畫下了馬車,見宴輕站在門口等着她,她未語先笑,心情很好地走到他身邊,挽住他的胳膊,“走吧,今日我們一起吃午飯,不知府裏的廚子今兒做了什麽好菜。”
宴輕甩開她,“自己好好走路。”
淩畫看着他,“在皇宮裏能挽着你,回府後就不能了嗎?”
“不能了。”宴輕轉身就走。
在人前與人後能一樣嗎?
淩畫隻能自己好好走路,擡步跟上他,小聲說,“哥哥,要不你給個痛快,咱們倆的賬,你早些跟我算完吧,好不好?”
别這麽一直不陰不陽的吊着她,她得陪多少的小心翼翼?
宴輕腳步頓住,冷哼,“早些跟你算完?你覺得你如今有什麽能拿得出手彌補你算計我的那些賬?”
就拿他的婚事兒這一樁來說,她一輩子都賠不起。
淩畫低咳,“那怎麽辦?”
宴輕嗤笑,“你在陛下面前,也真敢撒彌天大謊,連陛下也糊弄。這等睜着眼說瞎話的本事,我今兒算是見識了什麽叫做高人。”
淩畫:“……”
她錯了,她根本就不該讓他陪着他進宮,見證了她彌天大謊現場,她在他面前以後更沒有信用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