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孩子,弘兒卻是未必能看得上的。”媚娘搖一搖頭道:“有一句話兒元舅公所言不差,弘兒雖然年幼,情窦未開,可是卻極爲聰慧。上官淑本宮也見過,伶俐有餘而智慧不足,小小年紀便世故圓滑,不得半點兒平常這個年歲的女兒家應有的天真善憫之态。确非弘兒良配。
而且本宮的孩兒,本宮最是清楚……
其實自她那一次丢了巾帕在弘兒面前,有心謀得弘兒主動與他相談時,弘兒便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便對她不生喜感了。”
玉如一怔:“娘娘是說那年花會之時,上官淑丢了巾帕被太子殿下看到,着人去送了過去的事?
這……不是純屬偶然麽?”
“純屬偶然?”
媚娘好笑地看着她,輕道:“你們姐妹二人這些年跟着本宮,見過那麽些的高貴千金,名門繡閣。想想卻有哪一位會将自己如此近身之物‘偶然’丢在了立政殿後花園裏的?
沒有這樣的事情吧?
且不提這鼎食之家最重的便是規矩,便說這滿朝上下,除去寥寥幾家外,哪一家貴門對本宮的态度不是兩極而化?
若非避之唯恐不及如那崔王盧鄭的,便是趨炎附勢如趙韓劉張……
避本宮的,在本宮這立政殿裏自是萬分小心,而那附本宮的,本宮向來不輕易诏了外臣屬眷入宮,她們進來又何嘗不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在小心行走,生怕得罪了本宮這個出名的陰毒婦人?
總之,能在這立政殿裏坐上一會兒的蘭芝閨秀們,又有哪一家的會将這等貼身小物丢了的?
便是真丢了,又怎麽會輕易承認呢?”
玉如聞言,卻隻覺得媚娘此言聽着似是在借上官淑一事分析朝局,可卻有種說不出的辛酸之感,于是不由眼眶一熱,輕道:“難爲娘娘了。”
媚娘淡淡一笑:“無妨,這苦麽,其實有些時候也未必是苦。一旦想起本宮如今能安安穩穩呆在治郎身邊,做他的妻子,做弘兒賢兒顯兒的母親,本宮便不覺得是苦了。其實于這女子而言,這世上最難得的無非兩樁事,一,便是得其所愛,二便是得其所好。如今本宮兩樁都得了,珍惜且還來不及,哪裏還有什麽心覺得自己可憐?”
話雖這樣說,可是她眼底那一絲一閃而過的落寞,卻難逃細心的玉如雙眼。
而正是這一絲落寞,也叫玉如耿耿于懷,難以釋意。是故接下來的一整日,都是悶悶不樂,怏怏而思。
這樣的情況,自然逃不過這幾日裏,立政殿最閑的人李治的雙眼。
“清和?”
李治躺在殿下的涼椅上輕輕一喚,卻驚得抱着拂塵正打瞌睡的清和全身一冷,幾乎是尖着嗓子地應了一聲:
“有!”
被他這一聲如同掐着脖子的叫喊聲驚了一跳的李治回頭瞪他一眼:“朕是老虎麽?會吃了你?”
“這……不……不是……”
清和抹着汗誠惶誠恐地賠罪,心裏卻叫苦不疊。
爲什麽?
因爲李治最近真的是太閑了。
閑到已然讓他這麽一個小小内侍監,都覺得媚娘實在太心實,應該把那些政務丢還給他的地步了
這幾日天氣漸漸熱起來,李治又閑得無趣,又不得媚娘陪伴,幾個孩子又都各有各的課業李弘不必提,這個老爹不做事,最煩累的便是他了。
李賢年紀雖小,可卻也已然被前些日子突然發現他竟然是個“聰慧過人的好孩子”的長孫無忌給強求了去,帶到弘文館裏跟着長兄一起讀書。此時沒有留在李治膝下哭訴撒嬌不去讀,已是李治得了大閑福。
至于最小的李顯,現在還是吃吃睡睡再吃吃再睡睡的年歲,李治雖然有心想當個好阿爹抱着孩子玩兒……
可就在前天,媚娘來找他問政時,竟瞧見他把殿頂垂下的紗缦草草系了兩下便成了一個半人多高的小垂床,把李顯放在上面兒蕩着玩兒,一邊兒幾個老嬷嬷捂着胸口一臉幾欲驚死的模樣之後……
果決下令,自那以後,再不許李治抱着李顯來“玩”至少在李顯還沒長到可以經得起這個“好阿爹”玩的年歲之前,堅定不移地不許他抱着李顯來“玩”。
所以現在,李治是真的真的真的很閑,閑到了很想關心一下近侍們的心情的地步。
而清和自然明白自家主上這點心思,所以才會這麽驚恐,一顆心也如同被吊在小垂床上一般起蕩不定。
見他這般驚疑不定的樣子,玲珑剔透到了叫人畏懼的李治,又怎麽會看不明白他的心思?
不過他一向好性兒,又素來不愛讓身邊的人這般憂心,于是便隻笑一笑道:“你年歲也不小了,朕看着玉如這些日子,也漸漸從對師傅的那一點舊牽念中走出來了。如何?你平素張口閉口都是最仰慕玉如的,不若朕便替你做個主,去同玉如提一提?”
“主上啊!”
撲通一聲,清和要哭要哭地跪下來,一臉泫然狀:“主上……清和給您尋些别的玩事兒可好?您莫将清和拿來玩了可好?清和已然有了她……主上啊……”
說着,這堂堂大内侍監,都六宮總管,山崩于前而不變色,見滿朝文武而不動聲的清和,竟要小孩兒般地哭起來。
李治撲哧一笑,随手拿了一隻軟扇往他懷裏丢:“你想得美呢你!把玉如配你?别人不提,慕容铮便要頭一個來提劍追着朕要弟媳了……起來罷!”
清和眨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治:“慕容铮?弟媳?啊,您是說慕容……”
“收起聲!那個癡子,好容易等得玉如開始放下師傅了,正要一步步成事的呢,你若嚷嚷着壞了他好事……嗯哼……被人追殺别找朕保你。”
李治清了清嗓子,眯着眼道。
清和立時點頭如搗蒜總之隻要不叫他娶别的女子,那是怎麽都好說的。何況……目光一黯,他反而有些感謝起李治來。
至少他知道,能像這般對待自己,李治已然算得上一個實實在在的好主上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