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
明和的話兒尚未說完,便見玉如一路小跑地沖進殿來,向着她行了一禮,花容失色道:“娘娘!大事不好!”
媚娘一眯眼,很快便道:“看來他還是看出來了。”
正待順息說話兒的玉如一怔,突然脫口道:“娘娘早就料到了?”
一邊兒明和卻是聽得一頭霧水,正待說些什麽呢,卻見媚娘點頭道:“也不奇怪啊。畢竟他看着治郎的字迹,是從小到大的。旁邊的人便是看不出,他總是要看得出的。”
徐徐起身,媚娘歎息一聲,緩緩步下台階,輕道:“隻是不知道,他會做何等反應便是了。”
玉如點一點頭,深吸口氣道:“正是如此呢!方才宮外傳了消息出來,說是元舅公已然開始着人搜集着娘娘舊日模仿主上的法帖,隻等明日早朝之上,便當廷發難了。”
媚娘一笑:“治郎身子這般,隻有弘兒一人在朝中權爲一個監國,這大唐朝局,不還就是他元舅公說了算?果然是長孫無忌,一出手,便必然要十拿十穩的。”
玉如擔憂地看着媚娘:“那娘娘,咱們卻該如何應對?”
“應對?應對什麽?”
媚娘不解,轉頭看着她,一臉意外:“需要應對什麽?”
“元舅公發難,娘娘以皇後之身幹政,卻屬事實……”玉如隻說到這裏,卻閉了口不再多言,隻是看着媚娘。
“這麽?”
媚娘又一笑:“有什麽了不得的。自然有人替本宮把這件事處理好的。你且安心罷。”
她隻這般一句,便再不多言。卻叫玉如與明和兩兩相對,俱是一臉不安。
……
次日午後。
太極宮,立政殿中。
玉如已然不同于昨夜那般的不安神氣,反而心定了許多:“娘娘果然神算。主上一早就安排好了的。元舅公尋的那些法帖,卻全是主上仿了娘娘筆迹寫的。雖然叫了人來驗,卻到底沒驗出個什麽來。”
媚娘垂目,隻專心批着折疏,然後點頭道:“元舅公怕是不肯就此輕易放棄呢。”
“是。剛剛一散朝,就聽說他已着人,去尋歐陽通(歐陽詢第四字,唐高宗時大臣,知名書法家)了。隻等着要定了準的。”
媚娘卻淡淡一笑道:“看來這一次,他是成也要成,不成也要成了呢!”
這一句話說得玉如一怔,明和也點頭道:“也對。無論這折疏之事是真是假,于元舅公而言都不打緊。打緊的是要借此事,将娘娘從這立政殿前殿,徹底扳回後殿去。所以便是此事非真,元舅公也要将它做真了不可的。這是他一貫手段。”
媚娘一笑。
玉如立時便不安了:“那可該如何是好!别的不提,那位歐陽通,玉如可是聽說過的。他本便身受長孫一門的恩,又是長孫無忌的宗族姻親,便未必就會站在娘娘這一邊兒說話呢!”
“你以爲長孫無忌真的是去找他麽?”媚娘揚眉道:“歐陽詢的兒子也是他歐陽通,長孫無忌的宗族姻親,的确也是他歐陽通,可當今主上的臣子,還是他歐陽通。你說他那邊能站哪兒?該站哪兒?”
媚娘此言一出口,玉如與明和,立時便定了心:“娘娘的意思是……主上這邊兒,多半已然是對歐陽通交代過了?”
“至少本宮看來,治郎此番雖然身體不适,行事之間,卻仍舊是半點兒沒錯了一往的分寸。所以歐陽通是站不出來的,也是替不了他長孫無忌說話的。是故,他能做的,也隻是拿着那幾本折疏,站出來說一說本宮的不是罷了。不過……”
媚娘停下筆,若有所思道:“不過物證若是不能成鐵,那他說不得,會從人證上下一下功夫。畢竟對那些人而言,要想扳倒本宮,也不需要什麽鐵證如山,隻消有些證據苗頭,便已是足夠了的。”
玉如會意,立時便行禮道:“那玉如現下便去再将咱們立政殿上下,都排一排,查一查……”
“不止立政殿。”
媚娘平靜道:“更重要的是太極殿。那邊兒可千萬别出了什麽漏子才好。”
明和會意,也立時道:“明和這便去見兄長。”
點點頭嗯了一聲,媚娘看着他們二人分頭去行事,不免搖頭歎了口氣。回望内殿一眼。一邊兒守着的玉明便上前一步輕道:“娘娘是不是擔心主上了?”
“擔心他?擔心他做什麽?”
媚娘冷冷一哼:“人在榻上癱着,還能掀起這麽大的風浪來玩兒……這般精神頭,怕是元舅公都比不得呢,本宮又擔心他做什麽?有那等時候,還不如想一想接下來,到底該怎麽把這一團火苗給往下壓一壓呢!
真是,天天閑得他緊了呢!”
一揚眉,她越想越是不快,便直道:“來人,傳本宮話兒,自今日起,太子殿下監國事煩,就不必日日往内殿請安了。他父皇病了這麽些日子,是該靜養的。少人打擾的好。”
“是。”
看着小侍聞聲下去,玉明不免又是好笑又是擔憂:“娘娘,本來朝野之中便是議論紛紛了,若是娘娘再如此,會不會更惹人非議?要不要請主上出來,主持大局?玉明覺得,這兩日主上的身子,可是安好許多了。娘娘早些請了主上出來,也許……”
“你以爲本宮是在跟他鬥氣麽?”
媚娘垂下眼簾,目光不動地打斷他的話:“本宮與治郎夫妻至今已是十載。便是再如何有氣,也不會鬥到這等地步。”
她擡頭,目光中微含着隐憂與心急:“你看他這些日子熱鬧歡騰,那是因爲你沒看到,半夜裏,他被病痛折磨得醒了多少次,在本宮懷裏嘔了多少次。而做爲一個父親,一個皇帝,這又是他必須要承受的。因爲他的兒子還小,大唐江山,還遠不能坐得牢。自然也就沒有能力,把本宮,把治郎認爲重要的一切,都保護好。所以他必須要表現得很好,這樣一來是安了弘兒的心,二來,也是死了那些心懷不軌之人的心
畢竟弘兒再如何精幹,都畢竟隻是個孩子。一個孩子,他的父親若不安好,便是他如何能隐藏自己的心事,也是會有些愁緒在臉上的。何況忠兒與永安之例,前車之鑒。治郎爲了弘兒,也更爲了大唐江山之定,本宮性命與孩子們的安穩,所以他才在弘兒面前強撐着的。
不過,也夠了。他撐得足夠了,足以讓那些人死心,也讓弘兒安心了。所以……接下來,就讓他好好休息一下罷!”
媚娘目中含淚,淡淡一笑道:“這個皇帝,他從登基之日起,便是做得萬分辛苦的,也是無一日可得安甯的。也是該好好讓他休息一些時日了。”
玉明聞言,愕然默然黯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