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立政殿。
李治一回來,便急着去看媚娘,眼見媚娘一切安好,這才松了口氣,然後便自去依着媚娘的話兒,瞧了瞧李弘李賢,接着回來,更衣,落榻,伸手抱了媚娘在懷。
媚娘正看本雜記看得有趣,猛不丁被他這一抱,難免有些吃驚,忍不住便拍下他的手:
“怎麽一回來便如此……”
“幾日不見你了,你就不想我?”
李治辛勞幾日,實在也真是難得見她一面。
好容易今日奮力将政事理治完畢,早早回歸一見她,卻被她這等,難免有些不滿,伸手卻抱得更緊,且還将頭頸都往媚娘頸子裏埋,深吸口氣,一股幽香泌人心脾,難免便有些心神蕩漾,整個人便緊緊偎着她,再不肯離開半分,時不時還到處嗅啊嗅。
媚娘被他氣息弄得癢癢,忍不住便笑着拍開他:
“你在做什麽……好癢……”
“還能做什麽……”
李治卻隻是含混以待,唇齒隻在她頸間耳後流連不去,無論媚娘如何推搡,不能放手,便是不能放手。
推到最後,媚娘書卷也被她失手掉下榻,欲去撿回,卻被李治反手一摟,更向他懷中而去,仰首欲嗔時,卻被李治以唇封口。
好一會兒殿内都是缱绻绮麗,春色正好。隻能聞得若有似無的輕輕歎息聲。
半晌時間,李治方才戀戀不舍放開了朱唇,看着她笑了笑,然後伸手隔衣,隻在她依舊溫潤柔軟的腹上來回揉摸着,卻半兒不有肯離手的意思。
媚娘皺眉,欲言,卻也自覺懶懶,便忍不住紅了耳根,自嗔視他一眼,媚若輕絲,然後輕道:
“你這樣兒的,也真是少見。”
“少見什麽?”
“合宮上下三千佳麗,非得便夜夜宿在我這裏麽?
雖眼下皇後四妃皆無,可那些嫔妃世婦們……”
“你便饒了我罷!”
李治大歎一聲,伸手隻若輕彈琵琶似在她腹上輕調淡抹:
“也不想一想,我白日裏忙着國政,累都累得不似人形,好容易等到了這夜裏間,也要爲了那些所謂的前朝之議,去應付那些人麽?”
“誰叫你是天子呢?”
媚娘輕聲道。
李治卻沉默了,停下手,好一會兒才長長一歎,将媚娘更往懷裏抱了一抱,然後道:
“難怪大哥,這天下最痛苦的,莫過于帝王有情……
如今看來,實實在在卻是半兒沒錯了。
隻因爲我是帝王,所以我喜歡誰,不喜歡誰,也都要斟酌再三才可定,是麽?
隻因爲我是帝王,所以我不能守着自己喜愛的女子,隻能日日裏去做那等虛與委蛇的勾當,去那些不知心裏懷着什麽念想的女子身邊過夜,是麽?”
他得一臉委屈,媚娘卻聽得一臉可笑,忍不住拍拍他的臉道:
“你罷了,在我面前賣委屈……
也不怕我改日與孩子們聽,叫他們笑你這個爹爹胡鬧!”
李治隻瞅着她:
“你以爲我是在賣委屈?”
媚娘沉默。
好一會兒,她才輕道:
“你以爲我想麽……
你應該知道,我比誰都更不希望你離開我,離開咱們的孩兒……
媚娘……”
她垂下首,輕輕将臉埋與他臂彎之中,半晌才道:
“你不知道媚娘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治郎永遠留在媚娘一人的身邊,哪個女人也不要去見麽?”
李治聞言,滿意地頭,伸手抱緊了她,搖了幾搖,卻輕道:
“知道,所以我才在努力……努力做些讓你和孩子們,以後都不必離開我身邊半步的事情。”
媚娘猛然回頭,看着他,欲問,卻又被李治封了口。
而這一次,春意濃濃,卻再沒有給她發問的機會,留給她的,隻是無限的眩暈與迷惑。
到底,他做了什麽?
……
次日晨起。
媚娘愣愣地坐在榻上,一邊兒看着面前被侍女搬至榻上方桌面,以爲妝發用的寶鏡,一邊兒茫然地思考着昨夜那個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
到底他又做了什麽?
最終,她還是沒有想到任何的結果,隻能自己搖頭,撂在一邊:左右若是他行事,那必然有些内意在,且也是自己難以斷絕其念的,還是不去想的好。
接着,她便重新振作精神,轉頭向着帳外輕問:
“明和何在?”
“娘娘有何吩咐?”
聽到明和的聲音,媚娘稍微心定了一定,便淡淡道:
“昨日裏吩咐的事情,你可辦得都好了?”
“娘娘且可安心,該瞧的都瞧了,該看的也都看了。那一位可是謹慎得很,也一如娘娘早先與他好的那樣,星兒也沒有走錯路的樣子。”
明和的話兒得隐諱,卻讓媚娘忍不住勾唇一笑,頭笑道:
“好,那便好。就是怕他犯了糊塗,走錯了路,那可就誰都拉他不回了。不過爲了以防萬一,你接下來的日子,也是得好好兒地看着他,别讓他走錯了方向。他還是個孩子,最怕的便是這樣了。”
“娘娘盡可安心,昨日午後咱們也請了德安哥哥幫忙項了,德安哥哥也了,既然他身子向來不好,正趕着巧兒的這些日子也就不必來回走動了,隻在家裏歇着便好。若有什麽事兒,自然有人照顧着他,不會叫他有難處的。”
媚娘再頭,漫聲道:
“德安辦事,我向來是放心的……那另外一個呢?他又如何?”
“那一個自然是不心甘,聽回去之後也是抱怨得緊。不過也沒關系,抱怨抱怨,也就罷了。眼下卻很快便有更重要的差事要往他頭上派了,他自然是應顧不暇,也不會再想着别的什麽了。”
“嗯……那就好。另外,宮裏那邊兒也安置好了?”
“娘娘放心,都安置得極得當了。師傅特别着意的,這些日子還親自搬了過去看着的。畢竟那已然跑過一次風了,師傅這般謹慎的人兒,自然是要自己去看着兒的好。”
媚娘頭,又複搖頭道:
“你若尋得機會,也好好兒勸一勸你師傅罷,叫他别太累着,畢竟也是上了年歲的人了。”
“是。”
“對了,出宮的一應準備如何了?”
“娘娘安心,都辦好了,就等着那一日來了。”
媚娘聞言,終于放下了一顆心,閉上眼,頭,過了一會兒,又輕輕地了一頭:
“是啊……就等着那一日來了。”
大唐永徽六年三月初。
高宗李治因着春獵祭典之故,乃領百官,率群臣,出太極宮,經朱雀門,往終南山而行。
是夜。
太極宮。
佛光寺内。
一道黑影,在暗中立着,沉靜而無聲。
好一會兒,另外一道黑影也快步地走了進來,然後向着他長身一禮,低聲道:
“殿下!”
“如何?”
“立政殿上下防守嚴密,不過誠如殿下所料,今日乃是武氏第一日出宮,多少有些間隙,咱們的人已然成功進入了。”
黑影轉過身來,月光下映出的,赫然正是韓王李元嘉的臉,頭,他看着面前那被月光照亮着的,一張從未出現過的臉:
“那麽這般來……至多不過後日,咱們便可得結果了?”
“殿下安心,卻連後日也用不到。這一次,咱們派出去的全是高手,是故至多明日午後,所有的消息,必然全部都會傳出來。”
那陌生的臉堆起滿滿笑意,更道:
“而且那樣東西,也必然能盡早回到韓王殿下您的手上。”
李元嘉看一看他,默默地了頭,再不言語。接着便向外走去。
……
好一會兒,在黑暗盡處,傳來一陣淡淡的輕語:
“那個眼神我認得……每次他動了殺念的時候,都是那般平靜得出奇的眼神,你可定準了要真的将東西交與他?”
随着聲音從暗中走出來的,卻正是負手而行的沉書。
陌生人轉過頭來,看着他,突然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
“先生應當知道他很聰明,所以自然不會讓先生來參與此事。這對先生而言卻是件大好事,至少明他已然完全信任先生,更加要進一步重用先生了。”
沉書搖頭,看着他,正色道:
“可是豆盧大人,我實在不願意看着你冒此大險……”
“是不是冒險,豆盧望初自然知曉。不過先生安心,既然娘娘放心望初,又将此事交與望初處置……
自然是因爲望初有些本事,能夠保得了自己安全。隻要唯一在高陽公主府上見過望初真容的先生不露出望初本身,那便萬無一失。”
“這個自然。誰也不會想到,當年無論是你在荊王府上也好,還是在高陽公主府上之時,甚至一開始曾經進入韓王府也罷……
卻都一直是以易容之後的樣子示人。而且也從來都是避免與他的直接接觸……
從頭到尾,韓王府上下見過你的人,隻有我一人而已,三府之中見過你真容的人,也隻有我一人而已……
這樣一來,如今你辦起事自然方便。
何況還有娘娘妙計……
是我多慮了。隻是我有些好奇,一旦拿到他想要的東西,他必然會出手殺你……
你卻要如何自保?”
陌生人正是豆盧望初,他笑着搖搖頭,輕聲道:
“有辦法的,自然有辦法的。”
言畢,他隻是笑着頭。
沉書心知此事涉其性命,他必然不肯輕言,何況他也本無意知曉,于是便頭,輕道:
“那接下來,你打算如何?”
“幫着他派去的那些蠢材們一些,免得他們竟連娘娘有心縱容,給放得那般明眼之處的東西,也尋不着……
那此計,卻是難成了。”
豆盧望初淡淡一笑。
沉書聞他得有趣,也忍不住哈哈一笑,輕道:
“豆盧兄此言卻是有些刻薄,想想他們其實也非蠢材,隻是要與昭儀娘娘這樣的人物對手,實在是蝦欲奪龍口食……”
“是啊,何況他們雖非蠢材,可在這些年先生您費心費力的‘調教’之下,也成了看似精明實則破綻處處的廢物。兩相一加,自然豆盧也要調些法子,幫他們一吧啊!”
此言一出,二人不由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