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王德府中。
一片夜色涼如水,廳台之下,坐着一位錦衣華袍,卻已然顯得垂垂的老人。
他擡頭,眯着眼看着天空,半晌不語。
好一會兒,身後跟出來一個模樣俊秀,眼神兒透着精靈勁兒的少年内侍,抱着拂塵匆匆而入,行了一禮才低聲道:
“師公,已然辦妥了。”
王德了頭,淡淡一笑:
“去求皇後去了?”
“正如師公所料,那柳氏一入宮,頭一日便來打聽明師傅的事情。
待得的們将這些日子來從師公處學的法子一一用上後,她可不就自己上了勾兒,自己送上了門了?”
王德又一笑:
“好……
如此便甚好……
要的便是這樣的結果……
若是他不這般爲事,咱家還不好向昭儀娘娘交代啊……”
侍跟着頭,輕道:
“不止是不好向昭儀娘娘交代,便是主上那邊兒,也是難上話兒的。
畢竟此事關系也大得緊。”
王德掃了他一眼,淡淡道:
“這些事兒,心裏知道便行啦!
若是得多了,便是不好。
明白麽?”
“是。”
“好了……
接下來,便要看那皇後到底何時來找咱家了。
你可記得清楚了,皇後來找咱家時,可萬萬别忘記了咱家交代你的事情……
明白麽?”
“明白倒是明白……”
“你這孩子……是不是不明白爲何師公明明是要讓那皇後來找咱家的,卻偏偏還要吊着她?”
“是……”
“你啊……
終究還是在這宮裏待得時光少,見的事情少……
若是見得多了,知道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對咱們這位皇後娘娘而言,太易得到的東西,往往是不能信得過的。
她呀……這一輩子算是被自己家的那位好母親給教出了個多疑的性兒了,再不信别人的。”
王德淡淡道。
侍立時明白,便頭道:
“的明白了,那的這便去辦!”
“也不急……這般夜了,你也坐下歇着會兒罷!
陪着咱家話。咱家已然很久不曾與他人過這些了。”
王德長歎一聲。
侍是極聽話的好孩子,應了一聲便乖乖坐下,把拂塵抱在懷裏,乖乖地仰望着天空,然後天真地問:
“師公,寶有些事情怎麽想也不明白,想請問師公。”
“罷!”
“師公,跟着師公這些日子,寶也算是明白了,原來昭儀娘娘就是先帝賜給咱們主上的大寶貝呀!
可爲啥先帝不直接賞了主上得了呢?
還這般磨折他們二人的……
先帝最疼愛的,不就是咱們主上麽?”
“正因爲是最疼愛的,先帝才不得不這般啊……”
王德輕歎一聲道:
“不爲父母者,自然不知父母心……這話雖然得是,可便是似咱們這樣殘了身子的人,雖然不能身爲人父母,可卻也是曾身爲人子的人。
換了處境想一想,也多少能明白先帝的苦衷了。”
侍眨巴眨巴眼,似乎有些明白了:
“師公的意思是……便如如今這番事一般,越容易得到手的,反而越不容易珍惜,是麽?”
王德搖搖頭,含笑道:
“咱們主上何等人物?自幼跟着那二位調養成人的,自然不是那等輕薄兒郎。
這等行事,也非是爲了主上。
先帝如此卻非意在磨折主上,白了,爲的還是武昭儀。”
侍一怔:
“武昭儀?”
“是啊……寶你也跟着咱家在這宮裏有些日子了,你冷眼裏看着,那位武昭儀可是個什麽樣的人物?隻平日待你們便好。”
“嗯……溫柔可親,最是恤下的。”
“對啦!這便是她的最弱處。”
“待人好不好麽?”
“是好呀,可也得分在哪兒。這整個太極宮,可是守着整個大唐天下最緊要的地方了。
宮裏上上下下的人,便是一個燒火做飯的,也都有可能是哪一邊兒的人物。
若是一味地如武昭儀之前那般行事柔和,你覺得她能好好兒活到今日麽?”
侍眨眨眼,若有所思頭:
“所以先帝是要逼得武昭儀使出些手段來?
可武昭儀不是那樣人啊!”
“這便是先帝的高明之處了……先帝在時,人人都隻見那武昭儀柔和自保,以爲她是個好欺的人……
可隻有先帝和主上看出來,她真正是個女中豪傑,巾帼英雌。
隻是因着她受局勢所限,一味地求忍求容,這才會落得之前被驅逐出宮的結果。
可後來,你看看,她回宮之後呢?
手段隻是稍稍淩厲了些許,那些當初有心害她的人便受不住了……
這便是先帝想要的武昭儀,一個能夠守得住主上的武昭儀。
明白麽?”
侍了頭,省道:
“主上性子實在太過仁善,而且主上的仁善也是實實在在地狠不下心的。
所以得有武昭儀這樣的人物,替主上行些事?”
“你若這般,便又錯了。
真正仁善的,到底是武昭儀還是主上?
先帝要武昭儀來守着主上,到底是爲主上謀得一柄利劍,還是替主上尋了一枚代過之……”
王德到這裏,突然停住了,轉頭看着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寶笑了笑:
“罷了,竟是老了,這些有的沒的。
唉……
無論如何都好,眼下有武昭儀在,那起子人總是不敢亂來的不假……
咱們也就可以少操心些了。”
長長地,他歎了口氣,可身邊的寶卻還停在剛剛他的那句話裏:
代過之……代過之什麽呢?
……
唐永徽五年四月末。
太極宮。
因皇後王氏數般恩請榮邀,明崇俨再入宮中,以爲皇後所用。
是夜。
萬春殿裏。
王皇後睜着眼兒,手裏的花剪遲遲不落:
“你……
那千秋殿的,也曾招了此人入内?”
“可不是?
當初對那武媚娘下咒的,便是此人。
娘娘,看來此人可是得堪大用呢!”
柳氏喜道:
“今日方将着他入府中一查,便立時探知其中問題,三兩下作法,便淨了整個府中。
老身午後大膽一試休歇于府中,竟是平安無事。”
王皇後聞言,也是喜悅,頭道:
“若果如此,那母親可是尋對了人了,本宮卻得好好謝他這番助母之功。”
柳氏揚眉:
“娘娘便隻謝他這功麽?”
王皇後訝然地看着母親:
“母親還有别的心思?”
“娘娘,此等人物,天得機緣,爲何娘娘不能善加利用呢?”
王皇後怔怔地看着柳氏冷冷的笑容,突然覺得心中不安起來。
是夜。
萬年宮。
媚娘聽着李雲之報,輕輕頭道:
“好,本宮知道了。
那接下來,便是要勞煩你們了。”
李雲低頭不敢,又道:
“娘娘,那薛氏将,卻又如何?”
媚娘想了想卻道:
“治郎有心提拔他,可偏偏他出身非氏非關,是故一直爲朝中諸員所避,一身長材竟是再無可用之處……
正正好地此番之事,也該讓他們看一看,到底什麽樣的人物才是忠君的好。”
李雲頭道:
“可不是?
此人神勇,當年先帝也是大加誇贊的。
可誰想到先帝崩後,這些見風倒的人眼瞅着無人再能顧及這等良材,竟隻将他分到入宮,做個右領軍郎将……
這也太過份了。”
媚娘淡淡道:
“如今朝中看似良材濟濟,一時無妨……
可細算下來,且不提那些良材均爲氏族關隴二系之人,多半都有個人私心,不能将國事天下擺在第一。
便是這年歲之上,就是叫人頭疼……
新血不入,何得長久?
是時候該提拔些精英之材了。
正正好地趁着這個機會,一來整治了柳氏,叫她好好知道有些事還是不要亂自信的好……
二來麽,也好給這些新血一個機會。
總是得叫整個朝中,有機會進些新人。
接下來……”
媚娘淡淡一笑道:
“隻要撕開了一條口子,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李雲頭稱是。
片刻之後。
前殿。
李治聽畢了李雲回報,頭,黯然半晌才道:
“如此也好……
隻是有一條,千千萬萬别叫傷着了媚娘的身子。”
“是。”
唐永徽五年閏四月初一。
萬年宮中突傳急訊,道前些時日方将調養好身子的昭儀武氏,一朝竟又于得閑起身,遊玩蓮池之時,困于蓮池之中一窄台之上。
諸人欲救,然其所困之地極險極危,竟不得而呼之!
幸得入内來禀報事務的右領軍良将薛仁貴急而奮不顧身救之,乃保得鸾體安康!
李治聞之甚驚又喜,聞得薛仁貴之名,更撫其背歎道:
“先帝在時,每言之曰将軍之勇,今日得見,果如其名!”
乃着賜其金刀玉匕各一,賜其忠,更着令其自即日起領受四門一統領之責。
薛仁貴謝之。
李治乃回視媚娘,見其受驚不,心中痛惜,又逢其左右近侍德安無意之間于媚娘近侍明和所執其時所着履中,發現一書有字與媚娘八字生辰等的紙條,心知不妙,遂立報李治。
李治大怒,着令嚴查此事,務必挖斷了宮中巫蠱之術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