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太極殿。
近日因今上高宗李治,一朝忽病而不起,綴朝數日,朝中政務,一時煩雜,故李治複朝之時,諸般奏疏便如雪片般飛來。
而其中一本來自太尉長孫無忌所上之疏,卻着實是解了他的心憂。
……
是日午後。
長安。
韓王府。
韓王元嘉眯着眼,看着前方,良久才道:
“你是……
那長孫無忌竟然尋着了慧甯與本王之間有些舊系的證據,并将之當庭呈之與衆?”
沉書低聲道:
“怕是咱們府裏,得清一清了。”
李元嘉擡頭看了看他,半晌徐徐道:
“确是該清一清,隻是你可也不知道,該清誰罷?”
沉書頭:
“還請殿下明示。”
韓王淡淡一笑:
“明示?那便無趣了。
這樣的人物,還是你自己找出來,自己處理來得有趣。明白麽?”
沉書一怔,眨了眨眼,半晌才輕道:
“殿下……不怕麽?”
“怕?怕什麽?”
韓王有趣地看着他。
沉書嗫嚅半日才輕道:
“殿下不怕,沉書其實也……”
“你是想,難道本王就不怕,你其實就是那個該被清理的人?”
韓王輕輕一笑,搖頭坐直身體:
“本王自己選的人,本王自然信得過。
便是你不值得本王信過也無妨……
最後,總歸是本王赢的。”
他下這一句話,便笑道:
“所以便是今日你有可能不是本王的人,可日後,總有那麽一天,不定你便成了本王的人。所以何必在意?
隻要你有本事,你有手段,那麽你之前是不是忠于本王,本王不在乎。
以後忠誠就夠了。”
沉書沉默半晌才輕道:
“多謝殿下厚愛,不過殿下卻是錯了。
雖則沉書知道這個府裏的蛀蟲是誰,可沉書,從一開始,就隻有一個主人。”
韓王滿意地頭笑笑:
“那便是最好。看來你之前也是有幾分憐憫那蛀蟲的,所以才故意這般,想替他求些恩典……
不過眼下,你似乎也知道,他不值得你這般爲事了。”
沉書頭道:
“他的确不值得如殿下這般的英明之主,如此垂憐。
所以,該是塵歸塵,土歸土了。
不過殿下,那武媚娘……”
“隻能她命大罷?”
韓王沉下臉,冷聲道:
“居然還有這樣的辦法,能教她逃過此劫。
不過也無妨,身在這太極宮中,早晚有一日,她會失敗的。除非她有那個本事,能叫天下俯首。”
接着,他想了一想,卻笑道:
“起來此番倒也未算計盡呢!
若是用得當,不定這回皇後還能叫咱們使上一使呢!”
沉書一怔,看着韓王:
“殿下是……”
“你,若是皇後知曉此番之事,不但武媚娘成功得脫身,而且還因爲她私下爲了能夠對付武媚娘而與本王有來往的事情一朝被人揭發……
她豈非是要被百官厭棄麽?
如此一來,她又會怪罪到誰頭上呢?
總之是不會怪罪到本王身上來的。”
沉書立刻明白,頭道:
“沉書明白,沉書這般去行事了。”
次日。
午後。
太極宮。
千秋殿中。
聽到近侍方将回報來的消息,蕭淑妃着實吃了一驚:
“你什麽?
那武媚娘之事,竟是皇後一手所爲?”
“正是呢!
眼下裏裏外外的,這信兒可都傳遍了!
聽有好些大臣都當朝彈劾她,還請主上恩準着有司查實此事,看到底是不是與外有相勾連之事呢!”
蕭淑妃看着一臉神秘得意的侍,半晌不語,垂首想了好一會兒,才坐直了身體又問:
“皇後那邊兒可有什麽動靜?”
“眼下倒也未曾見什麽動靜出來。
不過想來也是氣了個大悶的,想想也是,她費盡這些心思,甚至連韓王這樣的人都敢結交了,爲的不過是要那武媚娘徹底失勢。
可這一來呢?
卻是好,不但武媚娘沒失勢,她眼瞅着,可就連前朝諸臣的心也丢了大半了。”
蕭淑妃沉默,又好一會兒才輕道:
“可知揭出此事的是誰?”
“與前番一般,還是元舅公。”
蕭淑妃眨了眨眼,卻突地冷笑起來。
侍見她如此,一時不解,便輕道:
“娘娘,娘娘您怎麽了?
怎麽似乎反而高興了呢?”
蕭淑妃含笑看着她:
“本宮當然要高興,等了這麽久,終究還是等到了一個反擊之機了……
爲何不高興呢?”
侍目光一凝道:
“娘娘的意思是……”
“之前七葉一枝花一事,已然打破了皇後最後一顧慮,她現在就是一條瘋狗,隻會追着武媚娘跑個不停的瘋狗……
此番爲了折倒武媚娘,竟然甘冒大險與韓王議事便是最好的明。
所以你想,她沒有成功,反而還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心裏該有多痛呢?”
侍會意,立時便道:
“娘娘,娘娘這是要在火上再澆一把油?
讓皇後跟武媚娘二人狗咬狗?”
蕭淑妃冷笑道:
“若不如此,如何能夠尋得良機呢?”
她轉頭,看着侍:
“最近皇後,是不是還沒個停地召了人入宮來祈禳?”
“正是。”
“好……你去替本宮辦件事。”
言畢,蕭淑妃将口附在了那侍耳邊,細細低語幾句。
侍聽得不停頭,不停稱是,最後行了一禮,便轉身出殿去。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蕭淑妃冷笑一聲:
“是呀……你們不鬥起來,本宮怎麽出頭?”
唐永徽四年十二月。
太極宮。
宮中忽傳流言,道中宮皇後王氏,笃信巫蠱之術已久,日前更是得有外巫進言,道其父王仁祐死非爲天命,而乃有災星相克。
且這災星日後必将長克王氏一族,更無益于其子嗣一道等等。
一時間,皇後心痛已極,乃于諸人面前口發怨言,道必尋得此災星除害雲雲。
……
是夜。
立政殿。
媚娘聽畢了瑞安回報,一時間眉頭緊鎖,好半天才輕聲道:
“可知道是哪裏傳出來的消息麽?”
“眼下還不知。”
瑞安實道,後又皺眉言:
“不過娘娘,您總是得些心……
皇後如此放言,怕是對公主不利。”
媚娘想了一想卻搖頭道:
“不,不會。
至少眼下她不會。
眼下因着元舅公相助,文武百官已是對她頗有微辭。此時若果然出了這樣的事情,怕是她便當真要離廢位之事不遠了。
她也是極聰明的,不會在這樣的時候行這樣的事情。
所以隻怕,這流言傳出來,卻是别有心思。”
瑞安眨眨眼:
“娘娘的意思是……
另有人意圖對娘娘不利,對公主不利?”
媚娘側頭想了許久,半晌才慢吞吞道:
“此事來,怎麽想都不能與韓王脫了幹系。
論到底,他才是近些日子以來諸番事态的最大受惠之人。
所以咱們還是得多防着他。”
瑞安頭道也是,又道:
“那娘娘,這韓王殿下,不會真要公主……”
“他還沒有那個膽子,更沒那個必要。”
媚娘擡了擡下颌,淡淡道:
“他的目的,是名正言順地登上帝位。
之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三番五次地對我不利,也不過是希圖着能夠借讓我受傷,使治郎分心,出錯,最終殆笑天下,然後君名有污。
我想,以他這樣的手段,斷然不會做出這等最犯天忌的事情來的。
畢竟一旦此事發生,無論怎麽捂也是捂不好的,眼下他又多被與王皇後扯在一處,那他必然也要受污名之累。
所以他還是不敢對嫣兒真的怎麽樣。
隻是會讓嫣兒生病,受些苦頭的事,他們不得還是會做一做。
所以這些日子,你們可要心些了,不要讓嫣兒成了他們的棋子。”
“娘娘安心,瑞安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