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主上一片恩重,蕭妃娘娘如何不知?
隻是到底……”
李德獎不必言,李治也心知他之所意,頭歎道:
“到底三哥可是死而爲朕,三嫂心中有怨,也是難免。
朕明白,師傅日後若見了三嫂,自可向她帶句話兒——
都是一家人,沒有什麽的。”
李德獎聞言,半晌不語,良久方道:
“難爲主上了。”
……
另一邊,後堂之内。
難得見到素琴與兩個孩子的媚娘,自是心中歡喜,與母子三人又是一番玩樂,又是一番好,又着令文娘去傳了話兒與李治,竟自己今夜要與素琴并床夜話,可教李治不必再來了。
若非是素琴面兒薄,又念着德獎,隻怕今夜李治便當真是孤家寡人,對月長歎了。
好在媚娘也并非便是那等沉溺于一時之情的兒女——
她也不過是長久未得見故人,宮中雖則事事處處皆有李治在,可到底也是沒有個知心貼己話兒的,自然要與素琴更加親好些。
了一會兒話,便見有侍送上茶,媚娘便含笑自着文娘與瑞安等人抱了李弘與嫣兒,還有素琴膝下所出的兩個孩兒去玩,自己卻與素琴姐妹二人獨坐在**裏話。
拉了一會兒家常之後,媚娘便道:
“如今我看你事事處處都行事妥貼,可見竟是李家的福氣。”
素琴卻笑道:
“哪裏便是什麽福氣了?
不過是舊年裏跟着媚娘姐姐還有大姐姐學得的些本事。
再者德郎也是家中無長,自然便容着我坐大了。”
媚娘聽她如此對自己坦然已對,心知這個孩子一如當年的素琴一般,半分心性兒也沒見改,更是歡喜,二人便好生又是一番絮話。
了一會兒,便見有一侍匆匆奔入,附與素琴耳邊了幾句,素琴便皺眉道:
“怎麽偏偏便是今日?”
她看了眼媚娘,見她早已離得遠遠兒地,不似有意相聽之念,心中感涕到底是帝妻風範,便正色頭道:
“我知道了,你且去罷。”
及後,她看着侍人走下,便向媚娘行了一禮道:
“姐姐,素琴有一事,隻怕要姐姐相助爲好了……”
“你這是哪裏話來?有什麽事,盡管便是。”
媚娘含笑道。
素琴歎了口氣,搖頭道:
“其實起來,也真是羞煞了妹,家裏妯娌之間的事,竟鬧到此等不堪之地。”
媚娘揚眉,意有所明:
“你是……
李家大嫂娘的事?”
素琴頭歎道:
“看來姐姐也知道了。”
媚娘不語——
其實身爲後宮女子,往來走動得最多的,還是諸家門第裏的貴婦千金,自然這些事,她是詳知不過的。
隻是一,她素常裏便不耐煩聽那些家長裏短,東西不安的事情,又事事時時關切李治,自然少聞這些。
但饒是如此,李家的事,她也知道一些。
衛國公生性豪俠,一生隻衷情于夫人紅拂女。
而她也爲衛國公誕下兩子,兄弟二人更是親密無間,關系切要。
隻是奈何長子性頗柔懦,又有些過仁之嫌,之前曾因先帝在時争儲一事時涉與太子承乾有所交集而被流嶺南。
後又因先帝念其無辜,又身爲衛國公之嫡子,便着事令使其遷吳郡。
而正在吳郡之中,陪伴他多年的元配夫人尹氏故,又是時逢落魄不得意,被當地一名有意邀攀國公府的韋姓氏族的遠系,一普通官紳相交,竟至得許其女。
而這女子竟然與其父一般,都存着些另樣心思,自衛國公逝後,德骞受衛國公爵襲,她更一發地防着無論名氣才華都遠在德骞之上的德獎。
前些日子德獎因護劉弘業之事入京之時,還曾一反平素裏向來不求恩典的例态,向李治懇請恩準着封侄兒承嗣長兄之事——
顯然,卻是爲了避嫌了。
媚娘頭,垂首合着茶碗道:
“這位韋娘子,我也知道些,好似也是性情不太妥帖的。
難爲你了。”
素琴歎氣:
“性情不妥貼倒也罷了,可她又是個防人之心甚重的……
總以爲妹妹有心圖什麽……
殊不知若是我……”
她看一眼媚娘,便再不言語。
媚娘淡淡一笑道:
“殊不知若是妹妹果然如此,那當初便不會棄了帝妃之榮,轉而下嫁德獎師傅了。
需知便是治郎心念媚娘與惠兒舊義,或者不與妹妹實幸,卻至少也會與妹妹無上之榮,甚至光明正大地将妹妹轉認爲義女,嫁個公卿之家,以妹妹身份,也是适有所得。”
素琴垂首,半晌才道:
“妹妹也隻是心煩而已。”
媚娘頭道:
“看來,妹妹是希望姐姐與你一個兩全之法了?”
素琴擡眼看着媚娘,誠懇道:
“姐姐,我是真心把大嫂娘與大伯當做親人的。
實在是不願與他們相逆。
姐姐機慧過人,可有什麽法子?”
媚娘想了一想,卻含笑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
素琴眨眨眼,好奇地看着她,半晌才湊過頭去。
是夜。
内寝。
李治看着瑞安将香上,淡淡道:
“所以,你就把朕剛賞你的九鳳玉镯給素琴了?”
媚娘看着李治的表情,伸手抱了他的手臂嬌憨笑道:
“治郎生氣了?”
李治攏了攏手中的簡卷,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氣什麽?明知你不喜歡那個東西。”
媚娘眨眨眼,看着李治聲道:
“那治郎沒有生氣啰?”
李治擡眼看了看她,失笑,丢下簡卷于榻邊幾,伸手摟了她在懷中,頭道:
“知道怕了便好……
我還以爲這天下間便沒有你怕的事了。”
媚娘撇了撇嘴,不言語,好一會兒才道:
“若不如此,隻怕那韋氏會不信呢。”
李治頭歎道:
“也是……
難爲師傅了。
若論起武功文治,師傅哪一樣都比他兄長強上許多,奈何他生性淡泊名利,實在不喜此道。
再兼之又有韋氏刻意以長嫂的身份相壓,自然他也無可奈何。
你将這九鳳玉镯給了素琴,韋氏一旦見過此物,自然知曉她與宮中高位妃嫔有過交集,更知素琴多少也要受我庇護,無論是如何,她都不會再難爲素琴,是也不是?”
媚娘含笑頭,飛鳥依人般地偎入李治懷中:
“治郎英明。”
……
的确,韋氏不但認出了素琴手上的镯子,她甚至還知道了賜與素琴此物的人物是誰。
同樣地,她也将自己所見,告訴了一個就連李治與媚娘都沒有想得到的人——
她的閨中密友,舊賀蘭氏夫人,也是媚娘的姐姐,武順。
……
次日午後。
一輛往新豐縣粼粼而來的奢華馬車上。
應國公夫人,楊牡丹子看着自己心愛的長女:
“你确定那賜與李家少夫人九鳳玉镯的,必是媚娘?”
“除去她,那元氏還能得誰的賞呢?
母親,别人不知,咱們可是見過他,也知道他李德獎可是當今聖上的心腹。
自然要見心腹的時候,隻會有自己眼下最喜愛的妃嫔在了。
而這九鳳玉镯論理論制,都隻當賞與皇後,正一品夫人的四妃,又或者最次也是二品嫔位。
所以……”
楊氏頭,滿意地看着依舊明豔動人的武順:
“所以,這一次,便不算是咱們違了聖命了……
這可是聖上自己出了宮來見咱們的。”
武順頭,淡淡道:
“正是如此。”
她描繪得精緻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