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宮中突傳盛事,立政殿昭儀武氏,再誕一女。
李治聞之,甚悅,更入内得觀帝女真容後,驚呼涕下,乃謂之左右曰:
“吾兒如此肖其祖母,實爲母後因念朕日夜思念母後,乃賜吾兒與朕稍解其心也!
朕甚悅!”
着即傳旨,賜初生一刻尚無名字之帝三女爲公主之封,号安定。
此等事,千古未聞,一時間六宮皆驚!
……
是夜。
萬春殿。
王皇後紅着眼,看着面前跪着哭泣不止的侍,茫然地問了一聲:
“你什麽?
再一遍……”
“娘娘……
娘娘!
方才宮外傳了消息來,老大人……
老大人去了……”
王皇後身子晃了一晃,隻覺眼前一片黑,正待倒下,便聞得左右一陣驚呼,上前來扶。
好一會兒,她才掙紮着坐直身子,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侍,又輕輕問了一句:
“怎麽……怎麽就去了?”
侍泣道:
“回娘娘,前些日子,宮外便傳了消息來,老大人不好……
可老大人也着實是被前些日子那些事給鬧得心裏不安了,竟不肯吃藥……
前些天,前些天好容易聽了老夫人的勸,肯吃藥了,可……
可又是一味地因着憂心,着令左右加重了些兒藥劑的量……
結果……
結果今日就……就心悸而……”
侍不下去,隻是痛哭。
王皇後面色蒼白,欲哭,卻始終哭不出來。
好一會兒,她才聲音破碎地輕問:
“什麽……什麽時候去的?”
“就……就……”
那侍停了哭泣,仔細思量一番之後,也不加考慮,便道:
“就是方才立政殿裏傳了信兒,是生了個公主的時候……
左右,不會差了幾步路的時候。”
王皇後突然立起,驚得左右一跳,侍立一側的紅绡心中更是不安,立時喝道:
“你這賤奴子!怎麽亂話?!
你這什麽意思!?”
紅绡一語言畢,自己也忽然驚覺,竟是錯了話兒!立時便蒼白了一張臉,看着王皇後:
“紅绡失語,娘娘不要多想,這賤奴子不會話,惹得娘娘生氣,紅绡這便打殺了他……”
“冤枉啊紅绡姐姐!
的沒有亂啊!
真的是與那公主左右不差幾步路的時候,老大人的信兒便傳來了啊!”
紅绡聞言心底恨怒之極,恨不得此刻便拿把劍砍了他!
王皇後卻淡淡道:
“不……也不是你的錯……
本來,與那孩子也無關的。
是呀……”
她喃喃道,目光卻亮得出奇:
“怎麽會有關呢?
畢竟父親的事情傳入宮來,總是需要些時間的……
總是需要些時間的……
也就是……
她……她是在父親走了之後,才來到這個世上的……不是麽……
不是麽……”
本正瞪着那侍發狠的紅绡聞言,心底剛松了口氣,卻在轉臉看到王皇後面上的表情後,隻覺全身如墜冰窖,冰寒一片!
……
次日。
長安。
太極宮。
太極殿。
殿上,李治淡然地看着那些跪下求自己收回成命的大臣們,半晌不言不語。
隻是好一會兒才道:
“諸位愛卿這是做什麽?
朕不過是思念母後恩德,賜一良女,是故才給了公主之封。
可眼下卻未曾與了食邑……
如何便這等惶然?”
聞言,便立有禇遂良上奏道:
“主上恩重,慈愛兒,此爲着父母之心,人皆可知。
然論及此事,終究不妥,究竟公主年幼,初生之兒,如此隆寵,恐非長命之……”
“遂良!”
長孫無忌本跪于諸臣之首,聞得禇遂良之言,面色一變,立時一語驚喝道:
“主上面前,你怎敢出口詛咒皇嗣?!”
禇遂良一怔,此時才驚覺自己竟犯了大不敬之罪,心中惶恐,立時将玉圭置于地面,口口聲聲隻求李治寬恕他胡言之過,叩首不止。
李治心中早已惹起滔天巨怒,可到底也不得不忍讓幾分,便着王德扶了他起來道:
“無妨無妨,孩兒還,不過是些事……”
“主上若果有意封公主,那老臣倒是有一兩全之計。”
長孫無忌本來已然是算準了可借禇遂良之口,替李治擋下這等注定會引得天下非議的後果,可沒想到禇遂良放言過重,竟是過猶不及。
眼下已成這等騎虎之勢,想一想本爲帝女,注定要封公主,隻是封号過早封之有些不妥。
于是無奈之下,隻得權取中庸之道,提請李治,取消安定号,仍留公主之封便是。
李治聞言便大不喜,又道孩兒年幼,正求得以安定之号可保長久,卻又遭裴行儉抗谏,以爲若欲公主平安,則不若以安定爲名,卻不當爲号。
李治聞言,恨恨不語,好半日終究頭道:
“若諸臣果如此以爲,那朕也便隻得依了諸位之念。
隻是有一樁,這孩子,實在長得與母後,與晉陽極爲神似……
朕……朕想将晉陽賜與她爲食邑,便算是……算是托了她祖母與姑姑的一在天之靈,保這孩子長久……
你們可好?”
李治言至此,思及妹,眼圈兒一紅。
諸臣聞言便是齊齊兩望,剛欲相言,卻被王德于階上大行一記禮打斷。
隻見王德淚泣滿面,向着長孫無忌爲首,表情均是詫異的諸臣哽咽道:
“諸位老大人,咱家本是一介内侍,粗使之人,得伴主上身側如此之久,實屬天恩殊榮。
平素裏也着實是唯恐德行有失,污了先帝與主上的英明……
可今日裏,咱家也壯了個膽子,也代着公主求着主上與諸位大人……
便容得咱們這些後宮裏沒個成色的下奴們,隻當這公主是晉陽公主再世罷……
好歹,好歹也算是有了一念想……”
言畢,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長孫無忌心中一動,猛然有悟,不由也忘記此刻是在君前,竟直輕問王德道:
“公公如此來……莫非……
莫非那孩子是……”
“唉,諸位老大人見了便知了……十足十,那是托了晉陽公主殿下的形兒,先文德皇後娘娘的容兒,來再陪一陪咱們主上了……”
一邊兒從來未曾在此時開過口表達過意見的德安提及公主,目光也是紅了,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個年紀便會哄着父皇開心的少女天真無瑕的笑容。
長孫無忌聞言,心中一震,身子一軟,原本标槍一般的跪坐之勢,也竟癱了一下。
好半晌,殿中一片安靜,隻聞得些向不爲諸臣所見所注的侍監們的輕泣之聲,與李治的歎息。
……
永徽四年七月初八。
午後。
太極宮。
因元舅公長孫無忌之請,李治着賜其入立政殿,一祭先文德皇後娘娘,二見新誕之公主。
一見之下,當朝元舅,人謂大唐支柱的長孫無忌便老淚縱橫,抱着公主,無論如何也不舍得撒手,隻是含淚帶笑,輕輕撫着這孩子,喃喃道:
“果然是真的……果然是真的回來了……”
一時間,宮中皆爲納罕!